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聽到葉桑榆的話,老太太怔了片刻,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她原本沒把葉桑榆說的請求放在心上,左不過就是和從前那般,要些料子和首飾,或者又在哪裡闖禍了,來找她擺平認錯。
可是她今日竟然說要去上學,完全和她不搭邊的事情,是自己聽錯了嗎?
「桑榆,你說要什麼?」
老太太微微向前傾側著身子再次問道。
葉桑榆抬頭看了上面的人一眼,心裡也有點打鼓,不知道老太太怎麼想的。
可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是趁著四叔在,抓住機會吧。
「孫女想上族學,想跟二哥哥和大姐姐一樣讀書認字,別人有的,我也想要。」
她故作一副胡攪蠻纏,只是一時興起的語氣。
「我都聽到別人嫌棄我不識字了,是個草包小姐,憑什麼呢!
我也要跟大姐姐一樣做才女,我才不是沒用的人呢!」
葉桑榆氣鼓鼓,又憤憤不平,不甘示弱的模樣又可愛又帶著點以往的跋扈。
「祖母,你就答應我吧!求求你了。」
她語氣里十分誠懇,帶著微微的請求和乖覺。
半晌過去,老太太沒有說話,倒是葉行書開了口。
「好事啊!母親,原本桑榆當時不想去學堂,母親溺愛她便不讓她去了,這事兒子就不太贊成。
如今桑榆該十歲了吧,再過幾年就要及笄是大姑娘了。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在咱們京都世家之中,哪家求娶兒媳不是往那出身高貴,知書達理,孝順賢惠里計較。
其他兩樣,桑榆應該沒得說吧,趁現在還有幾年,好好念念書,以後也不至於辱沒了咱們葉國公府的顏面不是。
母親,你說呢?」
聽了葉行書勸老太太說的這番話之後,葉桑榆覺得這位四叔在自己心裡的形象頓時豐滿光輝了起來。
心裡拚命點頭,是是是,四叔說得極對。
然後,葉桑榆殷切的帶著微微濕潤的眼眸仰望老太太。
老太太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葉桑榆,心裡也有了思量,再加上老四剛才的勸說,也說不出回絕的話來吧。
原本當初就是她自己鬧著不想讀書,自己就順水推舟的。
既然她現在想去族學,恐怕也難以跟上別人,丟不丟人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想把沈氏留給她的東西弄到手,還是要哄著葉桑榆才行。
「也罷,既然你想去,便去吧。
只是吃不吃得了念書的苦,祖母可不管了,再要哭著鼻子回來說不想去了,可就再也沒有機會。」
葉桑榆聽到老太太終於鬆了口,喜出望外,立馬朝老太太行了一個大禮。
「謝謝祖母,孫女一定會好好聽先生話的。」
「起來吧,明日找你大伯母細說吧,叫她給你安排。」
「嗯」
葉桑榆笑眯眯的答應了。
「桑榆,在族學好好念書,通過年末先生的考核,爭取明年開春有機會去太衡書院。
到時候和你大姐姐,二哥哥一道也好相互照應一下。」
「哼,就她,大字不識一個,年底就想去太衡書院,做夢吧!」
他可是在族學混了四五年才去的皇家書院的,醜丫頭想這麼短時間就去,可能嗎?
「混賬,能這麼說你妹妹嗎?好像你就是自己努力考進去似的。」
葉行書呵斥道。
「我……」
葉恪無法反駁,心裡咽不下這口氣,又因為那個青樓的小美人無法娶回來,還遭祖母訓斥,越發不爽了。
葉桑榆,你最好去不了太衡書院,否則,到了外邊,我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嗯,謝謝四叔,我會努力的。
對了,四叔,您說的點心下午就要嘛,那我這就回去讓丫鬟多做些,再送一些給四叔和祖母嘗嘗。
以後要是還想吃,也只管吩咐人去桑梓院說一聲便是。」
「那感情好啊!」
葉行書爽笑著撫摸著下巴的鬍鬚,還挺和藹可親的。
怎麼就沒把葉恪那王八羔子教好呢!
不知道自己爹爹是何種風采呢?
是不是也這般爽朗可親,應該會更英武好看些吧,畢竟自己就長得不錯,能讓我娘拋棄商業帝國嫁進宅門的,自然魅力非凡。
「桑榆,你先回去吧,恪兒也早些回去做做功課,我還有些事情和你們祖母單獨商量?」
「嗯」
葉桑榆朝老太太福了身子,便告退了。
桑梓院。
午後。
葉桑榆悠閑的趟在外間的小榻上,一邊剝著橘子,一邊欣賞著窗外的風景。
雖然有的都只是小幼苗,但一些移栽的果樹都差不多適應新環境的生長了,逐漸有了蔥蘢之勢。
就像她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一樣。
又是進展順利的一天,真好。
「三月,四叔要的點心做好了嗎?」
葉桑榆看到她左右手一邊一個食盒提著走進房間。
「嗯,做好了。」
三月將它們放在桌子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
「那快叫四月送過去吧!」
葉桑榆爬起來,將三月按在凳子上,親自給她捏捏肩膀。
「今天我的三月小姐姐辛苦了,祖母能夠答應我上學的事情,你可是功不可沒啊!」
「哪有,都是小姐教的好,小姐,不用給奴婢揉肩,別把手累著了,奴婢心疼。
三月要好好感謝小姐的方子才對,快告訴奴婢,你是怎麼想到做那樣層層遞進的點心的,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呢!
