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柔梓院。
風吹珠簾,安靜的室內只聽得到針線穿過布料的摩擦聲響。
葉桑柔正低著頭坐在窗前的綉架前,小指微翹,一針一線的完成面前的作品。
這是一副三尺多寬的百壽圖,在府里還沒有開始說要籌辦壽宴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綉了。
綉了差不多兩個月了,今日就能把最後一個壽字綉完,金色絲線在她手中猶如游龍,幾個起伏之間,她就收了線頭。
她將右手的針線放到一邊,伸手在綉品上游移摩挲的片刻。
一百個不同的壽字並列排放,工整流暢,即便綉在布帛之上亦有入木三分之感,可見綉者女紅一絕。
葉桑柔笑了笑,滿意的站了起來。
自己的女紅在太衡書院排行第一,無論花鳥蟲魚還是飛禽走獸,更沒有自己綉不出來的。
同樣,她的畫技亦是一絕,在學院的眾多世家小姐里,無人能出其右。
祖母今年正好五十大壽,早就構思好了要將這個作為壽禮送給祖母,相信自己又會如往年那般討得她老人家開心吧!
令人欣喜的是,府里這次壽辰要為祖母隆重操辦,聽說會有眾多賓客應邀而至,其中不乏朝廷重臣和眾多世家大族也會攜帶子女前來。
母親曾悄悄問過我,可有心儀之人,我只是羞澀的否認了。
雖然自己身在太衡書院,但男女分開上學,最多只有過一面之緣,也不甚了解,何況女子天生的矜持也不允許自己多做什麼。
隨著自己及笄在即,母親曾暗示過我,這次可能要為自己相看人家。
所以,她越發想將祖母的壽禮準備好,屆時若是當場送出去,也能在人前博得一個好名聲。
這些年來,葉桑柔何嘗沒有發現國公府一年不如一年,雖然府中上下在一應吃穿用度上並未有任何縮減,但她知道那不過是靠著二房那筆豐厚的嫁妝耗著罷了。
曾看過母親管理葉府賬冊商鋪,大部分都呈虧損狀態,早就入不敷出了。
世人都知坐吃山空的道理,母親也為此煩憂過。
自己一無父兄扶持,二無國公府支撐,想要謀一個好夫婿,也絕非易事。
所以,自她懂事起,便努力學習琴棋書畫,詩書女紅也一樣不差,就是為了彌補自己和其他貴女之間的背景差距。
而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了這麼多年,也終於到了待嫁的年紀。
想到這裡,葉桑柔的面頰也起了薄薄的一層粉色,畢竟誰不想覓得一個好夫婿呢!
所以,她滿心期待,又迷惘無措,正是一個閨閣女子情絲百轉又嬌羞雀躍的時期。
這時。
她的丫鬟溫琴喜笑顏開的進來傳話。
「小姐,大夫人來了!」
她立馬站起身子到門口相迎。
「母親,您怎麼過來了?」
李蘭湘笑著踏進門來,後面跟著兩個丫鬟,青禾提著食盒,青桃手裡端著的托盤裡是幾件簇新的衣裳。
「咱們母女許久不曾一起用膳了,你又不常去母親院中,只能我叫人提了膳食過來了,再者我上回給你挑的布料,繡房已經做好了衣裙,正好那日可以穿上。」
葉桑榆原本笑著的眉眼,有一刻的遲緩,但轉而消散在艷麗的笑顏之中。
「母親~」她嬌羞的低下了頭,彼此心照不宣。
葉桑柔過去挽著母親的手臂,「都是女兒不孝,因著學業繁忙,而耽擱了給母親請安,日後我常過去就是了。」
李蘭湘聽了這話,心上一喜,握著女兒的手就進了屋子。
當看到內室綉架前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百壽圖時,她也上前仔仔細細的撫摸了一番。
「這個是綉給你祖母的吧,也太傷眼了!」
「嗯,母親無需擔心,女兒沒事!」
「每年老太太生辰,就屬你最花心思,也最得她老人家歡心,你能有這一番手藝,母親真為了高興!」
「自然離不開您的悉心教導!」
李蘭湘只是笑了笑,親切的拉著她的手坐下。
「青禾,擺飯吧!」
「是」
母女兩個一邊用膳,一邊說起了體己話。
「柔兒,你可認得燕王世子……」
這邊母慈子孝,一室溫馨。
桑梓院那邊,葉桑榆苦哈哈的縮在床上綉作業。
差點忘了,明天就要交了,還是要當場展示的作品。
丟不丟人倒是次要的,前兩天忙裡忙外把這事忘了,但是總要綉完吧!
哎呀,一個心急,戳到手了。
一個米粒大小的血珠從皮膚里冒出來,葉桑榆趕緊拿著綉帕包著,生怕滴到作業上就慘了。
戌時初。
三月終於抱著兩件衣裳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葉桑榆抬頭望去,看那丫頭喪喪的,不禁問道,「怎麼了?」
「小姐,奴婢原本去拿衣裳,聽小姐的話叫她們改,結果等了半天,她們根本就沒有改。
說是二小姐的衣裳一直都是這樣的,我要麼把做好的帶走,要麼大小姐那還有兩件不合身的,大房那邊不要了,叫我們自己拿回來改,她們沒空。」
「我看看,」葉桑榆起身過來,拎著兩件衣裳打量了一下。
「這個還可以啊,就是太大了些。」
既然是大姐姐的,審美和樣式自然差不了。
也確實是原主從前的衣裳能穿的太少了,這一個月來就那三兩件輪著穿,原本覺得能有府里每月的新衣,便懶得花銀子去買了。
卻不料綉娘那邊捧著大房慣了,也不知怎麼的糊弄原主,都是些又土又丑的衣裳,把她當傻子哄呢!
