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不允
袁音弗說著這些話,幾乎青筋暴起,眼眶一下子就變得紅彤彤的。
那一雙眼睛,總如秋水含情的眼睛此刻也凝結了水霧,朦朦朧朧的一片,觀若卻分明能看見在那之下的真心。
「也就是說,你還是沒有能夠找到蕭迫。」
而關於袁音弗與裴俶之所以要合作的另一種可能,也就可以被排除了。
蕭迫大概率會是在南郡,可裴俶也還沒有能夠找到他。
袁音弗後退了幾步,方才的戾氣頃刻之間褪去,她有些無力地坐回了她方才所坐的位置,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盡量調動起自己殘餘的力氣,保持冷靜。
觀若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憐憫來,「袁音弗,你為什麼就是那樣執著於要找到那個孩子呢?」
她不理解她此刻的執著,就像是許多年前,在她們還沒有到達南郡的時候,她不懂她為什麼堅持要將那個孩子生下來一般。
袁音弗輕嗤了一聲,「你也即將為人母,若是要你們骨肉分離,甚至生死未卜,你可願意?」
「甚至你知道他大約還活著,卻過著寄人籬下,為奴為婢,被人如同玩物一般取樂,你可能忍心?」
觀若正要開口,袁音弗便抬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你要說蕭迫是李玄耀的孩子,而像李玄耀這樣的人,殺死親子,殘忍暴戾,根本就不配擁有後代。」
袁音弗像是被什麼刺痛了,面上翻湧著無比明顯的痛苦之色。
「你永遠都只看到這一點,卻沒想過他也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懷胎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才生下來的孩子。」
「在你看來,我不擇手段,背信棄義,是不是也沒有活下去的資格,不該有一個孩子?」
她將那個茶盞用力地摜到了地上,清脆的一聲響,神色之中添了幾分著魔的瘋癲之色。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哪怕是我這樣的人,也應該有權利活下去,並且活得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好!」
這聲響傳出去不久,眉瑾與袁音弗身邊的侍女便一同闖入了正廳之中。
觀若和袁音弗都在各自的位置之上做著,除卻正廳中央濕漉漉的一片茶水,並沒有什麼異狀。
袁音弗身邊的侍女先試探著喚了她一聲,「袁夫人……」
袁音弗沒說完的話都咽了下去,強忍著怒氣,「出去。」而後又望了觀若一眼,暗示著她。
觀若便對眉瑾道:「晉壽城的茶不合袁夫人的口味,留下一個小丫鬟把碎瓷片收拾了,你們便仍舊出去吧。」
眉瑾表現的對觀若忠心無比,很快便依言退下了。
正廳之中無比安靜,觀若也從袁音弗方才的話語之中明白了她為何會有這樣的執念。
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天然的愛,更是源自於她童年的經歷。
他們這些人好像沒有一個人的童年是完整的,健康的,有的人歷經磨難不改初心,也有人一直為人所壓迫,一生所要做的事,便是反抗童年的陰影。
袁家也是被梁帝抄家滅族了的,寄人籬下,為奴為婢,為人當成玩物取樂,說的都是袁音弗自己。
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也重複和自己一樣的命運,情理之中。
「你不知道康兒生得有多麼像迫兒。人人都說我剩下了蜀王唯一的兒子,將來自然是貴不可言。」
「康兒」應當就是袁音弗與蜀王柏世寧的兒子,蜀國如今唯一的皇子。
「而知道我過往經歷的人也會勸我,我已經有了康兒,便不必執念於尋找迫兒了。」
「他們覺得我應該在康兒身上找到失去迫兒的安慰,他們都不懂,我日日夜夜看著康兒的小臉,想到的都是我在南郡之時,和迫兒在一起的時候。」
觀若已經沒心思繼續聽她說這些話了。她覺得有些不舒服,頭暈目眩。
「若是你願意說服柏世寧不與南郡蕭氏結盟,我和明之可以幫你。你可以相信我的為人,答應了你的事,我絕不會食言。」
聽到觀若的話,袁音弗很快便將自己從方才的悲傷之中抽離了出來,變作了另一個人。
離開了她的兩個孩子,她便又是一個無比精明狡猾的女子了。
「迫兒和康兒於我而言的確很重要,可他們再重要,也終歸是重不過我自己。」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不妨說一說,這樣做於我會有什麼好處。」
觀若便反問著她,「那裴靈獻又許給了你什麼,令你這樣心動,不肯與我們合作呢?」
她站起來,定定地望著她,「你別忘了裴靈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即便他今日應允了你的請求,或許來日也會背信棄義。」
袁音弗輕笑起來,「是,你、晏明之、馮眉瑾,你們都是君子。我相信你們若是答應了什麼,就不會輕易折變心意。」
「可你別忘了,我也是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小人。你主動與我談合作,就不怕我背叛你?」
她拿起了一旁的斗篷,重新為自己戴上了風帽,像是準備離去了。
「殷觀若,我不妨告訴你,我是不會答應你的。我今日來這裡走一趟,不過是為了我那膽小如鼠的丈夫,不是為了我自己。」
「他畏懼你們的威勢,想要求和,在巴蜀之地苟延殘喘,做他的帝王夢。」
他自己畏懼威勢,卻也沒有想過,她到晉壽城來,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可我不想這樣,不想一直生活在隨時都有可能失去一切的地方。」
觀若下意識地更近了一步,「若是你願意合作,將來蜀郡也需要有人管理,我和明之不會趕盡殺絕的。」
袁音弗望著她笑起來,儘管有半張臉都隱在陰影之中,仍然明艷萬狀。
「我說過了,除卻生死存亡,我要去追求更好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我在蜀國作為後妃分明也能有很好的前程,卻還是要伸出手推著它走向滅亡。」
「男人或許可以忠君愛國,但他們永遠學不會對自己的妻子忠誠。我要和蕭翾一樣,走到台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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