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秘主子
卯翁柳知道自己時間已是不多,如今只是靠著蟲蠱之毒勉力支撐,見著無人,也懶得再找,奔到前邊梯子前,蹬蹬蹬就往上奔去。
奔著奔著就覺得不大對勁,這梯子似乎永遠也不到頭,眼睛明明瞧著頭頂那隔板就在近處,可無論如何也是觸碰不到,往上不管行了多少步,那隔板總是處在相同的距離,就似自身在原地踏步一般。
卯翁柳心中是越行越驚,雖說是往上急奔,可奔行良久,卻無疲累之態,奔得久了,心頭猛閃過一念頭,難道,現在竟是置身夢中?唯有夢中境況,方似現在一般,永無盡頭,卻又身無疲態。
一層為毒,二層為音,難不成這第三層,是夢?一念至此,他便斷了往上的念想,停下腳步,坐在階梯之上歇息起來,心中卻七轉八轉尋思個不停,苦思破夢之策。
其實夢境並不難破,只要夢中之人醒過神來,自然能破,但話雖如此,要想醒過神來,又是極難,這夢境實在太真實了,真實得卯翁柳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生在實中還是活在夢中,幾時入了道都未曾得知,如何能醒神?
卯翁柳試著用手狠力捏了下大腿,一股錐心的疼痛感自腿部傳來,令他不禁抽了下嘴角,這下子,更是使他大惑不解起來,還有痛感,難道不是夢?
卯翁柳心頭疑惑不已,急忙掀開自己的衣襟,往裡一瞧,只見裡邊空空如也,他記得,自己身上穿著的內衣是件特製的皮囊,裡邊盛放著七十二種世間最要命的蟲蠱,可如今,卻是什麼都沒有,怎麼可能?難道自己記錯了,沒把皮囊穿在身上,可在二層之時,他明明還使喚了蛛蟲護體,難道?這真是一個夢,一個全身感知還仍然存在的夢境?這可太玄乎了,玄乎得令卯翁柳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還好好活著?
卯翁柳自嘲的笑笑,心中暗罵一句道:「真他娘的見鬼了,這翁家老鬼的花樣還真多。」罵歸罵,終究還是要儘快想出脫身之計才行,否則得活活困死在這虛境之中。
思慮良久,突想到,雖身在虛境之中,但思維卻還是清晰的,何不依樣畫瓢,使那控蟲之道?雖說現如今眼不見物,但身上蠱蟲定還是真實存在的,只要使出那控蟲之道,讓其代自己行事,蟲兒無思無想,料來不受夢境所擾,還愁尋不到那布下夢境之人?心中這麼一想,手上已是有了動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除了那寶貝金蠶之外,其他蟲蠱是統統呼出,讓它們自由行事。
不出半刻鐘的時辰,只聽耳邊傳來一人慘呼,眼前景象一變,只見自己仍是站在三層梯口之旁,三層傢具擺設格局倒與夢中景象一般無二,只是眼前地上卻多了一人,此時正躺於地中是滿地打滾,慘呼連連,身上爬滿數之不盡的蛇蟲毒蟻,卯翁柳暗嘆一聲,道:「你若不是使招暗算於我,何必受這等苦頭?」
只聽頂上咯吱一聲,通往上層的蓋板打了開來,一人順著木梯從上緩步行下,邊行嘴裡邊叫道:「還望卯寨主饒他性命!有事我來承擔就是,別難為他們幾個了!」
卯翁柳聞言卻是吃驚不小,這人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當下往上瞧去,燈光微暗,也瞧不清楚那人相貌。腳步聲響中,那人下到三層地中,行了過來,卻是個面色青黃的枯瘦老頭。
卯翁柳疑惑不解道:「你是誰?竟是知曉我的身份?」
那人抱拳拱手道:「還望卯寨主先解了他身上之蠱再說話。」
卯翁柳眉毛一揚,道:「要解蠱不難,可你也得先解我身上之毒,否則一切免談!」
那人咧嘴一笑,道:「不難,不難,都不難!」
待雙方都解了蠱,那人引卯翁柳上了樓,卻是一間客卧不分的大居室,除了只有兩扇透風的樹窗之外,再無其他偏門。那人領卯翁柳上了主座,卯翁柳也不客氣,大刺刺的就坐下了,翹起二郎腿,冷道:「說吧,你到底是誰?」
