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交

結交

難道這個時代的人都是這麼的直爽又簡單嗎?

就那麼幾句對話,他就覺得一個第一次見到的人是個豪爽又講義氣的人?

她很明白韓良這樣評價了一個人後,就已經有了與之結交的意思,也就明白了他為什麼會追上來了。

只是,這是不是也很不靠譜啊?

「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聲忽然從一個拐角處響起,然後荊卿抱著兩罈子酒走了出來。

他眼睛發亮地看著韓良,大步的走了過來。

「兄弟,你不是衛人吧?」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韓良,道。

「在下韓良,乃是韓人。」韓良雙臂展開,然後收回身前,很鄭重地行了一禮。

荊卿連忙將酒罈放在地上,還了一個同樣鄭重的禮。

「我看你年紀比我小,我就託大叫你一聲韓兄弟可好?」

「如此正好,在下正是想要與荊兄結交,這才追了上來的。」

「好,好。」荊卿連道兩聲好,彎腰抱起兩壇酒道:「前面不遠外便是為兄暫居之所,韓兄弟,還有這兩位,且隨我回家,正好有酒,我們好好地喝一杯。」

他看了看林依依和三岡,晃了晃懷裡的酒罈子,熱情地邀請道。

林依依看得快傻了,這酒不是他賒來要帶到燕國去給那兩位好朋友喝的嗎?

怎麼現在就打算和韓良一起喝了?

那酒鋪老闆娘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後悔吧?

然而韓良爽快地同意了,然後便讓三岡去之前那個酒鋪買酒,順便再買點下酒的東西。

荊卿聽了,很不高興,堅決不肯讓三岡去。

說是既然此地他為主人,自然是該由他來盡這地主之誼,怎麼能讓韓良掏錢買酒。

韓良卻笑著解釋,說他已經知道了荊卿是個豪爽又義氣的人,所以才想和他交朋友,而做為朋友,本來就有通財之誼,現在荊卿生活拮据,他卻正好有餘財,所以這一頓酒,理應由他來置辦。

荊卿是個性格豪爽之人,聽他這麼說了,也便不再堅持,詳細和三岡說了他居所的地址后,便高高興興地帶著韓良與林依依回去了。

荊卿的暫居之所果然很窮,幾乎什麼東西都沒有,也沒有別的人,似乎就是他一個人在住。

韓良與林依依都不是那種會嫌棄窮人的人,而且從荊卿的言談舉止上,也能夠看得出,他並非出身市井,反而和韓良一般,身上有著一種只有在大家族中才能養出來的氣質。

所以對於荊卿此時的窮困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輕視來,很自然地在一張破席子上坐了下來。

等著三岡買酒的時間裡,韓良又將林依依介紹給了荊卿,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荊卿卻也聽明白了,這是韓良認定的妻子。

荊卿又問起韓良的來歷,韓良剛要說,一邊的林依依就插嘴道:「他就是個賣狗肉的。」

之所以這麼說,是她直到現在,仍然有些看不慣荊卿。

並不是因為他窮,而是因為他明明是個四肢健全的年輕人,卻把自己弄得如此的窮困,還不忘記酗酒,而且只想著接受朋友的資助,分明是個不求上進的人。

她怕知道了韓良的真實身份后,這個荊卿就纏上了他。

所以她才說他是個賣狗肉的,一是氣韓良這麼輕易就相信一個不認識的人太過隨便,另一方面也是在這個時代,賣狗肉算得上是賤業,不太受人尊重,她想看看這個韓良認定豪爽義氣的荊卿會不會看不起「賣狗肉的」韓良。

韓良太了解林依依了,知道她的用意,所以只能苦笑著默認,他相信,荊卿不會讓他失望的。

荊卿當然不會知道林依依的心思。

他真的以為韓良只是一個從韓國來的屠狗者,但是他也沒有輕視他的這個職業,與他交談的十分愉快。

當三岡把酒肉買回來,這二人一邊喝酒一邊縱古談今,卻是讓林依依大大的吃了一驚。

她這才發現,這個荊卿還真不是一個普通人,他的學識與見解,完全能跟得上韓良。

這就厲害了,韓良是一個多麼博學的人,能夠與他交談且沒有任何阻礙,別人不知道,反正林依依是做不到。

尤其是分析起現在整個天下的形勢來,兩人的許多看法居然都有些不謀而合。

「你們韓國,歷代君王多軟弱,又夾在幾個強大的諸候國之間,難以發展。恐怕以後,也難免要步我衛國的後塵。」

「秦國殘暴,秦王贏政更是狼子野心,我韓國與之接壤,已是危若累卵,可恨我心憂如焚,卻無力救我韓國擺脫滅國之危。」

「呵呵,雖有報國心,卻無報國門。當年我也曾拜見過元君,但是他卻認為我只有勇武之力,沒有用我。想必,韓兄弟就是想要為你韓國出力,韓王也未必會相信你啊。」

林依依與韓良對視一眼。

能夠見到衛元君,可見荊卿也不是一般人了,那他這是怎麼弄的如現在這樣頹廢落魄的?

