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在愉快而又和諧的氛圍中,這一老一少對坐在茶几前,一邊喝茶,一邊聊著天。
明明才是第二次見面,但是他們之間卻全沒有一絲的陌生,就好像彼此之間已經相依為命了許多年。
「師父,你說我是你徒弟的轉世,那我前世叫什麼啊?和現在的我長的是不是一模一樣?所以你才一眼就認出了我?」聊著聊著,林依依對她所謂的前世開始好奇起來。
滄海君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蕭索,眼神之中隱隱有著幾分悲傷之色。
他其實不想說這個話題的,因為每當想起,他都會又痛又悔。
不過,他也知道,他必須得告訴她,他得向她懺悔,讓她知道他有多麼的後悔。
「在你還是為師最疼愛的徒兒、還不曾轉世之前,你叫赤松兒。與你現在的模樣,只有五分相像。」
「叫赤松兒嗎?怎麼會是這麼個名字啊,一點都不好聽。而且居然和現在的我長的只有五分像?那也不是很像啊,師父你是怎麼確定我就是那個赤松兒的?要知道這一路走來,我自己都遇到好幾個長的跟我很像的人呢。」林依依忽然又開始懷疑起來。
「你轉世多次,相貌自然會有所變化,但是你的靈魂本源卻不會改變太多,哪怕你每一世都會忘記上一世的經歷,但是有些感情,是會深刻到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就比如為師能夠一眼便認出你,你不是一樣第一次見到為師,就已經認出了為師嗎?你現在的言行舉止都與赤松兒時一般無二,一樣的沒大沒小,一樣的懶散隨意,一樣的沒有一點尊師重道的習慣,卻也一樣的信賴親近為師。你自己難道沒有感覺嗎?」
林依依眨眨眼睛,明明這個天天都在扮嫩的老頭子說了一大堆好像都是在罵她的話,但為什麼她聽著卻偏偏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如果不是如滄海君所說,靈魂的深處早就被烙印了有關滄海君的感情,那種毫無條件的信任、依賴、親近和濡慕,又要怎麼解釋她在看到滄海君的第一眼時所產生的那種感情?
至此,她再也不會懷疑自己就是赤松兒的轉世了。
無所謂,反正她都已經穿越過一回了,現在再知道自己還是轉世之身......那也不過是讓她再多一丟丟驚訝罷了,反正她因此又多出一個親人,一個似乎對她萬分寵愛、且身份不凡到可以稱得上是仙人的師父也是一件好事。
畢竟,她再也回不去了。
這似乎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呢,她林依依現在可就不是什麼無處可去、一無所有的孤女了,她也是有靠山的人了,而且她這座靠山還非比尋常,用那些穿越小說里常用的一句話來說,她抱上了一條老粗老粗的金大腿!