那人坐在一旁,客氣道:「鄙人翁尼野……」
卯翁柳一驚,打斷他話道:「翁家寨主?」原來這枯瘦老者就是卯翁柳豁了性命不要也要強闖上來想見著一面的翁家寨主翁尼野。
翁尼野忙忙更正道:「前寨主,前寨主!」
「前寨主?」卯翁柳是一頭霧水,不解問道:「沒聽說過翁家寨重換了領頭人之說啊?」
翁尼野嘆了一聲氣,面色極苦,卻不答話,似有難言之隱,沉默片刻卻是岔開話頭道:「不知卯家寨主突然大駕親臨造訪鄙寨,可有何見教?」
卯翁柳道:「自然有事,但不知翁寨主是如何得知本人的?據我所知,好像和翁寨主素未謀面吧?」
翁尼野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你沒見過我,可我是早就認識你了。別人不知,你這大名鼎鼎的卯家領頭人,豈有不知之理?」
卯翁柳淡淡道:「那倒是我卯某人孤陋寡聞了,竟然是他人知我我卻不識他人,還道藏得隱秘,殊不知別人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翁尼野正色道:「咱們就閑話少提了,不知卯寨主此次前來,還硬闖鄙人堂屋,可是有何要事?」
卯翁柳道:「既然翁寨主不喜歡拐彎抹角,我也無需客套,咱就開門見山的談,卯某人此次前來,就是要印證一件事情。」
翁尼野一驚,問道:「不知是何大事,竟要卯寨主親自跑一趟?」
卯翁柳道:「自然是大事,而且是件大得關乎到我卯家人生存的大事,若非如此,卯某人也沒必要親自跑來找你。」
翁尼野哦了一聲,道:「願聞其詳。」
卯翁柳盯著他半響,緩緩道:「翁寨主,你可得老實和我說,你們寨子中是否也開始有人種蟲蠱了?」
翁尼野面色一變,似有些不自然道:「卯寨主此話何意?你是說,我們寨子里也有人想壞了規矩?那……那怎麼可能呢?」說罷轉過頭去,不敢與卯翁柳相望。
卯翁柳觀顏察色,已知翁尼野言不由衷,說了假話,也不點破,微微一笑,道:「翁寨主,你剛才所說,你已是前寨主,那不知現今翁家,可是誰做主啊?」
翁尼野支支吾吾,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半天答不出話,卯翁柳緊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不敢說,我替你來說,如今翁家寨主事之人,就是我那大孫女,你的大兒媳婦,卯柳草,對不對?」翁尼野眼角一跳,還沒出聲,卯翁柳自顧說道:「只是我卯某人就有些不明白了,翁家寨也算是個大寨子,她一外鄉人,而且還是個女子,怎麼在這個素來是男權當道的寨子里成了新的當家人,將一群男人管得是服服帖帖,對她是噤若寒蟬的?當然,你也不例外,沒見到你之前,我還道是你授意於她的,如今看來,你也是怕她怕得要命啊!」語帶諷刺,卻又甚是得意。
翁尼野面色一陣青白,想要反駁,嘴才張開,又想起什麼似的,將快要吐出的話語硬生生的又吞了回去,鐵青著臉低著頭一言不。
卯翁柳裝著瞧不著他此時尷尬神態,仍是不依不饒,繼續說著道:「想當年,翁家寨是何等的威風八面,到我卯家寨要人,逼得我是連面都不敢露,當起了那縮頭烏龜。想不到,二十年過去了,竟是落得如此光景,堂堂數萬人的大寨子,竟被一個外鄉女子壓製得連個屁都不敢放。」
此話甚為奏效,翁尼野猛地站起身來,一臉的火氣怒瞪著卯翁柳,卯翁柳卻悠然自得,毫不在意,翁尼野瞪了他半響,又自泄了氣,又坐回椅子上,長嘆一氣,然後慢慢將頭伏在雙膝之間,突然之間,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這下子竟使卯翁柳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口中連道:「哎,哎,我說你,你個大老爺們的,怎麼像個娘們似的,說哭就哭了?喂!你別哭行不行?好歹也是一寨之主啊,這個樣子,在我這外人跟前,成何體統?」他不說還好,越說那翁尼野是哭得越大聲。