看來得空了,得叫有些人看看花為什麼這麼紅。
「要不,三月你就按著這個版型幫我再裁剪一下吧!改改還是能穿的。」
「奴婢也是這麼想的,我只是沒想到掌管繡房的王大娘,原本見了面也是恭恭敬敬的,小姐從前的衣裳也是沒一次缺了少了,這次怎麼態度變得這麼差呢?」
「你才知道,大房才是給她們發錢的,誰輕誰重,她們心裡明鏡似的呢!」
也不知道用的是誰的錢,真替她娘不值,葉桑榆忍不住在心裡腹誹道。
「對了,三月,馮嬤嬤被趕到哪個莊子去了,你知道嗎?」
得想辦法把她娘留給自己的其他人找回來,自己這孤軍奮戰順帶著兩個娃,明顯力有不逮啊!
身邊總要有個老人壓著才好,三月四月畢竟不經事。
「好像在京都城外不遠的南辭山的山腳下,那裡有很多世家的莊子都在那裡,具體叫什麼奴婢不知道,嬤嬤走的時候也沒說,但是老太太的人總是知道的。」
得想辦法去打聽一下就好了,或者有什麼法子能讓老太太鬆口放嬤嬤回來。
正在葉桑榆出神的時候,她看到了小姐放在床邊的綉綳。
「咦~小姐這是你繡的嗎?這是什麼花啊!怎麼還在上面畫了五官呢?」
葉桑榆注意力又轉到自己的作業上,她尷尬笑了笑,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花。
「還是這個要緊,快,三月幫我看看為什麼我這花瓣轉角的位置,總是松的呢,線也綳不緊,一用力就變形了,明天先生就要檢查了,今晚一定要綉完的。」
「這還不簡單!」
聽聽三月姐姐的口氣。
她熟練的拿起葉桑榆綉了一半的針線在她拆了好多遍的地方示範起來。
「小姐你學的針法太少了,有時候啊,這花蕊和花瓣和葉子都會有不同的針法,一個綉品換個七八種針法合在一起也是有的,哪個好用咱們用哪個。」
不一會兒,方才她怎麼綉都綉不好的地方,就出現了輪廓。
難怪,自己這根本沒有花蕊,一直用一種綉法倒也能綉,但誰讓自己功夫不到位呢!
讓一個現代人捻針引線繡花綉朵確實是太難了。
「喏,小姐,這花瓣拐角的位置咱們用鎖鏈綉,葉子的位置咱們用魚骨綉。」
三月幫她起了個頭綉了好幾針,教給她看。
「哦!我明白了。」
「那小姐自己試試吧,就這麼小一塊布料,小姐今晚一定能綉完的。」
但願吧!
葉桑榆正準備去接,「哎!三月你怎麼把剛剛繡的拆了呢!」
「小姐自己的作業自己做哦!」三月理所當然的把綉綳遞給自己。
她撅著嘴,無奈的哦了一下。
沒法子,只能又乖乖坐在床邊和那塊布料鬥智斗勇。
「三月,你快去吃吧,四月給你留了飯菜在小廚房熱著呢!」
「真的,奴婢這就去,小姐的衣裳奴婢明日幫您改,保證壽辰當天讓小姐有新衣裳穿!」
然後,那丫頭一溜煙跑了。
別說,她娘留給自己的這兩個小機靈鬼還挺有用處的。
次日。
上完李先生的課,就到了白姑姑的課。
今日似乎也沒打算再教她們新內容,直接讓大家將三日前的作品收了上去,然後一一點評。
繡得好的,姑姑會當眾誇獎再當眾展示給大家看,繡得不好的,姑姑也還是會挑著誇一下,再點出錯處和改進的地方,但是顧著姑娘家面子薄,有的就不展示了。
因為葉桑榆坐在第一排,收的時候按順序交上去的,評講的時候自然是最後一個。
果然,輪到她的時候。
旁邊的趙雅兒脖子伸得長長的,後面經常偷偷說話開小差的八卦團也不說悄悄話了。
都不約而同的想要看好戲。
課堂上奇異般的安靜,呼吸可聞。
白姑姑搖了搖頭,平日里自己的課上都沒有的待遇,也清楚有些人是想看葉桑榆出醜。
葉桑榆自己心裡也惴惴的,雖說被笑話掉不了一塊肉,但其實心裡很難不說還是渴望被認可的。
白姑姑拿起她原本對摺的白色帕子,仔細看了起來。
「……」
葉桑榆偷偷瞄去,只見姑姑眼裡既帶了點驚奇又帶了點笑意。
忍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忍不住了,白姑姑彎了彎唇角。
大家議論紛紛,這葉桑榆到底繡得好還是不好啊!
「姑姑,怎麼樣,你怎麼不點評呀!」
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該如何評論,別的姑娘,可以誇繡得栩栩如生,紋路清晰,心思巧妙,配色大膽或者綉工精細。
但眼前這個……
她還需要仔細斟酌了一下辭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