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印章
魏洛風,當朝太子,前世的夫君。
不過他看上去情況很不好,面如土色,口齒流血,斜斜靠在軟枕上,鵝黃色的袍子滲出鮮血,傷口已經泛黑,想來是箭頭上面被餵了毒。
原來馬車疾馳並非是趕著進城,而是急著救命。
到底死過一次,也算看的明了,她確實憎惡這個人,源於他的冷漠和無情。他也同樣不喜歡自己甚至嫌棄,源於厭惡和唾棄。
說來也很好理解,滿心歡喜的和心愛之人成婚,可到了洞房才發現早已被掉包,換做是誰都無法接受,何況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子。
因為他的冷漠,在太子府艱難度過五年,也曾天真的以為當了皇后便算苦盡甘來,可最後還是不得善終。
可這一切,歸根究底,真正的始作俑者還是蕭家。
現在的魏洛風並不認識她,也沒什麼好慌的,所以蕭塵霜只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你受傷了?」
魏洛風陰沉著臉,一把將她拉入車內,「不想死就閉嘴!」
她趕緊點點頭,乖乖蜷縮在地毯一角,與狼同乘若要死也會痛快些,相反要是落入那群虱子手裡,只會更慘。
外面人聲鼎沸,那群人因為找不到她而破口大罵。
「公子....這...」車夫不知此時應當如何。
「繼續走。」魏洛風抬了抬眼皮,上下打量著蕭塵霜。
只見她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看樣子應該是附近逃荒的難民,也沒太在意,為了不多生事端便沒默許了讓她躲避追捕。
他沒有多問,蕭塵霜自然也不會多說,安心的靠著車壁,這時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如同灌鉛,為了活下去,總是要受些苦難的。
可就當她閉上眼那一瞬間,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個陌生的畫面。
一幫黑衣人從天而降,那箭自百米開外射來,直直射中胸口。
她下意識躲避卻發現射中的人正是魏洛風,但心裡仍心驚不已,這是怎麼回事?
根據衣著打扮,這應該是前不久魏洛風受傷的畫面,可為何她能看見?
她瞳孔中閃過一抹驚異,猛地抬頭看了看魏洛風,他仍微閉著眼沒有說話,汗水順著臉頰滑落,看樣子他很辛苦。
忍不住說:「箭上喂毒,你應當立馬找人醫治,否則毒入骨髓很難醫治,說不定會死。」
魏洛風聞言,抬了抬眼皮:「你怎知箭上有毒,莫非你是大夫?」
蕭塵霜否認道:「我不是大夫,只是普通的百姓,此次出來本是尋找未婚夫,半道上卻被人拐帶至此,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拐帶?」魏洛風皺了皺眉,真是世風日下,這些偏遠地帶已如此之亂?看來回京之後必須要查懲這些地方官!
蕭塵霜沉默的點點頭。
剛才那一幕真實無比,難道重生之後,竟能看到一個人先前所遭遇的事情?
她不敢太確定,可如果真是這樣又有何用,只能看到已發生的某個片段或者某件事,並不能改變任何實質的結局。
既然無法確定的事情多想也沒用。
但現在,她實在不想和魏洛風再有任何牽扯,漠然道:「公子身受重傷,自顧不暇,我也不想連累公子,不如將我送到衙門,我自會回家。」
魏洛風默然不語,從清河鎮到豐喜縣還有一段距離,此次出來行蹤已然敗露,只怕還會招惹殺身之禍。
所以這附近的醫館他不敢逗留,可現在傷勢極重,只怕撐不到雲林寺就會血流而亡。
「幫我把箭拔出來。」他艱難的移動著身子,聲音有些沙啞。
蕭塵霜仍是一臉漠然:「我不是大夫。」
「你只需把箭拔出來,我自會送你到縣城衙門,若你不願,現在就滾。」
沒出清河鎮便不算安全,這一點她很清楚,定了定心緒之後,只好湊近看了一眼。
魏洛風所中的是追魂箭,此箭鋒利,頭上有兩端倒鉤,一旦插入皮肉會造成流血不止,可若貿然拔出必然是皮肉翻飛,或許連救治的機會都沒有。
就算是行醫幾十年的老大夫也未必敢輕易拔出,何況她只是個普通人。
蕭塵霜面色微變,搖搖頭:「我做不到,現在既已進城,你應當去醫館處理。」
魏洛風咬咬牙,顯是有難言之隱,艱難開口:「你不必多管,這是紫金散。」
他從懷中掏出紫金散的時候,卻意外露出印章的一角。
那是太子私章,與玉璽有同樣的作用,只要公文或者信箋上印有此物,便代表太子的身份。
這倒是個好東西!
