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孤注擲溫柔11-2
山路繞繞,溪流潺潺,松柏青青,天高雲淡。
楚天曜與常安驅著馬車,芳嬸陪著靜塵師傅在裡面指點著通向月照庵的路,靜塵師傅已有半百年紀,體態略豐,眉目慈祥,衣袍上沾染的焚香氣味與眾不同,楚天曜細細聞著,除了常見的檀香味外,還有一股似花非花的香氣,讓人想起雨後的雪櫻紛紛。
常安健談,一邊咬著芳嬸買的燒餅一邊聊著平日里的見聞,多是商鋪間一些競爭的小手段。話題說著說著不知怎就說到了他身上,應是靜塵師傅無意問起,常安見他沒什麼阻攔的意思,便有一段沒一段地說了。
楚天曜留神聽著,大概摸清楚了眼下自己的身份「任汝默」的大致情況。
任汝默是任老爺的三兒子,雖是正室所出,但由於大夫人過世早。二夫人仗著生了大公子,在大夫人在世時就頗為跋扈,之後三夫人進門,也是打得不可開交。他反而成了兩邊都隨意欺負的受氣包。任汝默多年在這樣的境遇下,脾氣是極好的,待人也溫和,他小時候顯出十分的聰穎,在學堂里拔著頭籌,庶出的幾個兄弟嫉妒,又見任老爺不關注他,免不了明裡暗裡給些苦頭。後來那份聰慧也沒有了,他變成了一個除了脾氣好其他都十分平平的人。這次也是三夫人攛掇著老爺讓他去娶遠在京城的商戶庶女。其實就是想打發他這個嫡子遠遠的,其他人好爭奪在這邊的利益。
而他們在京城的生意,因為老掌柜突然離世,新掌柜帶了老夥計突然去了對手那裡,剩下一幫新人,群龍無首又經營不善,而競爭對手背景深厚吞下了他們最賺錢的七成生意,如今已經虧損了一年。他這次去,說得好聽是把京城的生意分給他打理,說得不好聽就是讓他去背關張的黑鍋。
但他別無選擇,任老爺跟他說時他沒有一點反抗,只問清了啟程的時間,拜了三拜就出去了。
靜塵師傅一邊聽一邊念了好幾句佛,這閑談間竟到了月照庵門前。山中日頭短,此時四周晦暗一片,庵門前兩盞風燈已點亮,一位小僧尼站在門口不住張望,看到馬車便揚起手臂。
待走到大門前,楚天曜才發現這位小僧尼只是穿了與僧袍同色的袍衫,戴了頂帽子遮住了頭髮,一雙大眼睛透出十足的靈氣。
她也看清駕車的是兩名陌生男子,不由露出一點懼色,轉身要去關門。
「媖兒,是我。」靜塵師傅掀開車簾:「我這腿摔傷了,勞煩三位施主送我回來。」
媖兒這才止住腳步,朝三人施了一禮:「多謝三位。」
「三位施主若不趕路,請進來喝口茶。」靜塵師傅笑道:「我們這裡簡陋,茶是自己種自己炒的,莫要在意。」
楚天曜正要推辭,安哥兒眼睛卻一亮:「師傅太謙虛了,誰不知道月照庵的茶是千金難求,只能有緣人在月照庵里偶然才能喝到的。我們這是有福氣了。」
那名叫媖兒的少女撲哧一笑:「不是外面見不到,是咱們一共才有兩畝園子,姑娘對茶葉要求極高,除去那些老葉、殘葉,剪去那些光照不夠或者雨水打傷的,嫩芽總共就幾斤,再炒了統共沒幾兩,本也就是給自己喝的。」
她說著已打開旁邊一閃門,好讓馬車能進去。
一進院子,前院頗大,佛堂前有一株巨大的銀杏樹,竟還有許多葉子掛在枝頭,垂下顆顆白果。另有山櫻、梧桐、菩提、紅楓、雪梅、蒼松栽種四處,此時正是梅花時節,滿院清香。
安哥兒停好車,芳嬸與媖兒扶著靜塵師傅進了旁邊禪室,楚天曜負手站在院中,忽然臉上一涼,抬頭,只見晶瑩的雪花洋洋洒洒,隨風落下。
他閉上眼,只覺這幻境中的一切都太過真實,真實到短短几個時辰,竟令他有種自己本就是這樣身份,這般遭遇的任汝默。而那位萬萬人之上的楚天曜,才是他的夢中幻境。
一種恐懼感突然湧上,他在這幻境中該如何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