哭得卯翁柳心煩,騰身站起,罵道:「怪不得堂堂一個大寨,竟讓一小丫頭片子佔去了,原來你們翁家人,個個都是只知道整天流眼淚瞎哭的孬種,外邊瞧起來多威風啊,我呸,還不都是一群小娘們罷了,不,還不如娘們呢。」
翁尼野聞言止住了哭聲,也站起來回罵道:「你知道個屁!你若是也像我這種境況,只怕你連哭都哭不出。」
卯翁柳笑道:「喲!那你倒得說個明白了,到底是個什麼境況?」
翁尼野似乎也是豁出去了,雙手一分唰的一聲就把胸前衣襟撕開,露出枯瘦不堪的胸膛來,卯翁柳一瞧之下,心中猛一咯噔,登時就明白過來。
只見翁尼野衣內之體,早就是皮包著骨頭,身無二兩肉,形似骷髏,胸膛肚腹之間,卻鼓起一個小肉包,似乎裡邊還有些物事,在蠢蠢欲動。
翁尼野冷眼瞧他,冷聲道:「你明白了沒?」
卯翁柳坐回椅上,深思半響,才開口道:「誰給你下的?」
翁尼野恨聲道:「還能有誰?還不是你那寶貝孫女,翁家寨除了她,還能有誰能使喚蟲蠱?」
卯翁柳道:「此言不假,這丫頭從小就喜歡玩蠱。」想了一想,驚道:「不對!」
翁尼野冷笑道:「有何不對,難不成你想為她解脫?也是了,都是你們卯家人,自然是幫親不幫外,她這麼做,也正好遂了你的意,從此以後,翁家寨就是卯家寨的子寨,哈哈哈,多爽快的一件事情啊!」言罷出一串長笑,只是這笑聲比哭聲還要難聽。
卯翁柳待他笑畢,才冷冷道:「你錯了,我是幫理不幫親。」
翁尼野不料他竟有此一說,不由一愣,道:「幫理不幫親?得了吧,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們卯家人,都是卑鄙齷齪之徒,罷了罷了,反正如今話已挑開,我也不再藏著掖著了,說吧,怎麼處置我這把老骨頭?」
卯翁柳搖頭道:「不錯,我卯某人對你們翁家是抱有成見,也的確對你們是恨之入骨,但不管怎麼說,你我同屬一脈,同氣連枝,若是我要有害你之心,早就下手,何須等到今日?不管怎麼說,今夜裡咱倆都要把話挑明。老老實實的說個清楚,原來我只是打算來向你們探清一件事的,可如今看來,這事比我預想中的要複雜得多。」
翁尼野自顧冷笑,卻不言語,卯翁柳知他成見已深,一時半會他也不會信自己所言,也不多加解釋,只是說道:「那你說說,你身上這蟲,是怎麼得來的?」
翁尼野冷哼一聲,道:「還不是拜你那寶貝孫女所賜!」
卯翁柳哦了一聲,道:「據我所知,翁家寨主不但武藝高強,更是使毒的一把好手,怎麼就著了個女娃娃的道了?阿草那丫頭,平素喜歡玩些蠱蟲,這倒不假,只是她離開卯家時,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光景,使蠱的本事也是稀鬆平常得緊,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莫說是她,就是我親自出手,也未必能給堂堂的翁家寨主下蠱吧?」
翁尼野冷道:「若使的是光明正大的手段,諒她也沒這麼大的本事,只不過玩些看不見的玩意,那可就令人防不勝防了,常言道,外賊易防,家賊可就難防了。」
卯翁柳想了一想,有些不解道:「她這麼做,可有何用意?難不成就為了篡奪寨主之位?可這理由說不過去啊,就算她控制了你,她也控制不了全寨,若是外人一旦得知你的境況,對她而言,豈不是危險之至?」
翁尼野冷笑一聲,道:「你太低估你那孫女的本事了,她早不是初來我寨之時的那個黃毛小丫頭了,其心機之沉,只怕世間無人能出其左。」