奴婢前幾日試了好多回,麵粉都用了好多,喊四月陪我去摘花,她都直說累壞了呢,好在成功了,那丫頭,一個人吃了半碟子。」
葉桑榆訕笑著說道。
「嘿嘿,我湊巧琢磨出來的,還是三月你悟性好罷了。
你那個點心還有剩的沒,待會兒去恨水院的時候,也給大哥哥嘗一下。」
「還有呢,東院那邊的我就叫四月一起提過去了,大少爺的,等晚膳前我送過去。」
「還不讓我出去呢!我今天都去老太太那了,一次兩次沒差別吧!」
葉桑榆抱怨道。
「不行,這是小姐自己說的懲罰,奴婢也想讓你在咱們院里好好休息一下,這般不識好人心嘛。
而且奴婢雖然很高興小姐能和大少爺來往,但哪有兄妹日日相見的,小姐大了還是要注意一下男女大防。
以後有什麼東西要送的,還是吩咐奴婢去吧!
咱們住在西邊,去大少爺那,人少沒人看見,若是在人前,小姐……還是和大少爺保持一些距離,畢竟老夫人好像不允許府中上下與他多來往。」
葉桑榆聽了三月的話,有點難過,她是知道三月並非那種勢力之人,但是她為了自己也選擇趨利避害。
明明葉涼臣一點錯都沒有,只是不被掌權者所喜罷了。
而自己也……
等等自己慢慢強大一些,等他再信任自己一些,還是想辦法幫助他早日脫離此地吧!
葉府這一方淤泥之地,是困不住他的。
「那好吧!大哥哥要是問起,你就說我明日定然過去看他。」
「嗯」
恨水院。
葉涼臣坐在房間唯一的書案前,左手邊是一踏宣紙,前面擺著筆架硯台,硯台上少許墨汁盤桓。
他一臉肅穆的在宣紙上書寫著,一字一頓,極其認真。
六年多沒有在紙上寫字了,沒有這樣正式的握著筆在這雪白的紙張上肆意勾陳。
起初會有些不習慣,但寫了幾遍之後,他找回了那種感覺,用起來也逐漸順手。
葉涼臣看著身前自己的字跡,還算不錯,瀟洒恣意,矯若游龍,沒有寫端正楷體,似行似草,在紙上起伏翩飛。
看得出來,握筆之人近來心情開闊,心中陰霾漸散。
筆力很是蒼勁,筆法也十分老練,並非這般年紀的新手能寫出來的。
但是葉涼臣在恨水院這麼多年,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不能學到新的知識,也只能日日夜夜反反覆復的磨練筆法了。
好在冰凍三尺,如今也有了不錯的效果。
自從葉桑榆給他帶了幾本書來了之後,晨起拿過膳食回來,便在認真誦讀。
起初讀起來有些晦澀,字大部分是認識的,就是這四書和幼時抄的佛經誦讀的感覺很是不同。
那時,看多了寺院的經書,總覺得處處和善,人人慈悲,並無這些人世的各種道理。
沒有人告訴他天地君親師,沒有人告訴他修身治國平天下,沒有人告訴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沒有人告訴他綱常倫理,兄弟敦睦,仁義禮智信。
前面的他看著倒還沒覺得有所不妥,只是看到後面的什麼孝順倫理,忠孝悌義,他有些嗤之以鼻。
就他所知,這葉府就沒有做到吧!
各個偽善虛偽至極,說什麼倫理綱常,什麼父慈子孝,真是可笑。
遇到這一塊的內容,他都是粗粗看一眼直接略過,完全不屑於去理解它。
但是翻到書中講到哪位大儒治國之篇,安國之策,哪位武將開疆拓土,以詭計巧思不費吹灰之力覆滅敵人之時,他整個人都熱血沸騰了起來。
這時,他真正懂得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是什麼意思?
他喜愛這些連篇的文字典故,也喜愛書中他認同稱讚的波譎雲詭的陰謀陽謀。
他渴望從中找到讓自己眼界更開闊,更強大的力量,也能如那些人一樣,出入朝堂,封王拜相,權勢滔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一令出而百軍從,長劍指而諸侯懼,這是何等的氣勢啊!
他渴望自由,更渴望權利。
如果從前只是想掙脫葉府,覆滅那些憎惡之人。
此刻,內心那些執念更加具化,有增無減,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