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象徵
觀若目送邢熾遠去,便轉身進了營帳。
藺玉覓果然就在這裡,坐在一旁的榻上,一隻手上纏著紗布,另一隻手費力的想要打結。
觀若見狀,連忙走了過去,「我來幫你吧。」她在藺玉覓身旁坐下來,扶住了她的手,「方才那位眉瑾姑娘沒有替你包紮么?」
藺玉覓輕輕哼了一聲,「把我帶到這裡來,給我上了點葯,扔給我一卷紗布就不管了。」
「亂臣賊子的手下,能做什麼好事。」
觀若的心是偏向眉瑾的,「你別這麼說,今日若是沒有眉瑾,我們和嚴嬛的事情,也沒有那麼容易收場。」
「難道你還真想殺了嚴嬛,然後自己跟著陪葬么?」
「她擺明了不喜歡我們,我為什麼還要替她說好話。」
藺玉覓低下頭,看著觀若仔仔細細的替她包紮。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是這樣想的。我姐姐不在了,我一個人在這裡,什麼事都做不好,不過也是等死罷了。」
「我姐姐生前那麼恨她,今日她又出口傷人,我拖她下去,就是要死,我也不算是白死了。」
「早知道嚴嬛在李玄耀眼中居然這樣重要,我真該下手再重些才是。」
觀若並不認同藺玉覓的話,「如何能不算是白死了呢。嚴嬛品行輕浮,為人刻薄寡義,她同你可不一樣。和她這樣的人一起死了,一點也不值得。」
「若是你姐姐知道,也只會埋怨你傻。這世間沒有什麼東西,能珍貴的過你的性命。」
「若不到萬不得已,永遠不要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她想起下午李玄耀在樹林中同她說過的話,忍不住嘲諷的笑了笑。
「嚴嬛在李玄耀眼中重要麼?他不過將她視作玩物罷了。」
「你看他同她說話,可有半分平等之意?」
觀若將繩結繞過兩圈,細心的打了一個結。
這還是從前李三郎教會她的打結方式。他說他小時候頑皮,又是男孩子,野天野地,總是受傷。
他母親給他包紮,若是一般的結,他總是會在無意間就掙開。
後來在雲蔚山的小屋,他養傷養了許久,都是她在幫他換藥、包紮。
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這樣的方式。今生的晏既也是如此,她看見過。
「這幾日都要小心,千萬不要沾水。待會兒眉瑾姑娘回來,再向她討一些藥粉,以後每隔一兩日,我去你營帳里給你換藥。」
「你手沒有好起來之前,我會替你將你要做的活都做完,這是我虧欠你的。」
「別的事情我或許做不好,可我最擅長做這些粗活了。若是往後還有這樣的事……千萬不要替我擋著了,我不值得的。」
藺玉覓聽完,反而覺得好奇起來,「我記得你站在朝露樓上的模樣,你看起來那樣高貴,姣儷如雲端神女,遠離芸芸眾生。」
「就是在梁宮裡,你也總是被眾多的人簇擁著,好像遠離了一切紛擾似的。」
「我記得我在上林苑裡遠遠的望見過你的樣子,你耀眼的就像是初生的太陽,照耀在屋檐之上。」
她停了停,仔細的端詳著觀若的臉,像是要確認她是不是她曾經遠遠見過,驚為天人的梁帝珩妃似的。
「梁宮之中,或是民間,傳說你是什麼性子的人都有。你及笄那一日,城樓之下,萬民朝賀,世家歡慶,誰都以為這承平盛世會永遠持續下去。」
「你也會永遠都那樣高高在上,就像是梁朝繁盛的一個象徵一般。」
「可你今日卻坐在這裡,穿著粗布麻衣,在為一個臣下之女包紮傷口,還同她說你最擅長的事情,是做一些浣洗衣物的粗活,這……」
「梁朝繁盛的象徵。」
觀若重複了一遍,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還是第一次有人同我這樣說。」
「梁帝辦那一場及笄禮,也許是為了讓人看看他自以為是的梁朝的強盛,也許是為了文嘉皇后,總之不會是為了我。」
而她也不在意這件事的因由了。
前一日及笄之禮,后一日梁宮城破。
世家著綵衣的扈從之中,究竟混進了多少李家與晏家的士兵。
「你們看我覺得我遙不可及,可其實我距離你們,也是同樣的迢迢萬里。」
「入梁宮之後,大多的時間,我都被關在永安宮裡,學習宮禮,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文嘉皇後會的越多,我需要學的也就越多。」
「即便出行,身邊也總是如你所說,圍繞著眾多的人。身邊的人不是身份地位比我低的奴婢,便是梁朝至高無上的帝王。」
「除卻這些,如何與人相處,還有從前貧賤之時的習慣,全部都淡忘掉了。」
所以從前在雲蔚山,李三郎總說她太單純,太傻。
這三年間袁姑姑實在將她保護的太好,不會讓任何一個對她有敵意的人出現在她身邊,她其實真的已經忘記了如何與一個人平等的相處,如何去防備一個出現在身邊的陌生人。
前生她過的實在迷糊,是含元殿前德妃的血,是晏既的殺意,讓她今生清醒了過來。
藺玉覓看著她,「其實你也不比我姐姐好多少,她沒有得到的東西,其實你也沒有得到。」
「不過你不愛梁帝,梁帝也不愛你,可是我姐姐愛梁帝,所以還是我姐姐更可憐。」
觀若其實想問為什麼藺玉覓會這樣斬釘截鐵的說她不愛梁帝,但是她終究沒有問。
梁帝這個人於她已經是前生的事情了,別人怎樣看待,既非如晏既一般的嘲諷,她都可以不在意。
恐怕在晏既心中,自己這樣卑賤的女子,也是不配愛梁帝,這個他姑姑的丈夫的。
她還是想打聽眉瑾的事情,「藺姑娘你既然是世家大族出身,那你知不知道潁川馮氏的事情?」
「我看那位眉瑾姑娘自稱是潁川馮氏族女,所以有些好奇。他們比嚴嬛出身的天水嚴氏要厲害么?」
「天水嚴氏算什麼,不過是靠裙帶關係起來的一個家族罷了。」
藺玉覓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是當真不知道,還是在逗我玩?從前梁帝和你的教習姑姑都不會告訴你么?」
「你身邊的那位袁姑姑,她很厲害的。」
觀若搖了搖頭,「我是真不知道。就是因為袁姑姑很厲害,在梁宮裡的一切都不必我來擔心,自然也就更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好吧,那我來告訴你。」
藺玉覓的眼神中帶了一點同情,「潁川馮氏是開國將領世家之一,也是四五年前,和那位晏將軍的家族,一起被梁帝誅滅的。」
「只不過晏家因為有文嘉皇后,本家到底還是留下了一些勢力,也就是德妃娘娘那一日所說的,梁帝心軟,才釀成了晏氏竊國之禍。」
「馮氏的嫡系則幾乎被誅滅的乾乾淨淨了,就連安慮公主的駙馬,一個不懂得武藝,只懂四書五經的文弱書生,也從城樓上墜落而死。」
「就是因為親眼目睹了丈夫墜亡,安慮公主才會小產瘋癲的。要說可憐,還是安慮公主最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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