第一章 奉旨成婚
「我就說嘛,我們偉大英明的府主怎麼可能是斷袖嘛!」
皇甫王朝的九宮府內,一群男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
「這可不一定,我上次可是看見府主目不轉睛盯著那小文林(官職名,即四宮)看……就是那個粉雕玉琢似的小男人玉衍葉。」賈濤可是因此被府主「瞪」了一眼,結果至今都不敢吃魚。宮滄的死魚眼實在威懾力十足!
「莫非……成親只是個幌子?府主要借成婚掩飾自己是斷袖的真相……」八宮林遠翔做出更大膽的猜測。
「不會吧?聽說這是主上賜的婚,而且還是女方請求皇恩的……」
「照我說,咱們府主八成是喜男亦喜女!家裡頭娶個溫柔體貼的老婆,外頭養個白玉雕琢的小倌兒,左右逢源,坐享齊人之福…」
「總之,我們那羽化登仙,無情無欲的府主終於要成親了!」
「我只希望府主的死魚眼殺傷力能因女人而減小……」賈濤心有餘悸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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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公孫府中。
「綰兒,你當真要嫁那宮滄?」公孫紅綺正襟危坐,神情凝重地看著花梨木圓桌上的聖旨,眉頭微蹙。
「嫁人還有玩假的啊!聖旨都下來了。」公孫青綰修長的拇指和食指夾起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放入口中,雙眼滿足地眯著。想到傢伙,不由得心情大好。
回想起她第一次遇見那傢伙時,他一襲深色藍衫,滾邊長袖,袖口綴著淺藍色的玲瓏剔紋飾——皇甫王朝的國花。精瘦高挑的身材,一條樣式簡單的灰藍緞帶繫於腰上,左側掛著一塊通體溫潤晶瑩,形狀怪異的玉物。長如墨,在頭頂盤起些須黑絲,以深藍綢子包裹,其餘皆任其垂落,柔順地貼於後背之上。有一對好看英挺的劍眉,眼角微揚,線條分明,眸中不見半分溫度,似深夜中幽暗的兩團鬼火,神情冷冽。鼻樑端正,薄唇微抿,猜不出其是喜是憂。那時,青綰自嘆,生得俊俏!卻只因與他交談,對方一直不言語,便以為他是個啞巴,竟還施捨了他好些銀兩,直到二姐出現方知那面無表情的傢伙是九宮府主宮滄。
再見那傢伙,竟是在二姐生命垂危的時刻。
那傢伙冷情依舊,幾乎不見任何錶情,卻瞥了二姐一眼,冷漠道,她,不能留。
幾乎是瞬間,她衝上去,抓起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
口中儘是男人手背的溫度,燙得她唇間麻。
她瞪他,他亦回視她。凜然的,或說完全不為所動的眸光,彷彿那句話不過是在談論天氣般自然。
她氣不過,牙齒加重了力道,甚至能嘗到嘴上淡淡的腥味。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很幼稚很莫名其妙,但她不在乎。她公孫青綰,只做自己想做之事,不在乎別人眼光,不被無聊的條理框架束縛,凡事只圖個無悔和暢快。
她就是想咬他!
那傢伙也無愧於「面癱級仙班人氏」的稱號,依然不為所動,面無表情。那對好看的眉不曾皺一下,那線條優美的唇不曾抿一下,連那雙狹長清冷的眼,也沒有透露出任何情感。
許是他看她的眼神太過無情緒,太沒溫度,冷冷的,清清的,淡淡的,吸引了她。她不由自主鬆了口。
而他的手背,在一片血漬中依稀可見她小巧的牙印。
回憶至此,公孫青綰唇邊的弧度更是上揚了好幾分。
「綰兒,宮滄是九宮府主,每日政務繁多,而且天生的性情冷淡,你又何必……」公孫紅綺對自家小妹十分頭痛。
「姐,我既嫁他,自是知他的冷情的。可是姐你不該忘的,小妹所愛之人,必要寡情。」公孫青綰的嘴角有一抹苦澀,「必要是個……永遠都不會愛上我的人……」
「綰兒……」公孫紅綺垂眼,拿著象牙扇的手些微用力地捏著柄梁,直到手心沁出一曾薄薄的濡濕。
「況且這事二姐和狐狸不也都允了?」迅速抹去失望,公孫青綰笑嘻嘻地拿起聖旨步入后廳。
「唉。」望著公孫青綰嬌俏的背影,公孫紅綺逸出一聲嘆息,轉頭對始終坐在一旁的公孫顏玉開口,「玉兒,你怎會如此荒唐……」
「姐。」原先沉默著的公孫顏玉說,「小妹自會有她的一份緣。我們不該過份干涉,天命所在……我們支持她便是。」公孫顏玉的雙眼天生微彎,形似月牙,彷彿時刻都在微笑。「況且他也說了,他們,算是絕配。」公孫顏玉眼裡含笑地望向慵懶的那人。
皇甫朔笑吟吟地把玩著手上的木骨扇。看向顏玉的眼神好不溫柔。
「需要……無情無義的男人嗎……」思忖之時,一雙黑眸跌入公孫紅綺的腦海中。呵……他何止無情無義!簡直是暴虐冷血……
「朕說你們這些女人啊,果然擔心問題都不到重點上去……」打了個哈欠,皇甫朔悠閑地開口。
公孫紅綺不滿地橫他一眼,心裡頗為怨恨他下的這道聖旨。
「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差別啊!」某人不怕死地再伸了個懶腰,露出標準的狐狸式奸笑。
「你們說,我們皇甫王朝那位素有面癱之稱的成仙府主,他……會和你們那精靈鬼小妹洞房嗎?」
答案不是不會,而是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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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宮府主宮滄與公孫府三小姐公孫青綰的大喜之日,王朝百姓,宇內皆知,普天同慶,共賀良緣。
「哇,好大的排場啊,果然公孫府嫁女兒就是非同凡響……」百姓們圍觀著,紛紛感嘆道。
「那可不是,皇上下的旨哎,排場能不大嗎?」
「聽說光是出嫁的嫁妝,就有十幾里那麼長了……」
「不過,你們說嫁給九宮府主的女人,會有幸福嗎?」
所有人有志一同地搖頭。嫁給宮滄——絕對沒有幸福可言!
