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重逢
這個答案並不在晏淳的意料之外,可也許是夏日天氣驟變,烏雲蔽日,狂風驟起,她在風中發起了抖。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是反對之意,但是也沒有更多的答案。
震天的廝殺聲中,忽而有人的聲音乘風而上,在呼喚著觀若,聲嘶力竭,「阿若……阿若……」
晏淳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你瞧,裴靈獻在呼喚你的名字,你是他兩生的執念。」
裴俶渾身浴血,用力地以手中的刀劍揮開阻擋著他的人,奮力地想要朝著江州城門走來,朝著她走過來。
晏淳看著他的樣子,驟然間大笑起來,「你看看他,多麼地可悲,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
她是笑著,可是眼中有淚,再不是能隨意抹去的了。
戰場之中的晏既當然也很快地便發覺了他的舉止,斬殺了寥寥無幾的,想要阻攔他去路的士兵,很快地就來到了裴俶面前。
裴俶身旁已經沒有旁人了,孟移一路護著他,終於也在不遠處倒下去,閉上了他的眼睛。
裴俶站在原處,看著晏既朝著他走過來。周圍活著的人都無聲地為他們讓出了一片空地,晏既手中的劍,在地面上劃出一道血痕。
晏既的聲音洪亮清晰,「裴靈獻,你輸了。」
晏既尚有餘力,可裴俶卻要靠著長劍仗地的力氣才能勉強站穩,像一個將軍那樣。
他取下了自己頭上的盔甲,重重地將它拋在了地上。而後重新提起了劍,他的身形晃了晃。
「晏明之,還沒有到最後的時候。」
晏既的身後,眉瑾、蕭翎、方紓、蔣摯,還有無數的晏氏士兵都拿起了他們手中的劍,他們都等待著這一刻的終結。
裴俶居然到了此時還有心情同晏既身後的人對話,「阿翎,我以為你不會背叛她的。」
背叛那個叫圓圓的,從小同她一起長大的侍女,她的愛人。
蕭翎的睫毛微顫,重重地將手中的劍插在了地上。
「裴靈獻,你為了你自己連至親都可以加害,卻不相信旁人會為了自己的自由拋下戀人么?」
「你對你自己,永遠都太過自信了。」
裴俶的目光掠過晏既,掠過他身後的每一個人,最後重又投在了城樓之上。他手中的劍沒有放下去。
觀若與晏淳也正望著他,望著她們眼中今日的失敗著。
他今生還是虧欠了晏淳,我沒有做到我應允她的事。但她如今,總歸是比你從前能過的更好。
盛世太平,他給不了她,卻有旁人能給。至於如何與愛人相守,不要再遭遇前生之事,這便是她自己的事了。
他同晏淳對視著,他沒法把這些話說出口,他必須要讓世人相信當年在東郡,是他擄走了她。
他相信她能懂得他的目光。
城樓之上,他看見她同她對視著,幾乎是瞬間就被擊潰了,身體弓起來,像是再也沒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穩。
兩隻手緊緊地攥著城牆,攥著牆磚,城樓沒辦法將她的悲傷與痛苦從她的身體里導引出來,但他已經感受到了。
亂世之中,他們曾經是彼此唯一的家人,儘管並不相愛。但今生她有自己的家人了。
她很快就會忘了他的。她應該忘了他,忘記自己今生所做過的錯誤的選擇。
「阿若。」他不再望著晏淳,而是望著那個他前後兩生所執念之人。
「阿若。」他又喚了她一聲,他害怕在他人生最後的時刻,她的注意力仍任不在他的身上。
「裴靈獻。」觀若面對著裴俶的時候,從未有一刻如此時一般平靜。
他再不是河東密林之中那個滿是鮮血,卻無畏無懼的少年了,他早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是在人與人的「密林」之中廝殺過的將軍。
她願意承認他是一個將軍,至少最後的這段日子裡,他是一個可敬的對手,能與晏既匹敵。
裴俶笑起來,即便滿臉鮮血,也掩飾不住他俊朗如玉的容顏。他不再蒼白了,「阿若,你過的好么?」
他從前不願意問她這個問題,因為他自己就有答案,他只相信自己的答案。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觀若覺得自己回答他這樣的問題,是十分不適的。
烏雲並不能遮住她遠眺的目光,江州地動,她看見成千上萬的南虞士兵朝著江州城門奔赴而來。
「明之!」
晏既沒有動,他原本就已經做好的迎戰的準備。他身後晏氏的士兵無聲地列陣,準備迎擊強敵。
裴俶笑了笑,在那一瞬間里,他又變成了當年河東裴府之中,月夜下孤獨的,如同妖邪的少年。
南虞主將帶領著士兵,一路賓士而來,始終籠罩在黃沙之中,看不清模樣。
一直到城樓之下幾十丈之外停下來,許久之後,觀若才終於看清了,南虞主將不是別人,正是多年不見的伏珺。
是他們的朋友,是他們的家人。
他們用這種方式,重新聚集在了一起。是伏珺不想讓此刻的戰爭,所有的一切就這樣結束。
「明之,終於又重逢了。」
他們之間間隔了裴俶,間隔著兩個國家,同彼此對話著,「琢石,玉樓瓊勾開了。」
這些年來花開花謝,再相逢之時,卻已然是今日這般難堪,令彼此都難以面對的場景。
「為什麼。」
晏既的聲音盡量平穩,心卻已經碎如齏粉,隨風化入了他們從前的好時光里。
伏珺苦笑起來,「沒有為什麼。只是每一個人都應當有立場,應對去做她覺得自己應當去做的事。」
她也抬起頭來,望向了城樓之上,她同觀若對視過,很快移開了目光。
「明之,恭喜你和阿若,新做了父母。」
晏既的情緒漸漸激烈了起來,「這些話都可以留著以後再說!我要知道為什麼!」
伏珺搖了搖頭,茫然而無助。她很快低頭苦笑起來,口中喃喃自語,「沒有為什麼……沒有為什麼……」
裴俶回過身去望著她,無所畏懼地笑起來,下一刻她重新抬起了頭,迎著裴俶的目光,朝著晏既的方向挽起了弓。
她的目光沒有落在晏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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