蕭塵霜按捺住心裡欣喜,如果她有了這個,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魏洛風動了動身子,自顧自褪下上衣,那鮮血凝固與衣服粘連在皮肉上,看著就十分痛苦,可男人卻只是皺了皺劍眉,嘴角緊抿,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將紫金散遞到她手裡,以不容拒絕的口吻道:「拔箭!」
她只好接過紫金散,這確實是良藥,不僅止痛,止血的療效也是極好,個中藥材更是難求。
前世的時候她被打的半死,是蕭婉清求來此葯為她療傷,一開始確實有所好轉,可是之後....那葯被蕭婉清做了手腳,不但沒有痊癒,雙腿反而開始潰爛流膿,幾乎致殘。
恨意席捲而來,但並未佔據她的理智,一個人活得清醒必然辛苦,可若活的糊塗,那下場只會很慘。
她將裙子咬破一道口子撕下,隨後拿起車內的水囊開始清洗外端的血跡,這樣便於撕扯衣裳。
箭扎的並不是很深,更未傷及心臟,感覺深度應當在皮肉處,對於魏洛風而言,這算是件好事。她將箭柄折斷,緊接著伸出手指探入傷口內,觸摸到箭頭兩端的口子,找准位置后快速將箭拔出。
魏洛風悶哼一聲,雙手死死抓著凳子,手背青筋暴起,箭上掛著几絲皮肉,斷線的血水往外噴涌,蕭塵霜也是心悸不已,趕緊用手捂住傷口,鮮血順著手掌滑至手臂。
「上藥!」魏洛風幾乎無力,蕭塵霜連連點頭,將紫金散倒在患處,緊接著便用撕好的布條包紮了好幾層。
他深吸了幾口氣,緩緩吐出謝謝兩個字,但話音未落就已痛的昏死過去。
蕭塵霜皺了皺眉,推了推眼前的人,見他確實沒了動靜,這才從他身上將印章拿出,順手拿走二十兩白銀。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掀開帘子對外喊道:「你們家主子傷勢很重,我已經拔出箭頭,可是…他情況很不好。」
車夫聞言,連忙停下馬車,激動道:「多謝姑娘救我家主子,只是現在哪裡都不安全...…總之多謝姑娘了。」
「不必言謝。」蕭塵霜擺了擺手,回到車內,期間他醒過一次,但全身高熱,蕭塵霜懶得管他,死了最好!
從豐喜到淮安只需半日,離家越近,就有一種懷揣著兔子的感覺,這裡的集市很熱鬧,雖是小城,但人口還算密集。
她隨便找了間客棧住下,並讓小二準備好筆墨紙硯和熱水,以及女子常穿的衣物首飾。
小二的手腳很快,辦事也仔細,衣裳都是時下最新的樣式,倒也符合她這個年紀。
以前在太子府的時候,曾見過魏洛風寫字,畢竟生活多年,總還是知道一些,於是儘力模仿,並蓋上私章。
準備妥當后才洗澡,她將頭浸泡在水中,狠狠搓洗這一身的病氣和污氣。
她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其實這是一張很溫柔的臉,彎彎細細的眉毛,只需用黛筆輕輕描畫,黑白分明的眸子,透著一股冷靜,目光熠熠生輝,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魏洛風,你也曾欠我,這一次拖你下水,就當作報還吧。」她拿起胭脂塗抹在臉上,整個過程,很是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