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城尋夫
南郡都城,有花城之稱,一年四季,花市繁盛。從花擴展出來的行業,大至運往胭脂國的香料,茶樓酒席間的小菜,小至百姓生活的香包飾品,都與一個花字脫不了關係。
南郡花城最大的花商喚刑七,刑七不是他的真名,眾人只知他姓刑,又因官職為七宮,便喚名為刑七。刑七愛花,如痴似狂,為了這花,放棄了在皇都展的大好機會,特地請求調至南郡為官。
刑七的府第位於南郡最北,他深居簡出。刑府門口幾米處,有一攤小吃店,極具南郡地方色彩,賣的都是以花製成或是以花為輔料的食物。
不知何故,自那日青綰與聞人的對話之後,翌日,她便天天到此報道,每日都來吃這攤子的小吃。
攤主是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長相清秀,有些沉默,但手藝卻是一流的。第一次看見青綰時,年輕人微微詫異,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女子,自是有些無措。
青綰倒是很隨意,白玉小指隨手點了幾樣菜,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不再說話。
一回生兩回熟,青綰第四次來光顧時,隨口問那攤主道,「你叫什麼名字?」
「滕崖。」手下的動作沒停,攤主回到道。
「滕崖?好奇怪的名字……」若有所思地看了年輕人一眼,青綰便不再說話。
聞人四海倒是有幾分納悶,自那日之後,公孫青綰便不再追問。只是每日,她都會消失幾個時辰,他不曾過問,她去了哪兒,只是他覺得,依那女人的性子,事情斷然不可能這樣結束的,他還是必須保持警覺,因為,他答應過另一個男人,會保全她的。
但也難怪啊……一個大活人突然就這樣消失了……確實說不通。可是那女人知道……她竟然知道皇甫朔派宮滄「做事」,也許……她一直知道,宮滄「做事」都這麼多年了……
也許……他應該去看看「宮滄」了……
被公孫青綰攪起了許多複雜的思緒,聞人四海自嘲地撇撇唇,掛上標誌性的邪笑,便大步走出聞人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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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青綰每日都會來小攤子光顧。
她不說話,不像對著宮滄時那般活潑,每次來都是指著幾道菜色,便找了比較偏僻的角落坐下,看著遠方,默默思索著什麼。
攤子的常客看見有個大美人總是往這跑,每次也不由多看幾眼。
有幾個常客現,攤主也總是時不時會向那個沉默的美人投去幾道眼神,大家心知肚明,怕這攤主,是愛上了這美人吧……
「滕崖,老爺要的食物,可準備好了……」一個衣著華麗,白滄滄的老來到攤前,問滕崖道。
滕崖熟練地將早已做好的花品裝入一個鏤著玲瓏剔花樣的飯籃中,遞給老管家,收了錢,繼續手上的活。
青綰的雙眼眯了眯。
「是刑府的管家吧……」
「是啊,你不知道嗎,刑老爺可好這一口了,而且這南郡內,他最贊這攤子的花品(當地的說法,即花制的食物)了……」
「可這攤主手藝確實好啊……」
青綰不動聲色地聽著這些人的談話,抬眸看了不遠處刑府緊閉的大門一眼。
刑七雖為官,但也涉足花卉事業,而且還做得有聲有色,她公孫府是全國商業龍頭,且曾與刑七有過些際遇,自是知道刑七的本事,確是很有手腕和本事的大人物。
看來她也該抽空,去拜訪拜訪這許久不見的老人家了……
青綰注視著那瘦高的忙碌身影,腦中浮現的,卻是一張沒什麼表情的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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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青綰又來到小攤這。
一盤東西已先端了上來。
「這是何物?」瞪著眼前的東西,公孫青綰好奇地睜大了眼。
橢圓的瓷制盤子,有玄青色的花案圖騰,幾個圓潤的,念珠般大小的紅色球狀物放置在盤中央。外觀很普通,但真正令青綰好奇的是,這東西散的不是食物的香氣,而是一種沁人心脾而又帶有點誘惑的馥郁芬芳。
在南郡,食物中摻雜有花香並不稀奇,但這香味……她從未聞過。
她公孫青綰原本算不上懂花,但在南郡的這些日子,她天天都會抽出一些時間去花市轉悠,加上原本所知曉的知識,她也勉強算得上半個懂花人。只是這香氣實在太特殊……莫不是其他國家的稀有品種?
