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6:陶瓷的陶,夭折的夭
她並非不善交際。
從始至終,她一直這麼以為。
可——
原來旁人眼中的她,現在是這個樣子。
緊張、客氣、古板、僵硬、遲鈍、不知變通。
陶夭突然又想起了蘇瑾年。
交往後他們談起過這個話題。蘇瑾年問她為什麼答應,喜歡他什麼?她答:「你笑起來很陽光。」
「好敷衍。」蘇瑾年當時撇嘴說。
他覺得這理由一點都不特殊,哪個人笑起來不陽光呢?
可他不知道,其他人都不是她的光。
她當時笑著抱了他,同樣問了一句,「那你呢,喜歡我什麼?」
她在飯堂一直戴著口罩,實在不明白蘇瑾年是如何注意到她的,甚至,想著追求她這麼一個打工妹。
「夭夭,你的眼睛會說話。」蘇瑾年當時這樣答。
她再仰頭看他,他抬手碰碰她的眼,聲音含笑,「它們不停說,追我呀追我呀,快來追我。」
神思恍惚,陶夭無聲地笑了起來。
天氣好,陽光明媚,照耀在她瓷白的側臉上,淡化了她立體的輪廓,讓她整個人突然都顯得溫柔安寧。
傅遠離得近,眼眸里有包容萬物的亮光。
雨夜初見,他便發現這姑娘相貌極具辨識度。次日交談,他又曉得這大抵是經歷豐富有故事一姑娘。
視頻里再看到,他覺得必須將機會給了她。
眼下,他只突然想起一句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這才是女兒情態。
傅遠心中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
他覺得,陶夭這姑娘身上有一種十分複雜的氣質。雜糅了疏離、冷漠、戒備、哀怨、嬌怯、倔強等等諸多感覺,既能讓男人產生征服欲,又能讓男人產生保護欲。
他還挺欣賞她。
傅遠朝耿寧一笑,「我覺得她挺好。」
最起碼,比現今圈子裡那些小姑娘沉穩知趣多了。
「呵呵,這姑娘性子挺犟的,還得您多擔待。」耿寧姿態放得很低,話里話外卻仍在給陶夭爭取好感。
所幸,傅遠願意買賬。
說話的工夫幾人又走出一段距離,尚未進組,身後又突然傳來一聲,「傅遠哥!」
謝靈兒?
她嗓音清甜柔美,幾人俱是回頭看去。
謝靈兒面帶笑容,快走兩步到了近前,仰頭問傅遠,「你今天也來了呀?」說話間餘光掃過陶夭,很快,面上帶著一絲調侃,「提前打招呼都不頂用,你也太傷我自尊心了。」
傅遠失笑,「陶小姐是比你合適些。」
「好吧。」謝靈兒委屈地看了他一眼,轉頭朝身後,「表哥,喏,這位就是傅遠哥欽點的搭檔,陶夭,好像比我還小兩歲呢。」
「是吧?」她問陶夭。
陶夭微垂眸,「我十九。」
低眉順眼。
程牧腦海中驀地閃過這個詞,視線便在她身上多逗留兩秒。
小姑娘比謝靈兒高一些,低著頭,身子卻挺得很直,脊背像一桿竹,瘦且剛硬。早上有點冷,她穿一件米白色高領毛衣,外搭煙灰色長呢子大衣,此刻下巴抵著衣領邊沿,從他的角度看下去,視線里正好是她一截袒露在外的後頸,肌理瑩潤,竟顯露出幾分溫柔意味,迥異於她疏離冷淡的氣質。
總歸,有那麼點能走紅的潛質……
程牧淡聲問,「陶夭?哪兩個字?」
「陶瓷的陶,夭折的夭。」
「……」程牧擰眉。
他一愣,邊上其他人也俱是一愣。
哪有人這麼介紹自己名字,這不咒自己么!
耿寧恨鐵不成鋼,斜眼瞪陶夭一眼,朝程牧陪笑道:「這姑娘向來不會說話,您別往心裡去。陶夭,諧音桃之夭夭嘛,可見她父母取名字是用了心的。」
程牧:「呵呵。」
看徐東一眼,跨大步率先走了。
耿寧:「……」
礙於外人在,他實在不好說教,一腔鬱悶硬生生咽了下去。
謝靈兒回過神撲哧笑了,「你這麼說還挺個性的。不過表哥這人冷傲硬氣得很,不怎麼跟人開玩笑,別往心裡去哈。」
話音落地,她朝傅遠一笑,快步走了。
傅遠若有所思地看陶夭一眼,失笑,「難怪你經紀人這麼操心了。」
「呵呵。」
耿寧乾巴巴咧嘴。
目送傅遠一行人先進去,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這怎麼說話的!那位爺紆尊降貴問個話,你這是幹嘛呢!會不會來事兒啊!」
「抱歉。」
陶夭撂下兩個字,也走了。
她也不曉得為什麼。
也許她實在反感那種突如其來的壓迫氣勢,也許她反感想起關於這名字的一切,又或許,她即便心生妥協,也仍是難以接受那種高高在上的問話口吻,下意識又突然豎起了渾身倒刺。
程牧?
新聞資訊說他三十一歲。
雖然大自己整整一輪,坐到當前這位子仍顯過分年輕了。
入圈兩年,她也算前前後後遇到過不少權貴富商,可,從未有一人,能給她如此強烈的壓迫感,能讓她每每遇到,就產生巨大的不適。局促,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陶夭抬起頭,神色複雜地看著程牧遠去的背影。
他比一般男人高大許多,上身穿一件黑色長大衣,挺拔筆直、健碩有力,抬腿走動間都有從容不迫、殺伐果決的氣度,像將軍,又像君王。
程氏集團這座金字塔,他在頂端,她在底層。
距離遙遠,地位懸殊。
這樣能清晰映照出她卑微處境的男人,以後還是盡量少遇見吧。陶夭攥緊手指,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