林依依給滄海君的茶杯里添上水,嘻嘻笑道:「是啊,就是莫名的覺得你很親切,在你面前我似乎可以說任何話、做任何事情,所以才會同意當你的徒弟啊。我現在對那個赤松兒一點記憶都沒有,不過我已經相信自己就是那個赤松兒的轉世了。所以師父啊,你可不可以和我講講那個赤松兒的故事?你該不會心裡只記著赤松兒,而僅僅拿我這個轉世當作一個替身來寄託哀思吧?那樣的話,我就要傷心啦,我就要考慮考慮是反出師門,還是欺師滅祖了。」
她嘴巴里胡說八道著,似乎是在開著玩笑,但是她和滄海君卻都知道,她並不願滄海君沉迷於過去的哀傷與思念中。
既然現在我林依依才是你滄海君的徒弟,那麼,你就把你所有的寵愛全都給我吧,就讓赤松兒變成一個回憶,哪怕是再次談論起她,也不會再引起你的哀痛與悔恨。
「你這個丫頭啊......」
滄海君苦笑著搖頭,似乎對眼前的少女有些無奈,不過之前那隱約的哀傷與痛悔,卻在林依依這一番話之後奇迹般地消失不見了。
是啊,之所以痛悔,是因為失去了,可是現在,他又重新得到了,那麼他應該做的,就不是沉迷於過去而走不出,而是珍惜眼前的失而復得,不會讓舊事重演。
「好吧,為師就和你講一講赤松兒的故事吧。雖然,你現在沒有一點她的經歷與記憶,說是已經是和她毫不相干的另外一個人也無不可,但畢竟,你是她的轉世之身,而且你與為師之間的緣份,也是來源於她,所以知道一些她的事情,也好,你也就能知道,為什麼說,你我之間的師徒緣份,是上天註定的了。」
於是,林依依就聽滄海君講了一個名叫赤松兒的女孩兒的故事。
赤松兒,與她現在在這個世界上的身份一樣,不知父母是何人,不知來歷是何。她只是個孤女,是滄海君外出遊歷之時,於一棵赤松樹下撿來的,於是滄海君就很隨意地給她起名為赤松兒。
他最初並沒想過要收養赤松兒,只不過當時如果不帶她走,她就會死,一念善心,才會將她帶走。
原本是想找個人家收養她的,但是一路之上,卻都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家,不是家境貧窮,就是不願收養,畢竟,女孩子是賠錢貨,很多百姓連自家的女兒都養不活,更何況是這種無親無故的女嬰?
幾天之後,滄海君仍然沒能找到可以收養赤松兒的人家,反而因為幾天來親自照顧這個可憐的女嬰,漸漸產生了感情,他已經捨不得再將赤松兒送人了。
於是他便將赤松兒帶在身邊教養,情同父女。
那時的滄海君正是剛剛得了仙家傳承,學習、修行、研究差不多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了,而赤松兒的存在,便是他枯燥生活中的唯一調劑。
隨著赤松兒的長大,滄海君也開始研究起所有方士們都在追尋的長生之道來。
滄海君所得的傳承,是非常完善且高級的傳承,所以他的研究很快便取得了許多成果,但卻在煉製不死葯上遇到了瓶頸,無論他想出了多少方法,嘗試過多少次,就是無法煉製出典籍中所記載的不死葯來。
在無數次的失敗之後,滄海君變得越來越暴燥,越來越偏激。
他甚至開始懷疑那煉製不死葯的丹方有誤,於是把精力又轉向了推算正確的藥方上來。
他觀星卜卦,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想要成功煉製出不死葯,必須在煉丹的最後一步,以童男童女入爐祭丹,才能煉製出不死葯來。
於是有一天,滄海君抓了一個女童,打算採用這個方法來煉藥。只是在最關鍵的時候,赤松兒卻闖進了他的煉丹室,阻止了他要將那女童丟入煉丹爐的行為。
那時的滄海君已是走火入魔,他堅信自己的推算無錯,所以不論赤松兒如何哀求,都不為所動。
最後,赤松兒沒辦法了,她自己跳進了煉丹爐里,只求滄海君成功煉出不死葯,然後放了那個被嚇壞了的女童。
親眼目睹自己親手養大寵愛若親女的徒兒跳入煉丹爐,瘋魔中的滄海君才終於驚醒。
不死葯終於煉成了,然而他卻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他痛悔不已,卻已於事無補,從此後,他再也沒有煉製過不死葯,因為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煉製出不死葯了。
林依依聽得有些呆愣,她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故事,她的前世,那個名叫赤松兒的女孩,會是那樣善良而又勇敢的一個女孩。
「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林依依終於有些理解滄海君為什麼在見到她后就要收她為徒,並且說她註定是他的徒弟了。
