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寒冷
暫時停戰,並不意味著戰爭就不會繼續下去。這反而是一個彼此休整,重整旗鼓的時機。
裴俶說到做到,在晏如滿月宴的第二日,便又發起了戰爭,開始了承平十六年到如今,晏既所打過的,最為長久的一次戰役。
很快便入了冬,晏既心疼觀若與孩子,恨不能將她們提早藏到暖融的春日裡去。
觀若房中總是溫暖的,一應事由也大多都交給旁人去做,他不願意她出門遇見一點寒冷。
戰事剛起,晏既作為主將,自然十分忙碌。每日不是在戰場上,就是在前院的書房之中同眾副將議事。
縱是能抽出一些時間回到內院之中陪著她們母女,也常常被突如其來的軍情又喚回到前院之中。
觀若體諒他辛苦,便總是讓他照管好自己,以戰事為重。晏如如今還沒有到認人的階段,有奶便是娘,有一大堆的僕婦乳娘圍繞,這個父親,暫時於她而言是可有可無的。
至於觀若自己也日日都有安慮公主於桂棹照管,陪著說話,並不差什麼。
話是這樣說,晏既自己當然還是不願意的,女兒不想著他,他卻想著女兒。
便也還是照常在府中與城外戰場之上來回,不過一兩個月間,便憔悴清瘦了許多。
有時在書房之中處理公文,實在是無暇分身,便也會給觀若寫些簡訊,在府中來回,偶爾分心而已。
晏如剛剛吃飽,放在觀若身邊玩了一會兒,很快便睡著了。而晏既的信也恰巧在此時送來,隨意地抱怨了幾句公事繁瑣,亦極盡思念。
觀若不由得便想起來還沒有晏如的時候,他們總是在一起,所有的事都彼此分享,天下大事也盡在她心。
她低下頭來看著眼前熟睡的嬰孩,回想近來之事忽而覺得自己同她也沒有什麼兩樣,心情瞬間失落下來。
若不出門,耳目閉塞,與無知也沒有分別。
她便令人將晏如抱到了她平日睡覺的西裡間去,而後自己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穿上了厚實的衣裳,將髮髻隨意地一綰。
她不過剛剛出月,周圍的人都怕她感了風寒,不要說出門,她其實連床都很少下。
每日不過簡單洗漱,也有許久都沒有在銅鏡之中看過自己的模樣了。
此刻她望著微微有些圓潤起來的自己,腦海之中不覺又浮現出她十五歲時,往昭台宮出發之前的那個自己。
那時她是清瘦的,盛裝之下,帶給她的是不屬於她的艷麗與成熟。
一眨眼已經過去兩生,過去了近十年了。沒有人飽含著惡意在她的青絲之中插下一支紅寶石的發簪,她翻開首飾盒子,找出了那朵紅牡丹。
而後小心翼翼地,插進了她隨意挽起的髮髻之中。
即便沒有脂粉襯托,鏡中人仍然明艷美麗,沒有一點像這支發簪的主人。
桂棹自外間進門,在正廳之中烤著火,想要烤去身上的寒氣。
進了內室望見觀若忽而梳妝,不解其意,「夫人這是要出門么,要見晏小姐?」
換做觀若疑惑,「的確是要出門,是想去探望將軍。不過你忽而提及阿柔,是阿柔這幾日想要見我么?」
桂棹知道自己已然瞞不住,也就不瞞了,「這幾日晏小姐的確說想要見您,只是將軍覺得沒必要讓您知道這件事。」
觀若和晏既夫妻一心,既然晏既不想讓她見到晏淳,她不會主動給自己找麻煩。
誰知道晏淳又會說些什麼樣難聽的話,命令她幫什麼為難的忙。
「桂棹,你幫我看一看,就這樣往書房去,會不會有些太隨便了?」
桂棹便道:「奴婢正好有事往前院去了一趟,替蕭將軍送了些東西。回來時遇見方副將,他說今夜不會有事了,只是將軍還有些棘手的公事要處理。」
「前院書房沒有旁人,就只有您和將軍。您這樣絕色的美人,即便披頭散髮,也仍然是美麗的。」
受人讚賞,且是在她許久沒有好好梳妝,覺得自己蓬頭垢面的時候,總歸是叫人歡喜的。
「只是您的衣衫還是太過單薄了,若是您就這樣出門,奴婢們就要被將軍責罵了。」
「您且略等片刻,奴婢叫人去給您燒一個手爐,再為您找幾件厚衣裳出來。」
觀若便笑著點了點頭,看著桂棹去忙碌了。
待到真要出門的時候,桂棹幾乎將她打扮地圓成了一個球,而後也再三堅持,要伴著她一道過去。
室內與室外,於觀若而言完全是兩個世界。她是從春日直接進入深冬的,身體又到底沒有恢復完全,即便穿成這樣,周身還是有止不住的寒氣。
即便是進了晏既的書房,也並沒有好上多少。
「明之,你怎麼也不讓人點幾個炭盆?」就這樣坐在冰冷的室內,提筆批閱著公文。
他像是被觀若嚇了一跳,愣了愣才站起來,快步朝著觀若走過來。
「阿若?你怎麼過來了?方才你不是說如兒已經睡著,你也準備休息了么?」
他的目光落在觀若身後的桂棹身上,觀若回頭笑了笑,桂棹便無聲地退了出去。
室內終究要比室外好一些,觀若主動地抱住了晏既,難得地同他撒著嬌,「你不用怪任何人,是我自己要過來探望你的。」
晏既想要將他推開,又不忍得,「我身上冷,不要冰著了你。」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連炭盆也不要呢。」觀若不肯放開他。
桂棹才出去,大約吩咐人去點炭盆,因此並沒有將房門關上。
晏既便拉著她的手,一路退到了簾后,到屋外的人看不到的地方。
而後又探出頭來,做賊心虛般的望了簾外一眼,而後便飛快地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個吻,蜻蜓點水一般,轉瞬即逝。
就在觀若一眨眼的功夫里。她很快笑起來,微微揚了下巴,理直氣壯地道:「還要。」
晏既的笑意漸深,幾乎要讓觀若沉溺進去,不能自持。
「我知道了,你來看我,是因為太想我了。」
他們站在窗前,月色透過明紙落下來,月亮本身卻成為了一團模糊的光暈。
觀若望著他,「夫君煩悶,不堪其擾。妾便喚取雪中明月,伴使君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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