「看,新娘子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人群又沸騰起來了,淹沒了那些渺小的惋惜聲。
笛隊走在最前方,吹奏著一些動情輕柔的音樂,且每把笛子都綁上一段玫瑰色絲帶。
而後迎來的是散花隊。由六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手執竹編花籃,在每一次的行進中撒下國花玲瓏剔。而玲瓏剔只有在皇親國戚成婚時方能使用。
深藍色的花瓣在風中朵朵飄落,伴著清幽的音樂,淡雅不俗的芬芳,沁入每個圍觀的意識中。
再來是轎子,由八個轎夫抬著,寶塔形頂蓬,上嵌一顆通體盈潤的夜明珠。轎身是艷紅色,鏤金盤螭,墜著成片的銀鱗。轎簾垂掛著玫瑰色瓔珞,簾身印有國花玲瓏剔的圖案,雍容華麗。喜娘按照慣例陪走於左轎側,轎后是陪嫁的紅妝,三橫四縱排列,寓意生生世世。
而花轎內,是盛裝打扮的公孫青綰。
對於這樁婚事,大姐是不贊同的。甚至連本該由大姐為她綰起的青絲,也是她在二姐的幫助下自己綰起的。王朝嫁女人有個風俗,就是要由女方家最具權威的代表為女子綰上一頭青絲,以表女子從今後已為人婦,要如這綰上的青絲般,纏繞在自己的夫君身邊。
二姐則是給了她美好真摯的祝福,對她說,隨緣自適。這也的確像極二姐的性格,不強求,不刻意,不挽留。
皇甫朔那狐狸倒是很開心,怕是喜終於有個人能和那傢伙相伴,他皇甫朔就能落個清閑吧——
十里紅妝,自綰青絲,大紅霓裳,從此後,她公孫青綰,便為人婦了。儘管她的丈夫——一個冷情到極點,不可能愛他的男人,她卻還是那麼期待見到他——這會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面。
王朝的婚禮習俗並不複雜。
女方一早便盛裝打扮,必是喜氣的紅色嫁衣。由女方家庭代表為女子綰好青絲,女子為自己畫眉並燒掉出閣前一天所著服飾,寓意告別少女時代,邁入人妻行列。
黃昏時分,女子上轎,由喜夫抬著女方嫁妝,步行九里長街,男方則在落轎後背起女方,步行999步至自己府第,寓意男女雙方在未來人生堅定不移,一步一步,長久相守。
而後到達夫君家時再由男方為女方蓋上蓋頭,共同步入男方家。女方即被送入洞房。最後是簡單的喜宴,待男方有了三分醉意后,便將其送入洞房。
「落轎。」只聽喜娘一聲長叫,轎子立刻停下。
「九宮大人,可以背新娘子了……」青綰聽見喜娘的聲音。他——在轎前了!
還來不及緊張,只覺一陣涼風迎面灌入,當青綰反應過來時竟已是處于飛檐走壁的狀態了!——宮滄不知在何時已將她背於背上,施展輕功飛向宮府。
青綰清楚地感受到他背部源源不斷散著的溫熱,一如他的手背般灼人。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惟恐此時的失控被背著他的男人感受到。像不願服輸似的,她低頭在宮滄耳邊低語:「九宮大人,您可知道,按照這習俗,您應當是背著我徒步回府而不是用輕功混水摸魚……」
身下的男人彷彿沒聽到她的挑釁般,只是加快了腳程。
「果然在狐狸身邊做事就是會被傳染到非正常的思想……」
那頭依舊沉默,公孫青綰也不介意——那男人要是會理她才有鬼類!
