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體面
清凈曾經聽奶奶說過，自從兄長中了秀才后，許滿盈好幾次都想來修補兩家破裂的關係。
大爺爺一家卻是不肯鬆口認下這門親，以至於許滿盈有次拿著藤條過來，效仿「負荊請罪」，希望能取得許何氏的原諒。
然而傷害哪裡是這麼容易撫平的，許何氏閉門不肯出來見面。
許何氏的兒子許阿杉如今是金和德的總管之一，三元村的人都在說許滿盈是想塞人進金和德，不得不來低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許滿盈最想找的人，是清凈。然而清凈半年來都在南粵，以至於許滿盈走投無路只能去求許何氏的原諒，好能替自己的孫子孫女求個職位。
許滿盈渾濁的老眼從牌樓上的金字往下移，來到清凈的臉上，女孩子站在中門下的石碑旁，陽光撒在她的錦衣，置身於鮮花叢中的她彷彿沐浴著金色光芒。
這一刻，許滿盈突然產生了畏懼。
「去年六月份，她還是一個瘦弱的黃毛丫頭，我一巴掌就能拍死她。」失魂落魄的她喃喃自語，「一年過去，她周身的氣度儼然不像是村裡能蘊育出來的——」
「是她的商號造就了她的氣質，還是清泉的功名讓她更有底氣……」
許滿盈五十幾年的人生，第一次在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身上，受到了強烈的打擊。
高小月的閱歷不如她娘親，眼光更是沒有，見到她娘親的畏難話語，不以為然。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等咱們高家孟家的孩子穿上錦衣，氣勢必定不輸她。」
她的語氣越到後面越弱，直接讓身邊的丈夫給嫌棄，「你給我閉嘴，少丟人現眼。」
他倆的談話聲音不小，牌樓下的清凈聽得一清二楚，她直接笑了出來。
「姑奶奶是來恭喜我哥中了舉人么？」
許滿盈老臉訕訕，沒有回應，反倒是高小月的丈夫臉皮厚一些，上前一步拱手：「許侄女，咱們幾家積累太多的誤會，能否找個時間，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他的語氣極為誠懇，本就是親家的兩家人，作為一個長輩還得向晚輩作揖，說出去都要笑掉別人的大牙，但這位表姑丈想得開拿得起放得下。
清凈倒是覺得這一位還挺適合經商的，臉皮夠厚。
她的目光一個個掠過去，感嘆了句：「原來姑奶奶的家人親戚如此的多，第一次見呢。」
暗諷兩家確實幾十年來都沒走動，說他們無事不登三寶殿呢。
表姑高小月怒氣猛的拔高，被身後的兒子給死死拉住，表姑丈尷尬笑了笑：「誤會太深，誤會太深。」
清凈無心再和他們拉扯，神情漠然語氣淡淡：「今天是村裡的好日子，姑奶奶你們若是真心來祝賀，許家坪自然是歡迎你們，斷沒有將人堵在村口一說。」
她的話讓表姑丈眼睛一亮，剛要拱手，清凈再次說道：「至於誤會原諒什麼的，我不是當事人，無權替她人做決定。
侄女只希望你們能看在我哥中舉的份上，不要在村裡大鬧。我們不欠你們什麼，而你們——」
她沒再說下去，警告的話說多了，反而顯得沒啥輕重。
表姑丈連連點頭，不斷示意自己的兒子看住高小月，隨後他便帶著人往三元村的村口走去。
清凈則是讓桃葉在前方帶路。
有桃葉帶路，一行人順利到了許家坪食堂的空地上，八仙桌一排接一排，無比的壯觀。
素白從村裡跑了出來：「姑娘，為何讓他們進村啊？」
他可是親眼看過許滿盈對姑娘的蠻橫無理，而在他眼中，許姑娘可不是一個好說話的女子，實在不理解怎麼就放了許滿盈去吃宴席。
清凈示意杏花繼續擺弄花盆，隨後招呼素白過去：「我哥現在是解元，沒有意外的話，他會試必中。」
素白最近常聽這話，點了點頭，「大家都很高興。」
「你還不明白么，我哥離當官只差臨門一腳。」
「哇——」素白激動得滿臉通紅。
清凈被他的情緒感染，莞爾一笑：「當官前必定有個審核，會有人下來問村裡的人問左鄰右舍，摸清我哥的品性是否端莊高雅，有沒有做到孝悌等等。」
素白瞬間就想到許滿盈一家，很是緊張：「要是他們說清泉少爺的壞話呢？」
「如果他們頭腦還清醒的話，是不會作死的。」
清凈帶著素白往村裡走去，「幾代人才能出一個官，他們以後如果和和氣氣，或許還能稍稍借我哥的光。」
她哥的品性自然無懈可擊，許滿盈一家若是腦袋進水，以為說幾句壞話就能斷人的官路，那就真的無可救藥。
素白有點茫然：「那他們以後，是不是不會過來大鬧了？」
「差不多吧，許家出了一個舉人，親人族人都高興，為了維持住這份舉人老爺給的體面，以前的仇怨甚至都能按下不談。」
許滿盈一家為了能夠沾光，自然要小心翼翼捧著許清泉，而許家坪這邊的親人，為了不給許清泉添麻煩，自然要裝作大度。
素白小聲告訴清凈：「陳家也讓柳家進了兩河口誒，也是這般的原因么？」
「是的，所有的恩怨都在舉人功名之下，變得無足輕重，柳家老爺子昨天下到三元村，我看到了。」
她看到陳二娘僵硬著一張臉，去迎接感情本就不好的老父親，一行人裝作有說有笑的親熱模樣。
這都是為了陳用九的舉人功名。
清凈回到家裡的院子，看到陳用九坐在葡萄架下，翻看清凈給他們列的上京趕考必帶的清單。
感受到她的目光，陳用九抬頭，本就清冷的眸光登時柔和了下來，他嘴角微彎，拿起清單揚了揚：「每天想念你一次？」
清凈理直氣壯：「考慮到你是學子，很少的了，我每天至少想念你十二次。對你夠好的了。」
「……」
陳用九見到素白捂嘴爆笑跑了出去，他扶額感到不可思議：「我還得謝謝你。」
「當然。」
清凈坐在他身邊，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木香氣味，笑得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