卯翁柳將信將疑,暗自沉吟一番,搖搖頭道:「我還是不信,她果真能有如此厲害?這麼著吧,你將事情原委詳細說與我聽,我倒想要知道她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將你個堂堂的翁家寨主都入了她的道?」
翁尼野合上衣襟,氣哼哼的坐了下來,道:「你難道不知道?身為卯家一家之主,她豈能不和你彙報之說?是不是如今見我落難,故意羞辱我來了?」
卯翁柳也懶得和他爭辯,道:「她說不說是她的事,你說不說又是你的事情,我現在是問你而非問她。」
翁尼野一撇嘴,冷道:「要是我不想說呢。」說著身子向後一靠,閉上雙眼,不言不語起來。
卯翁柳也不著惱,輕笑道:「若是我能幫你解蠱呢?」
此話大是奏效,翁尼野聞言身子一震,開了眼睛往卯翁柳望來,眼神閃過一絲喜色,但隨之而散,復又轉回頭去閉上雙眼,恢復方才神態,嘴裡道:「你會幫你孫女的仇敵解蠱?你不怕一解了蠱,我就立馬去把你孫女殺了?」
卯翁柳笑道:「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再說了,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你想要殺她,只怕也是不易的吧?先拋開她不說,我解蠱以你,當然也是有條件的。」
翁尼野復又睜開眼,眼神熱切,急道:「什麼條件?」接著又是自嘲一笑,道:「你瞧我現在所處的境況,還能答應你什麼條件?」
卯翁柳道:「我這條件並不難辦到,也不讓你出賣任何翁家人的利益,只是讓你配合我查清一件事情,只要你答應,我不但替你解了蠱,還會助你重奪回翁家寨主之位。至於阿草,怎麼說,她終究是我卯家的骨肉,我也不能讓她死在你手下,待事情一查個水落石出,我會立馬帶她返回卯家寨,永世不得出山。」言道此處,他瞧了翁尼野一眼,繼續道:「這是對你我都好的一個解決方法,當然,答不答應那是你的事情了。」言下之意,你若是不答應,那就等著蟲蠱噬身的那一天吧。
翁尼野面色多變,胸膛急促起伏不定,定是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這條件雖然有些強人所難,註定讓他無法報此大仇,但蟲蠱之害,更令他寢食難安,權衡利弊,還是答應是最好的出路,當下一咬牙,道:「好,我答應你,但有言在先,絕不是拿翁家人的利益作為交換條件,否則我寧願讓蟲蠱反噬而死,也絕不答應半分半毫。」
卯翁柳贊道:「有骨氣,沖著這一點,我也不會讓你難做的。只是在說出這個條件之前,我還想要知道我方才所問之事,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你能據實告之,不得隱瞞,畢竟這對你我都是至關重要的事情。」
翁尼野面色疑惑,有些茫然道:「你當真不知?真不是你指使之事?」
卯翁柳正色道:「既然剛才我已經把話說開,今夜咱倆是老老實實把話挑開了談,自然不會瞞你,我確實半點不知,自從阿草那丫頭遠嫁你寨之後,我已有二十來個年頭未曾與她見面了,如何得知?」
翁尼野盯了他半響,見他神色坦然,不似說假,只得嘆了一聲,道:「這事說來就話長了。」
卯翁柳打斷他話頭道:「那就盡量挑揀些重要的說就是了。」
翁尼野怔怔望著屋頂,少頃才轉回神來,又是嘆了口氣,才道:「想來思去,哪都覺得重要,那就長話短說,還是一一和你道來吧。她初來我寨之時,除了脾性野點,倒也沒見著什麼出格之處,身為媳婦做事也算中規中距,知道孝敬老人,善待小輩,所以深得我們歡心,對她自然是愛護有加。一直到了十年前,那時她剛剛生完我孫兒不久,我翁尼野雖說有三個兒子,可二兒幼時從山上摔下,斷了男根,終生不能生育,三兒又性子頑劣,喜歡沾花惹草,卻不肯談婚嫁之事,所以,傳宗接代承接香火之事唯有放在大兒方身上,所幸生下的正是男娃,怎不叫我滿心歡喜,全家上上下下,自然更是對她照顧得滿滿當當的,就怕她受了半點委屈,什麼家務活農活之類的更不許她插手,這樣一來,她也無事可做,就經常出外轉悠,出去就出去吧,反正寨里寨外都是一家子人,誰還能不認識誰,讓她放鬆放鬆心情也好。