她有些奇怪地看著滄海君,沒有想到他以前為了煉製不死葯居然會那樣的瘋狂,瘋狂到要以活人煉藥。
滄海君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道:「你是不是覺得為師以人煉藥不對?」
「肯定不對啊,那多麼的殘忍?」
「可是你知道嗎?像我們這些方外之士,所追尋的最高大道,便是長生不老?其實不止是我們,就算是紅塵凡世中,想要長生不老的人也比比皆是,而這些人還與我們不同。我們是為了道,為了有更長的時間來求道、問道,得道。而那些凡俗之人,卻是為了享受。富貴、榮華、權利,所擁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他們可以去爭、去搶,去用許多辦法增加自己所擁有的這些東西,防備自己失去這一切,但他們唯一不能阻擋的,是死亡。所以,在追求長生的人眼中,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性命,其他人的性命,什麼都不是。」
林依依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前,如果不是有人想要更換心臟,自己就不會被綁架,也就不會為了逃走而穿越。
滄海君說的沒錯,對於那些想要活的更久一些的人來說,除了他們自己的命,別人的命,真的什麼都不是。
「那......你煉出了不死葯,已經吃了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才問出這個問題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滄海君淡淡地看著她,忽然笑了:「為師怎麼會吃,那不是不死葯,那是赤松兒啊。為師雖然求道之心甚堅,但卻仍然無法讓為師吞下以為師最疼愛的徒兒煉製成的丹藥啊。」
林依依也笑了。
她很開心,滄海君終於沒有讓她失望。
他或許殘忍過,或許也無情過,但是對她,不,是對赤松兒,卻永遠不會無情。
「師父,你既然已經有了長生之術,為什麼還非要煉那什麼不死葯呢?」這是林依依所想不通的。
「為了得道成仙啊。所謂長生之術,不過是以功法吐納之術,再輔以膳食靈藥調理,讓人的身體延緩衰老,達到長生的目的。但是就算是延緩的時間再長,也終有一天會衰老,會死亡。但是不死葯就不同了,它能起死人肉白骨,能使人不老不死,但是為什麼會這樣?這其中的道理又在哪裡?我們追求長生,其實最終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能夠不死么?也只有不老不死之人,才有資格稱之為仙人。否則,哪怕是活個幾百歲,到底還是會變成黃土一抔,又如何能稱的上是仙人?」
好吧,林依依接受這個說法,雖然她並不覺得當個仙人有什麼好的。
她只是覺得,以這樣的方式成仙,那麼那個仙人恐怕稱之為魔更為恰當一些吧?幸好滄海君懸崖勒馬,沒有再錯下去。
她忽然就有些擔心起來。
還記得當初徐巿在和她談論海外仙島之時,那種對長生之術、對不死葯的渴求與堅定,似乎與滄海君當初對不死葯的痴迷相類,再想想滄海君住在這裡后,那些聞風而動前來求見的方士們,他們肯定對這不死葯的煉製方法非常感興趣。
她雖然覺得滄海君不會將這個煉製方法告訴別人,但萬一呢?萬一有人用其他方式知道了這個方法呢?要知道秦始皇最出名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派遣方士去海外求不死葯。
想到這裡,她猛然間睜大了雙眼,徐巿!方士徐巿!
那個傳說中帶著五百童男童女去海外求葯的人?
當初,聽到這個傳說的故事時,她就很奇怪,為什麼求葯需要那麼多的童男童女呢?
難道海外仙山上的仙人們有什麼奇怪的愛好?
如今聽到滄海君講述了不死葯的煉製方法后,她才明白過來,如果徐巿所知道的煉製不死葯的方法就是滄海君所用的這個,那麼需要那麼多童男童女就一點都不奇怪了,因為他們都不是人了,而僅僅只是一味藥材,一種原料,考慮到失敗幾率,當然要多準備一些了。
想到這種可能,林依依寒毛都起來了。
「師父,這種煉丹之法太過殘忍,不是正道,千萬不能讓其他方士知道了啊,尤其是一個叫徐巿的傢伙,你一定不能告訴他,否則他們為了煉製不死葯,肯定會有許多小孩子會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