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教清影常相見10-1

之後的數日里，他順水而行，經過不少村舍，那些人看到他或驚恐四散，或兇狠欲獵，也有因害怕投來生食換取逃走機會的路人。而當他餓極的時候，也終於是求生的慾望佔了上風，不再管那些肉是生是熟是何動物，吃了下去……

那身獸皮披得越久，他越覺得自己不再是個人。也不知是因為行為方式、飲食組成，還是那獸皮本身有的作用，他覺得自己的頭腦越來越混沌，越來越朝著獸的本能去行事。

這是非常可怕的，於是，只有在曠野無人的時候，他「卧」在茂林中，強迫自己去思考，讓頭腦運轉起來。他的內心充滿恐懼，尤其是當在水邊吃東西，無意中照見自己的倒影，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成了一隻野獸。

這樣的狀況，似乎無解。

這一日他在一棵樹下休息，又被從天而降的繩網抓住，那群人抬著他走進一座城中，兩道的百姓投來獵奇的目光，指指點點，那一刻他積壓許久的自尊心終於無法繃住，爆發的力量超過他的想象，他竟脫開了束縛，朝人群中衝去。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驅動了他的行為，回想起來，那就是一隻發瘋的猛獸，朝著人們齜出利齒。突如其來的野性令他有那麼一刻的完全放鬆，但僅存的一點人的理智讓他終於停下了腳步，收起了利齒。

第一棒不知是從何處落下，之後是無數的棍棒，接著人們朝他投來石子、雞蛋、爛菜葉……

那身皮毛抵擋住了大部分痛楚，也保護了他的身體，但那些人眼中的憎惡、鄙夷、憤怒全部落在了他的眼中。那是他自出生來都不曾見過的眼神，在他的記憶里，無論何時，人們看到他，或敬畏或崇拜或震撼，但那眼中都是自下而上的仰望，縱使楚雲暉覬覦王位，見到他也絕不敢流露半點異樣。

所以此時，他的自尊受到了極限的挑戰，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對待，可他也因這麼多天而絕望了，不想再有任何動作，彷彿是認命了。

他一動不動，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努力讓自己的腦海中只回憶在現世的美好，這一切就是一場夢，夢醒了，他就能回去，做他的天下之主，受萬眾敬仰。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人以為他被打死了，眾人逐漸散去，他雖半入了定，但素年來的謹慎和敏銳，讓他還留著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人群散去不久，又來了些人，嘰里呱啦爭論著什麼，半天後總算是定了結論，他又被吊綁在一根橫杆上，被人抬著走了很久很久，期間還換了人，最後放下離開了。

腳步聲漸遠，身邊再無任何聲響，楚天曜睜開眼，發現自己被擱在了山頂一個石台上。

看起來是個祭台，四周有不少乾癟的果實與枯萎的花朵，還有些腐爛的肉，想來是這幻境中那些人祭天之處。

然而此時吸引他注意的，卻是居高的景象。

他的身前是一片湖泊，此時雖是冬日，但湖面並未結冰，湖水澄澈，湖的中心有個小小的漩渦，漩渦當中，是那幻彩的邊界。

而他身後，山下被冰雪覆蓋的地方，也是他殺了那頭猛獸的地方，此刻看來竟也是一個大湖，圍著這片土地與山峰一整圈。湖的盡頭，也是那幻彩的邊界。

楚天曜看著湖心的幻彩，心中生出希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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