而我呢,整天在家陪著我那寶貝孫兒,也漸漸很少過問寨中之事,可時日一久,就覺有些不大對勁了,這兒媳婦出去的次數是越來越頻繁,回來的時間也是原來越晚,甚至有時候是回來后等全家人都躺下了,她又悄悄的出去了,最後展到是整夜不歸。我身為家公,有些事不好當面質問兒媳婦,就尋個機會,找了我那大兒來一問,他卻支支吾吾不肯說老實話,這就更讓我懷疑,於是便悄悄跟蹤起她來,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就以為她是去會野漢子去了,一旦抓到真憑實據,我定將她扭送到你們卯家寨去,讓你們丟盡大臉,然後將她浸豬籠,讓世間的人都知道,你們卯家出了個不守婦道的賤女人。」
聽到這裡,卯翁柳冷哼一聲,道:「你的如意算盤倒是打得蠻精的嘛,後來呢,抓到現行沒?」
翁尼野苦笑一聲,道:「若是抓到,還會成如今這般光景?」
卯翁柳點點頭,道:「那倒也是,繼續說。」
翁尼野道:「跟了一段時日,卻是一無所獲,她無非就是東一家西一戶串串門,與人聊聊天什麼的,而且都是找一些娘們,從未離開寨子一步。再說了,若是寨子里的青壯漢子,也沒人敢那麼大膽,敢勾引我家兒媳,所以我想了想,覺得是錯怪她了,也就放鬆了警惕,只是囑咐我那大兒,讓他和他媳婦說聲,別老整天往外跑,招人閑話,便也不再理會。唉!現在想來,是我犯了大錯,當時是上了那女人的當了,她定是覺察到我在跟蹤她,所以沉著性子一連多日故意在帶我繞圈子,好讓我麻痹大意,不再理會過問她的事情。就這樣又過了幾年,我卻覺得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一日更比一日差,整日是軟綿綿的,提不起半點勁力,而且肚腹中似有異物在動,直到此時,我才知道,我已被人下了蠱,不過當時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苗人就是玩蠱的,中蠱解蠱那都是常有的事情。為了查出是何人暗算與我,便不動聲色,暗中解蠱,想不到這蠱厲害之極,不似平日所見,不解還好,一解那是鑽心刺骨的疼,我就明白,遇上高人了,而且這蠱非比尋常,翁家人是制不出來的,想來,定是卯家人所為。我思前想後,這數年來我足不出戶,寨中也未曾見到過卯家人來訪,難道是她?想到這裡,我是冷汗直冒,手足無措,若真是她,到底意欲何為?竟敢對家公下手,可謂蛇蠍心腸啊!」
卯翁柳沉默不語,心中卻思道:「難道真是阿草所為?她何時竟練得如此厲害的蟲蠱,竟是叫人在不知不覺中就入了道?可若不是她,聽這老鬼所言,翁家人的確是無人能夠煉製蟲蠱的,這正是卯家人的拿手好戲,除了她,應是再無他人了,謀弒長輩,那可是天理不容的損事,若是屬實,要引得人神共怒的。」想到這裡,心中又是一陣刺痛。
翁尼野面色極苦,嘆氣連連,又道:「我知道蠱是無法可解了,若是拉下臉皮,到你們卯家寨登門求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如此做法,比殺了我還難受,絕計是不會做的。自那以後,我身體是每況愈下,終於有一天,那女人和我攤了底,其實她不說,我也知道是她所為,只是無憑無據,我也奈何她不得,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我堂堂的一寨之主,竟被人弄了手腳而不自知,說出去可就顏面掃地了。直到她漏了底,我勃然大怒,可還能怎麼著,那肚中的蠱蟲是一天比一天大,也算我怕死吧,最後只得屈從於她,將寨中大小諸事統統交由她辦理,自己藏在家中,不再與外界接觸,那女人可能也覺得留我這把老骨頭尚且還有用,倒也不殺我,整日好酒好肉的伺候著。就這麼一天天將就過著吧,等到她覺得我無用了,也就那麼一回事了。」