「新菜色。」滕崖回答她。
「這香味,是什麼花?」
「……」這回,滕崖沒有回答她。
公孫青綰心裡頗為好奇,卻也不再追問。以指代筷,捏了一小塊便放入口中。
一種淡雅的芬芳在口中散開,青綰覺得整個味覺感官都要爆炸了,此刻她彷彿置身在撒滿花瓣的浴盆中沐浴洗滌,又好像徜徉在一片花海中,花朵的清香在鼻息,口中,腦中,心中纏繞迂迴。
「味道可好?」滕崖看著她滿足陶醉的神情,問道。
「好,相當地好!」青綰毫不吝嗇地贊他,沖滕崖露出大大的笑臉,立刻拿起另一個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年輕人的眼色暗了暗,看著一臉幸福的小女人。
「這東西,可有名字……」嘴裡還咀嚼著,青綰有點口齒含糊地問道。
「情思豆。」
「情思豆……」原本笑容滿面的青綰突然收起了笑容,「情思豆……」喃喃念著。
情思情思……青絲青絲……這名字,可取得真是好啊……
「這名字,真好……」
滕崖看著呢喃的青綰,眉心收縮,卻只一瞬間,在公孫青綰轉頭而來的瞬間立刻消逝。
「滕崖你知道嗎……我啊,是已嫁了人的……」公孫青綰突然喃喃自語道。
滕崖沒應她,收回目光,繼續做起食物來。
也不管滕崖理不理她,青綰繼續說道,「我嫁的那傢伙……好生冷情的……你知道嗎?他啊,從來不關心我,不在乎我,只會在被我氣得半死的時候叫我『閉嘴』……」
「我只見過他兩次面,就決定嫁他……還請別人幫忙,硬是湊來這件婚事……」
「我和他,第二次見面時,就咬了他一口,他那手背上,還有個疤痕呢……」
原本熟練地撒著花瓣的手,突然頓了一下。
青綰狀似無意地看了滕崖一眼。
「我老喜歡煩他,喜歡撒嬌,也喜歡氣他,喊著他相公相公,是因為心裡沒底,他根本,不當我是他娘子……」
「我愛氣他,是因為只有那個時候,我才覺得,他是有那麼一絲絲感情的,有那麼一點點在乎我的……」
「我故意誘惑他,他也不為所動,他呀……果然是無情無欲……」
「滕崖你知道嗎。他和我一起來的這南郡,結果卻撇下我一人,去做他的大事業……」
滕崖停了手中的動作,轉頭直視公孫青綰。
「滕崖,你說……他應當知道吧……我、一、定、會、找、出、他。而且我……」
「要幫他完成他所在乎的那件事。」
「我說過,只要是他所在乎的,我都會盡心去保護。這是承諾,不是玩笑。」公孫青綰起身,準備離開攤子。
走了幾步,她停下步伐,「滕崖,你倒是告訴我,他……會明白這些嗎……」回頭一笑,公孫青綰的眼神灼灼。
「那花,喚情思劫。」滕崖開口,答非所問。
直到俏麗的身影遠去了,消失在街角的盡頭時,滕崖才低低說道,「他就是太明白,才會拋下你……」淺淺的嘆息聲,目光複雜的滕崖,看著自己手上那個永遠都不可能消退的粉紅色齒痕,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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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就說你家小寶貝怎麼就那麼平靜了,原來是早尋著了你……」聞人四海挾起一顆玲瓏剔透的挽菊丸子,放入口中咀嚼著。
天還未亮,大街上冷冷清清的,不見半個人影。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格外刺耳。刑府大門外的小攤早已開了工,迎來了今天的第一個不速之客。
「小滄滄,她竟然用一天就找到你哎……你那小寶貝的來頭,可不簡單……」
面無表情的滕崖不說話,倒了一杯淚蕊花茶小酌。
「真可惜了我這易容術啊,竟然這麼容易被識破,噢不,我的心受挫了……」
絲毫不理會某瘋子的哭天搶地,滕崖,也就是易了容后的宮滄,情不自禁撫著自己手背上的疤痕……
「這莫不是你們家小寶貝咬的……」聞人四海用曖昧的眼神看著宮滄,「想不到小滄滄也是狂野派的啊……至於你們家小寶貝……那絕對是比你高級的野獸派啊……」
話才出口,一道凌厲的目光射了過來,聞人絲毫不在乎。
相當有趣哈!這冷死螞蟻不眨眼的宮滄為了那公孫青綰,慢慢變得有情緒,也有人氣了嘛!
「她說,要幫我……」宮滄一字一句說道。
這不,為了他寶貝也破例說超過五個字的話了……
「我答應過你,不會讓她出事,不過只怕……」眼力和聽力都極好的聞人四海無奈道,「她已經採取行動了……」
宮滄看著刑府前那個顯得過於嬌小的身影,仍是面無表情的他,眉宇中卻分明露了幾分懊惱。
刑府中。
「我道是誰,果然是你這小丫頭。」正廳中,刑府主人刑七一見來人便說,似有些開懷,胸膛微微震動。
「也只有我敢叨擾您了。」來人故意壓低聲線,卻掩不住一股天生的細微的軟膩。色如墨,以藏青色束帶隨意紮起,鵝蛋形小臉,眉目間有幾分女態,那雙明眸極大,如一汪清池。身形較一般男子有些矮小,玄色長袍柔順地貼合著身軀,有幾分儒雅,又透著几絲神采奕奕。
這個書生似的少年便是公孫青綰。
「我們也只是互惠互利罷了,你公孫家當日替我打通南郡商路,我欠你們公孫家三個條件,你既親自登門造訪,那必是來討要這第一件事了……」雙目微閉,刑七滿是飽經滄桑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片平靜、安適。
「您還是一如既往,長年歲也長智慧,越老越精明了……」公孫青綰打趣道,正了臉色,朝堂上六旬已過卻威嚴依舊的老人作了個揖,「晚輩此番前來,是要討那日之約,也是要和您做一筆生意……」
刑七微閉的眸這才緩緩睜開,打量著堂下那女扮男裝的人,態度不卑不亢,說話條條是理。
「條件。」
「一件事已成,再加上……」望著那雙沒有一絲波瀾的深沉雙眼,公孫青綰一字一句道,「僅產於胭脂國淚山上的情、思、劫。」
「我要用這些,換與你們魚頭接近的機會。」
「我要你薦我,做他身邊的人,並且告訴他,我的真實身分……」
堂上的老人眸光一凜,看著公孫青綰的眼神,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