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恨水院,時至正午。
這幾日葉涼臣一直坐在院子里的牆角下雕刻著一塊石頭。
他坐在陰影里,一坐便是一整日,不言不語只是反覆打磨著手裡的東西。
太陽的光影慢慢推移,爬上他的身子,額頭的汗水滴落在因為雕刻落下的余灰里。
旁邊廊下的長凳上放著一個碗飯,一看就是鍋底最後剩下的,又硬又焦,上面幾根白菜葉子耷拉著。
觸手已涼,毫無溫度。
葉涼臣到現在都沒有端起來吃,儘管早已飢腸轆轆。
晨時,葉府廚房的一個小廝大老遠跑過來大吵大鬧的拍打著恨水院的木門。
「吃飯了,開門來拿!開門,快點!」
以前都是阿福去廚房領吃的,如今阿福死了,府里也沒再派個人下來。
直到廚房管事問到府中主子的吃食情況,才有婆子發覺恨水院兩三日沒來拿吃的了。
雖說府中上下都知道老太太不待見恨水院,但也沒說要餓死他啊。
一問才知那恨水院平時來跑腿的下人死了,這才派廚房守門的王二來送飯。
葉涼臣打開門正要接過他手裡的籃子。
「哎,別動,籃子我要帶回去的。」
說著從裡面端出一碗飯。
「拿著,真是晦氣,一大早攤上給你送飯的倒霉差事,我現在趕回去,都趕不上吃的了,你原來那個跑腿的呢!」
葉涼臣面色不動的吐出兩個字。
「死了!」
那小廝面呈土色,跟吃了蒼蠅似的。
「那豈不是要我天天給你送吃的,我可不想干,給其他院里跑腿,時不時的還能有幾個賞錢,給你送飯,他么只能倒霉。」
那小廝當著葉涼臣的面罵罵咧咧,絲毫不當他是少爺主子,再說這是府里習以為常的事情。
葉涼臣也習慣了,只是伸手接過那碗飯。
「喂,要不你以後自己去拿吧。」
葉涼臣黑漆漆的眼眸低垂著,轉動了一下。
「每日辰時末,府中上下用完早飯後,那時廚房無人,其他下人也已到前院上值去了,正好由我看守後門,你到了敲門就行了。
你這院子太遠了,管事吩咐我每日來送飯一來一去耗費不少時間,正好你一天天沒事幹,要想不餓肚子就自己過去拿。」
雖說偷這個小懶有點風險,但是每天跑到這個破地方也太累了。
主要還是自己同屋的去前院守門的那幾個餓死鬼,搶飯搶得厲害,等我給這裡送完飯回去,要麼沒吃的了,要麼都冷了,誰願意受這委屈。
葉涼臣思索片刻,答應了。
「好」
那人又叮囑道。
「記住,辰時末,不要太早被人撞上,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過時不候,要是遲了,廚房婆子可就把飯菜倒了運出府,泔水都不剩了。」
「嗯」
那人見葉涼臣答應得乾脆,也高興的走了。
他正苦於被老太太勒令禁足一個月,雖然期間出去過一次,也只是告知府中護衛將阿福的屍體運走。
其他的時候更無法隨隨便便的出去,不過,今日,借口送上門來。
……
葉涼臣一整日坐在院牆下,一直到下午日落山頭。
他還是聚精會神的雕刻著手裡的東西。
突然有哼歌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聽覺甚是靈敏,是她又來了。
這已經是第三日了。
前兩次來敲門,還沒等自己走到門口,敲門聲就戛然而止,人也跑沒影了。
這一次,她竟然還敢哼歌而來,心情不錯么?
葉桑榆一如往常日落之時提著兩包糕點過來。
因為前天既和三月坦白,又將老太太的首飾讓三月找路子兌了一些銀子。
她也不識貨,不知道古代金銀貨物價值幾何,一股腦拿了三件東西,當回來五十兩銀子。
李旺那廝估計也吞了不少,深覺中間價太黑了,以後還是等自己偷溜出去了解了行情再說吧!
不過好在得了五十兩,過兩天就能出去見識見識,看看自己生活的背景朝代,民生風物了。
雖然書中說是說越安城繁華非常,但到底還是要自己親眼所見才行。
總體來說,一切順利,心裡自是喜不自勝的。
這不,來給葉涼臣送點心的路上,都情不自禁哼起了歌。
她站在門外,停止了哼唱,嗒嗒嗒的敲門聲傳進葉涼臣的耳中。
此時,他並未跟往常一樣在屋內練字,而是就靠在院門旁邊的廊下。
所以,當他走到門後面的時候,因為他從視角盲區過來,葉桑榆並沒有看到有人影走近。
等他拉開門的時候,葉桑榆舉著手一副敲門的姿勢,嚇了一跳。
「你,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又來幹什麼?」
葉涼臣沒有回答她,只是冷冰冰的反問道,視線落在她的右手上。
他記得那天,手是被門夾了的,當時又紅又腫。
葉桑榆看到他的視線下移,看到自己右手腕上掛著兩包油紙裹著的兩包點心。
立馬狗腿的取下來,笑眯眯的遞過去。
「給你」
葉涼臣這一次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角眉梢具是笑意,討好中還夾雜著一絲懼意。
懼意?