卯翁柳笑道:「若是我猜得不錯,你肚中這蟲子應是金蠶幼蟲,她把你這人當成培育金蠶的溫床了,每天吸取你的養分,所以你才感到整日食欲不振,周身乏力。」
翁尼野右手一掌拍在茶几上,怒道:「竟拿活人當做培育蟲蠱的蟲房,這女人忒狠毒了。」
卯翁柳沉吟片刻,道:「你這蠱蟲說難解也難解,說不難解也不難解。」
翁尼野哦了一聲,扭頭望著他半響,道:「此話何解?」
卯翁柳道:「本來易解,但它蟄伏在你體內時日太長,已經和你融為一體,解起來相當麻煩,不過也是有法子可解的,只要你答應我,在寨子中宣布,就說我卯家寨主來訪,是你們寨子里的貴客,我就幫你解蠱?」他本意是悄悄的探查,但此時見著了翁家寨主,又聽了他的所言,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大張旗鼓的明查起來,當然,這要取得翁尼野的支持,雖然他已無實權,但畢竟明裡還是一寨之主,沒他的肯,行起事來也是極不方便。
翁尼野聞言一愣,呆了半響才道:「你的條件,就這麼簡單?」
卯翁柳笑笑,道:「就是這麼簡單。」停了會,又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瞞你了,我此次秘密前來你寨,就是調查金蠶蠱蟲的事,我現我們寨子里已經被金蠶蠱蟲咬死了好幾人了,現在個個苗頭直指到我身上,我就懷疑是不是你們翁家人暗地裡在使壞,所以就悄悄前來,果然不出所料,在你們寨子外我現了培煉金蠶蠱蟲的蟲房,事情的根源的確出在你們翁家人身上,只是想不到,你這個翁家領頭之人,也成了他人砧板上的肉。」
翁尼野驚道:「如此說來,你也是遇上大麻煩了?」
卯翁柳點頭道:「正是,所以才要與你聯起手來,查出此事的幕後主使,對你我都好。」
翁尼野冷哼一聲,道:「別查了,這個幕後主使定是那婆娘無疑,只怕查出來你也不敢對她怎麼樣,畢竟她可是你的親孫女。」
卯翁柳道:「未必吧?她對你下手,也許只是權位相爭,也許是看你們翁家人不順眼,可她沒理由也對我們卯家人下手啊?那裡畢竟是她的親親娘家人啊!」
翁尼野嗤之以鼻,不以為然道:「這種心腸狠辣之人,有何事干不出來的?如今你也是千夫所指,處境和我差不多,反過來說,目前翁卯兩寨都是群龍無,正是某些人大行其事之時。」
卯翁柳道:「未得真憑實據之前,我可不敢與你苟同,若是一旦查實,真如你所言,我絕不心慈手軟。」
翁尼野道:「好,為了驗證此事真偽,我就應你一次,明兒我就召見寨中重要長輩,告訴他們卯家寨主來訪。」
次日午時,阿草正陪著兒子吃早飯,午飯不算豐盛,無非就兩碗玉米稀飯,一碟辣椒炒竹筍,一盆南瓜湯而已,正吃著間,下邊有人喊來話語道:「繼達媳婦在嗎?」
阿草應道:「在啊,下邊是哪位長輩?」
下邊那人答道:「前村的翁繼奉,寨主他老人家叫我來傳個話,說是你家爺爺到了,叫你過去一敘。」
阿草聞言一愣,手上一抖,碗筷齊刷刷掉到地上,摔個粉碎,驚了旁邊孩子一跳,忙忙道:「阿媽,你怎麼了?」
阿草回過神來,伸手摸摸孩童梢,忙笑道:「沒事,你先吃,阿媽有事要出去一趟。」接著往下喊道:「麻煩六叔了,我這就過去。」底下那人應了句客套話,便再無聲息,想必是回話去了。
阿草靜思半響,深吸一口氣,對衣襟頭飾稍做收拾,忙忙下樹去了。緩步行中心裡卻是急轉不停,二十餘年未見自家阿公了,此時突然前來造訪,所為何事?不知阿公現在長什麼樣子了,一定是很老了吧?一會見著他,該說什麼話呢?真想問問他,二十年前,就那麼忍心將自己逐出卯家寨門,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之感,可真能問得出口么?到底見還是不見?一路上胡思亂想,竟是心潮澎湃,難於自製。