似乎是看出了韓良與林依依眼中的疑惑,荊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爛衫,「哈哈」一笑道:「韓兄弟,還有林姑娘,你們是不是奇怪我為何會變成現在這般?」

他抬起雙臂,抖著破爛的袖子,道:「那是因為,我是衛人。可是你們看到了沒有?看到沒有?現在的衛國就如我身上這身衣服,破爛、無可救藥,而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只能看著。我的劍,可以殺十人,可以殺百人,甚至也可以殺千人,但我救不了衛國。」

荊卿忽然憤怒起來,他的眼睛發紅,低聲咆哮,身上帶著濃濃的悲哀和痛苦。

不知道為何,林依依看到眼前的荊卿,卻似看到了不久后的韓良,這讓她剎時心痛如絞。

韓國,註定會被秦國所滅,韓良沒有在歷史上留下什麼記錄,所以她也不知道到那時他會是什麼下場,但是想必,他的心情,便如眼前的荊卿一般吧。

「後來,我離開了衛國,我去遊歷,我不想呆在衛國看著她一點一點被吞沒。魏伐衛,但國君還是衛人,可是秦伐衛,卻是滅國之戰!所以我去趙、去燕,也去齊、去楚,我想看看,有沒有和我一樣的人,有沒有不畏懼秦國而敢於與之為敵的人。但是,我後來,還是回來了,雖然是苟延殘喘,甚至我現在身處的這座城,也已經不屬於衛,但我仍然想再看看,我怕我有一天,會再也沒有機會看了。」

因為一直在謀求救國之策而奔波,所以連身上的衣衫破爛也沒心思管了,可見他的內心有多頹廢。

荊卿端起酒碗,猛地飲下,然後閉著眼抬著頭吐氣。

似乎心情有些平復了,他才又笑了起來:「對不住,對不住啊韓兄弟,我這是遇到了你,說的興起這才將胸中悶氣都吐了出來,莫怪莫怪。」

韓良卻是拿起酒罈給荊卿倒上酒,然後端起酒碗道:「荊兄,良之愛韓,便如荊兄之愛衛,所以荊兄之痛,良感同身受!這碗酒,敬荊兄!」

林依依也端起了酒碗。

她不喜歡荊卿,但是此時的她卻不得不敬佩荊卿。

一個愛國者,一個想要報效國家的人,一個在被自己的君主拒絕之後,也仍然不放棄尋找辦法的人,這樣的一個人,叫她如何不敬佩?

「以國力對決,韓不敵秦,以軍隊對決,韓不敵秦,以君臣對決,韓仍然不敵秦。想要韓國突然強大起來,那是不可能的,就像想要秦國突然變弱一樣不可能,但是想要爭取更多一些時間,還是有可能的。」

「哦,荊兄有何高見?」

「刺秦!」

「刺秦?」

「對,刺秦。秦王贏政雖然殘暴,但不得不說他是一個英明的國君,有他在,秦國遲早會覆滅六國。但若是他死了呢?秦國朝堂必然大亂,王室諸公子必然會為了秦王之位而再起爭鬥,秦國朝堂之上諸臣,也必定會為了權利而重新站隊,這個時間,就是其它六國發展的時間,如果你們韓國能夠抓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林依依聽的心裡咯噔一下。

刺殺秦始皇?

六國不知道安排了多少次這樣的刺殺了,但是有一次成功了嗎?

歷史上最出名的兩次,一次是荊軻在秦王宮中圖窮匕現,一次是張良在博浪沙誤中副車,算是最接近成功的兩次了,可是最後不還是失敗了嗎?

林依依有些苦惱地看著荊卿,他這算不算是在鼓動韓良去刺殺秦始皇?

她可是知道韓良對韓國的感情的,說不定哪天,他就真的動了這樣的念頭,那豈不是找死?

「我聽說六國之中,早就有人想要刺殺秦王了,只是無法接近罷了,這個辦法,有些異想天開。」林依依潑冷水道。

韓良也點了點頭道:「沒錯。我聽說,天下第一劍客蓋聶,是秦王身邊的護衛,這些年已經殺了不少想要刺殺秦王的刺客了。所以,不僅僅是接近秦王,還有接近秦王后必須一擊必殺,否則,他絕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說到這裡,他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低落地道:「去年,秦攻我韓國,為了多爭取一點時間,韓非先生為使入秦,卻被秦王強行留下,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他可是我韓國不多的幾位有著遠見之識的人啊,只可惜,他的學問不被朝堂上的諸位老大人認可。奈何!奈何!」

林依依看他如此,有些心疼。

在聽說秦國發兵攻打韓國的消息之後,他當時就想回去,只是後來,他又頹然放棄了。

他說:「我就算回去韓國,又能做什麼?頂多只是戰場上一小卒而已,無法改變韓國的現狀」。

後來,聽說韓非入秦了,秦國的攻伐也停了下來,他又抱著很大的希望等待好消息,但是最終,也只等來了韓非被留在秦國的消息。

「蓋聶么?當年,我曾路經榆次,倒是遇到過他。我與他談論劍術,他認為我說的不對,就對我怒目而視,我看他似乎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劍相向的意圖,於是就離開了榆次。這個人劍術果然是極高的,只可惜卻是秦人,我與他終不能為友。」

他沒有評論韓非,因為那是一個如他一般熱愛自己國家的人,只是他所擅長和所選擇的道路與他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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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歌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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