跟往常在他面前,囂張的踢他踹他咒罵他的模樣迥然不同。
眼中的戾氣與刻薄不見了蹤影。
她不是想要作弄自己,往食物里下毒下瀉藥嗎?
從前就吃過她的東西,要麼是全身麻癢,一抓就出血,要麼就給他下瀉藥,三天站不起來,又餓又虛弱。
在他的印象里,她簡直驕縱狠毒至極。
所以第一日,他不想與她多糾結,直接將她送的點心扔在了廊外的地上。
昨日,她又來了,將吃食放在門口就跑沒影了。
今日,她看到自己沒有吃她送來的東西,沒有中毒,沒有中計,竟然都沒有惱火。
葉桑榆見他帶著探究的目光看著自己,也不等他說話,直接將手裡系著點心的繩子放到了他的手中。
放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他的手。
十指修長,雖然很是粗糙,小小年紀就生了老繭,似乎被什麼划傷似的,但是也還是蠻好看的。
「收好了,我先走了。」
說著,葉桑榆提著裙擺一刻也不停的跑了。
葉涼臣看著剛剛還在眼前,此時絲毫沒有女子風範,一眨眼功夫就不見蹤影的人。
此時內心非常古怪,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
他將糕點提著走近院內,正要經過長廊往屋內走去。
突然,一隻黑色的兔子從旁邊的草堆里鑽了出來,跑到廊下的地上,嗅了嗅那籃子里敞開的兩小蝶子的糕點。
葉涼臣見到眼前情景立馬駐足,從三丈遠的地方看著那隻兔子的動靜,然後傳來它啃著糕點咀嚼的聲響。
一直等它吃完,那隻兔子都沒有事。
彷彿還沒吃飽一般,又用兩顆大門牙咬著另一包吃食。
那是昨天送來的。
葉涼臣立馬走過去,將地上那隻兔子使勁咬動的油紙包撿了起來。
見食物被搶走,那兔子嗚嗚的抗議,似乎真的餓壞了。
沒法子,又搶不過,只能又跑到剛才的小碟子旁,一頭埋進籃子里,舔著剛才吃剩下的糕點屑。
此時葉涼臣不再管那隻不速之客了。
若不是它替自己嘗了那兩疊糕點,以自己餓了這麼多天的情況,定然要抓住生吃了它。
可憐的兔子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剛剛死裡逃生啊。
葉涼臣左右手各拿著兩包點心,走入房內。
他打開今天的兩包,摸著還是溫熱的。
一包是白色切塊的雲片糕,上面撒著幾粒黑芝麻,清香撲鼻。另一包是栗子酥,黃橙橙的,油香撲面。
自己從未吃過這樣的糕點,只是幼時在寒山寺的佛像前看到香客供奉過。
他坐在桌子前,鬼使神差的拿起了一個栗子酥。
慢慢的送到了嘴邊,猶豫了一刻,終是咬了上去。
葉涼臣並沒有因為長時間飢餓而狼吞虎咽,他鎮定的小口小口的咬著,骨子裡依舊有著與生俱來的優雅。
一個吃完之後,他又伸向了一旁的雲片糕。
期間,一直安安靜靜,吃完之後,也沒有一絲反應。
可是沒有發現的是,他放在膝蓋的左手卻已微微顫抖。
這一刻,無關其他。
只是彷彿那年寒山寺門前,那半邊饅頭觸動他小小心房的滋味又回來了。
夕陽漸退,幾縷殘陽從破舊的窗欞里照射進來,照射在他瘦小的背上,也好像落在了他的心上。
……
桑梓院。
葉桑榆剛到院門口,四月就在那等她,說道。
「小姐,楊小姐來找您了。」
「誰?哪位楊小姐?」
葉桑榆從書里人物關係網裡試圖搜索一下這號人物。
「是您的閨中密友楊將軍家的嫡女。楊瓊花小姐啊,從前你跟她最是合得來的。」
啊?
這和原主合得來的能是什麼好玩意兒嗎?
葉桑榆想了想,好像原主身邊是有個小配角姓楊吧,不過自己真的不記得了,誰看小說記這些邊角人物啊!
隨機應變吧!
不過這一看就是和原主一丘之貉,一路貨色,還是早早打發了,少與之為伍比較好。
葉桑榆事先在心裡下了預判。
沒想到她一走進去,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姑娘衝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桑榆,聽說你落水了,還失憶了,是真的嗎?人有沒有事?」
葉桑榆一臉懵,什麼情況,努力推開抱著自己的人。
「我沒事。」
「我看看。」
楊瓊花又將她擺正,仔仔細細盯著她看。
「好像是沒事,可擔心死我了。」
她拍了拍心口。
「那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花花啊!」
見葉桑榆迷糊那樣子,頓時知道她不記得自己了。
說著噌的一下兩道刀光閃過,她抽出自己身後的雙刀,站在葉桑榆跟前擺著誇張的姿勢。
「看看,有沒有印象。」
葉桑榆仔細想了一下,原書中,好像是說道有一次葉桑榆找了一個女土匪去恐嚇葉桑柔,讓她遠離男主。
而這個土匪的描寫,標誌就是一對彎刀,兩條辮子,一身勁裝。
葉桑榆抬頭看了對面的人一眼,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