不知不覺間已是到了家公所居,樹門大開著,她低頭緩步而入,只聽上邊傳來人聲鼎沸,吵雜之極,想必是人來得還是不少。上了樓,只見一層所在,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眾人見她上來,個個噤了聲,一時安靜下來,她逮著一個人問道:「卯家寨主此時在哪?」
那人恭敬答道:「就在樓上陪寨主他老人家聊天呢!」她點點頭,往上行去,眾人一直待她身影沒入三樓樓層之中,這才又喧嘩議論起來。
阿草一踏入三樓,便見樓層正中,正坐著兩個老頭,在相交甚歡,不時出陣陣暢快愉悅的笑聲。其中一老者,是自家家公無疑,另一老者,定是自己的親阿公了。
阿草緩步向前,對著兩老徐徐一拜,俯輕聲道:「阿草見過兩位長輩。」翁尼野止了笑聲,冷哼一聲,轉過臉去不再瞧她。
卯翁柳忙忙站起,行了過來,面色激動,顫聲道:「阿草,數十年不見了,讓阿公好好瞧瞧,唉,這麼多年,都沒來看望過你,著實讓你受委屈了。」
阿草身子讓到一旁,淡淡道:「阿公請坐,不必拘禮,阿草站著聽你們說話就是了。」面色平靜,似乎不認得卯翁柳一般。
卯翁柳知道她對自己成見太深,心中好不難過,但也只能強忍住悲意,道:「阿草,阿公知道你為了二十年前的事情,還記恨阿公,可」
話沒說完,阿草已是打斷他話語道:「阿公,阿草在翁家寨吃得好,住得好,沒受過半點委屈,您何錯之有?」
卯翁柳為之語塞,只得點頭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瞧著阿草那平靜淡漠的神態,心中是宛如刀割,痛得是渾身涼,不由心道:「阿草,看樣子是真的不認我這個阿公了。」
其實阿草瞧著面色平靜,心裡也是翻湧不安,我該怎麼辦?二十年來,我每每夜裡驚醒,都恨死了我家阿公,可如今他就這麼站在我面前,我怎麼又沒了半點恨意,竟然恨不起來了。
就在兩人心中互相揣測之時,翁尼野轉過臉來,冷道:「阿草,如今你家阿公在場,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處心積慮,將我翁家寨搞得是雞飛狗跳,到底意欲何為?」
阿草垂著頭低聲道:「阿草不明阿爹此言之意?」
翁尼野喝道:「收起你那一套假惺惺的把戲,你敢在我身上放蠱,就不敢承認你乾的好事?」阿草聞言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卻不言語。
卯翁柳嘆了一聲,柔聲道:「阿草,你家公已經將事情原委說與我聽,你就不必隱瞞了,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如此為之,如今阿公在此,你儘管大膽說來,若是他們的不是,阿公替你做主。」
阿草還是不語,翁尼野恨聲道:「我翁家自問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狼子野心,竟置我於死地,這就不說了,但你在我翁家寨這數年來的所作所為,我雖然足不出戶,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你難道也想否認?」
阿草身子一震,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不錯,這數年來,我早已將翁家寨控制得牢牢的了,家家安居樂業,過得是其樂融融,這有什麼不好?這些,你做得到么?」語帶諷刺譏笑之意,竟使翁尼野為之語塞,半響答不出話來。