「我說……你在九宮府做事也是這麼隨性,不守規矩的嗎?」
沉默。
「我都不知道九宮大人會輕功,我還以為你只會維持著你的面癱在九宮府里奴役那些小八小七呢……」
沉默。
「外界都在傳你有斷袖之癖哎……想想,我嫁了你,多好,那樣就可以堵住別人的嘴巴了……」
沉默。
「輕功不是都很快的嗎?怎麼這麼久還沒到啊……我都想趴在你背上睡覺了……啊,你放心,我不會流口水的……」
沉默。
——還是不為所動嗎?青綰努了努嘴,果然,要做宮滄的妻子是一個浩大艱巨的不可能任務!
才這樣想著,那男人卻突然轉頭,用勉強算得上是「看」的眼神「看」了公孫青綰一眼,薄唇里低沉地吐出兩個字——
「閉嘴!」
——好吧,收回剛才的話。要做宮滄的妻子是一個浩大艱巨的任務,但,並不是不可能完成的!而她公孫青綰,一定能修成正果!
當宮滄背著公孫青綰到達宮府時,喜娘正氣喘吁吁地趕過來。
「九……九宮大人……」喜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五支塗著妖艷紅色的手指捏著紅帕子,來回地舞動,「這樣於理不合啊……按照規定,您應該是把新娘子背回來……而不是……」喜娘突然就閉上了嘴。
——宮滄橫了她一眼——一如當初對賈濤般,沒有溫度的一眼。
喜娘立刻做了一個決定:這輩子,她再也不吃魚了!
一雙白嫩的小手立刻捂住了宮滄的雙眼,「真是的,連大喜日子都要嚇唬平民百姓,虧你還是日理萬機的九宮府府主呢!」
手的主人又回過頭來,笑嘻嘻地對尚處在「死魚眼恐懼症」中的喜娘說,「你別理他,他就那死樣子……」
公孫青綰沖喜娘俏皮地吐舌,完全無視某個男人散的寒氣。「接下來要蓋上蓋頭吧。」
喜娘回了神,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紅蓋頭一臉為難地看著宮滄,心裡還在為昨天吃了魚而泛嘔。
宮滄完全無視喜娘那欲言又止,想吐而不得的樣子,徑直闊步跨入宮府。
「沒關係,我自己來。」臉上閃過一抹失落又迅速被掩藏起來,接過蓋頭,公孫青綰笑著為自己披上蓋頭,追向宮滄。
她不怕。他對她多冷漠她都不怕!這一件婚事是她自己求的,這一頭青絲是她自己綰的,這一塊紅布是她自己蓋的,這一個男人,是她自己要的!
新房中。
公孫青綰捶了捶酸澀的肩膀,嘴裡咒罵了幾句。
混蛋宮滄!無情到極至!明明知道她看不見路,也明明知道按習俗應該他牽著她「過門」的,不理她就罷了,最該死的是宮家那個門檻奇高,若不是喜娘機靈,及時扶住她,怕是她會成為王朝第一個「過門」失敗的女子了!
臭宮滄死宮滄爛宮滄!
一邊扯著嫁衣上的錦邊流蘇,一邊咒罵。末了,一聲極輕極輕的自問逸出:「我明知的。宮滄,越無情的你,我才越是能去愛吧……」
門外的人原本要推門的手停住了。
宮滄耳力極佳,自是聽見青綰的自語。
眸中有某種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便伸手推開了門。
青綰當然聽到了推門聲。視線被掩,聽覺在此刻本能地變得異常敏銳。
腳步聲。停在了身前。
蓋頭慢慢被掀了起來,映入眼中的是宮滄臉部冷漠的線條。
許是先前太過倉促,公孫青綰此刻才現今日的宮滄終於不再著藍色系衣衫了。
他穿酒紅色新衣,自是沒青綰的艷麗。胸口綁著喜球,平添幾分人氣。皮膚不算黑,眼角依舊微揚,劍眉如他的人般有銳氣,英姿勃。雙眸如置寒冰,冷漠無情。
他就只是盯著她,不說話。
過了半晌,他徑直爬上床,拉過絲綢暖被,背向著青綰便入睡了。而且很「好心」地為青綰留了一個位置。
青綰瞪著男人寬闊的後背,有些氣憤,又有些好笑。她倒也從容,褪了繁重的新服便上了床。
而此刻,在皇宮的某個角落裡。
「朕打百分百的保票,他們一定沒洞房。」皇甫朔磕了顆瓜子,還不忘隨地吐吐瓜子殼。
「那也是三妹自己的選擇。我不當阻止的。」另一人溫和地笑著,不忘撿起某人口下的殘骸。
「朕宮裡的那些潔凈司可不是白拿我錢的。公孫小姐,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被貶謫了……」
「官職不分大小。主上您是知臣性子的……」公孫顏玉道。
「知又如何,不知怎樣。你也當知朕的性子。而且今天的重點是……」
「你那可愛的小妹將會成為王朝第一個已婚黃花閨女……」瓜子殼沿著完美的弧線,墜落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