卯翁柳痛心疾道:「阿草,話雖如此,可你犯上謀逆,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阿草冷笑數聲,道:「當年,翁家寨趁著卯家人與漢人爭得兩敗俱傷之時,趁火打劫,逼迫卯家簽下城下之約,逼我遠嫁到此,這事就高尚了么?還有你們卯家,不說我是你的親孫女,就算無親無故,你身為寨主,如此作為是不是令人寒心?我當年無非就一小姑娘,世事懵懂,就被迫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之地,而你們卻不聞不問,這是一個家長應盡的所為?」
卯翁柳無言以對,只得又嘆了聲氣,還沒待他說話,阿草自顧說道:「我是佔了翁家家長之位怎麼了?現在翁家,誰敢說個不字?如今他們對我感恩戴德還來不及,放到以前,他們能有如此生活水準?跟著這老鬼,翁家遲早要走入死路,不但翁家,遲早卯家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卯翁柳大驚,失聲道:「這麼說來,你應該就是那神秘主子了?卯家寨生的事,這些都是你弄出來的?」
阿草冷道:「阿公,如今話已打開,我也不怕你見怪,正是我所為。」
卯翁柳面色轉青,右手指著阿草,微微顫抖半響,苦澀著聲道:「你,你,阿草啊阿草,那些可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家中長輩啊,你也忍心下得了手?」
阿草冷笑道:「我的兄弟姐妹?家中長輩?可我當年被逼著嫁來翁家之時,有誰替我說過一句好話了?有誰敢拉著我不讓走的?個個都冷眼旁觀,熟視無睹一般。什麼翁家卯家,在我心裡,不過只是拿來與漢人爭霸的棋子罷了。」她略停一會,道:「翁家此時已是我掌上之物,卯家嘛,也就快了,一個無主的寨子,要爭到手也不是件難事。」
卯翁柳瞧她,竟似有了許多猙獰之貌,心中痛感大增,道:「阿草啊阿草,你幾時竟變得如此霸道,如此蠻橫了啊?」
翁尼野哈哈笑道:「卯老鬼,這下你可相信了吧,怎麼辦,你自個兒拿主意吧。」言語中竟有幸災樂禍之意。
卯翁柳喝道:「閉嘴!我自有分寸。」
阿草卻輕笑道:「怎麼?如今真相已明,是不是要清理門戶?」
卯翁柳顫抖著聲道:「阿草,想不到數十年不見,你竟變得如此之壞,如此工於心計,著實令阿公心痛萬分啊!若是你再一味胡鬧,莫怪阿公翻臉不認人。」
阿草不怒反笑,道:「阿公,早在二十年前,你就已經不認阿草了,何來今天還有此一說?」
卯翁柳道:「我要將你拿回卯家,讓全寨人處置你。」
阿草卻笑道:「阿公,你以為你還能將我帶回卯家去?現在還有人信你話么?你用金蠶蟲蠱毒害本寨中人,事情敗露倉惶出逃,這可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如今卯家人恨不得將你殺之後快,你說,你還能回去?」
」胡說!」卯翁柳大喝道:「那是你弄得好事,說明白了我自然無事。」
阿草輕笑道:「是嗎?金蠶蟲蠱,極其難練,不是寨主,旁人根本修鍊不成,你說我個婦道人家,年歲又不大,怎麼能煉成蟲蠱?你說這話,能有幾人信你?還不是道你又找了個替罪羊罷了!」
卯翁柳一怔,他倒沒想到此層關係,此時聽阿草這麼一說,也覺得甚是麻煩。翁尼野笑得甚歡,道:「我就說這女人相信不得,毒辣得很,她不但謀害家公,連你這個親爺爺都算計在內了。」
卯翁柳何嘗不知如此,心中之苦,卻是有苦難言。苦苦尋覓的真相,本來以為定是大費周折,想不到答案得來竟然如此簡單,這神秘至極的主子,竟然就是自家的大孫女。這可令他陷入兩難之地,若說無動於衷,卯家寨那麼多人的前途性命,不得不顧,可要對自己的親身孫女下手,又叫他如何能硬得起這個心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