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241一切謎底揭開
她並非當真的顏初夏,多年前她兀自一人逃難,被富人所傷,險些就要死在年歲較小的時候。
可那時,有香草美人救了她一命,並將她帶回顏家。因著她與顏家故去的小女兒顏初夏生的很是肖像,所以她便成了顏家的養女,多年以後繼任顏氏宗主,幾乎連她自己也有些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不是什麼顏初夏,而是……莫長安。
她驚愕的看著夜白,腦海中關於年少時的回憶,漸漸湧上心頭。
這世間,當真有那麼一個與她肖像,又喚著和她從前的名字一模一樣的姑娘?若是的話,為何她見著夜白的神色……絲毫不信?
夜白神色一深,心中頓時清明起來。
眼前的女子,正是與他一同墮入黃粱夢中的莫長安,只是不知為何,她失了記憶,只恍然記得前世之事。
心下百轉千回,夜白不動聲色,問:「顏宗主為何這樣看我?」
「我總覺得,夜公子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莫長安一笑,扶風弱柳,有股病態的嬌美。
既是心中有所猜測,莫長安自然不願就這樣不去理會,再者說,夜白此人委實神秘,他的所圖與計較,皆是讓莫長安摸不著頭腦,無法看清。
這熟悉的好奇之色落入夜白眼中,看得他眸底微顫:「我的確有些事情,但……恐怕即便我說出來了,顏宗主也未必相信。」
他依著對莫長安的了解,頭一次想著直率而告知,或許這樣,比起繞繞彎彎要好上許多。
果不其然,他心中想法方升起,那一頭莫長安便低笑一聲,眉眼彎彎:「夜公子不說怎麼知道我不相信呢?」
雖說如此,但莫長安心中已然有了幾分準備,或許這準備是等著夜白說,她就是所謂他的心上人……
「你素來很是聰明,想來也是猜到了我要說的。」夜白淡淡道:「只是,這件事的確令人匪夷所思……」
夜白輕描淡寫的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併告訴了莫長安,從他們的初見、互相看不上對方,到後來相知相愛,所有的一切,夜白說的十分簡單,只唯獨靈虛寶鏡之中的那些,講的稍微詳細。
臨到聽完,莫長安還意猶未盡,也不知何時,她已然接過夜白手中的燒雞,一邊兒吃著,一邊兒聽著故事。
莫長安看向夜白,總結道:「那依著你說,就是這裡頭一切皆是夢境,包括……忘塵山莊?」
「不錯。」夜白擰眉,也不確定莫長安這是相信了,還是仍舊懷疑,只兀自道:「一切皆是夢境,若是你回憶起我,回憶起我與你說的一切,便可以出這夢境。」
其實,夜白說不準,到底莫長安回憶起一切,是不是兩人就真的能夠走出這靈虛寶鏡,但至少他心中所願,便是他的小姑娘能夠記起一切,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眸底滿是疏離。
「夜公子的話,我大抵是懂了。」莫長安沉吟,隨手將骨頭丟棄,一本正經道:「其實,我覺得夜公子的話不無道理,今日之前的事情,我全然記不清楚,好多事情皆是要旁人提點,我才能夠回憶的起來。說不上多麼不適,但總覺得這些記憶不該屬於我。」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繼續道:「我尋思著,大約可以信一回夜公子,只是關於找回記憶……」
莫長安自己,也的確不喜這種莫名其妙的遺失感,這般感覺,實在太差太差,以至於她如今即便對著偌大的忘塵山莊,也絲毫不覺心安。
「我會幫襯著你,尋找記憶。」夜白道:「今後每天夜裡,我都來此地,從前咱們歷經的那些,我一一講給你聽。」
夜白沒有告訴莫長安,關於沈惜年和顧傾城的故事,沒有告訴她關於合歡與趙瑾的事情,那些舊事,實在太過冗長,哪怕是用一個晚上去說,也是道不盡的。
所以,他方才不過是一筆帶過,絲毫沒有細細去講。
「好是好。」莫長安遲疑道:「只是……」
夜白不待她說完,便率先道:「方才我見你很是歡喜燒雞,若是你來,我定然夜夜為你換著法兒的做這些吃食,如何?」
「好。」莫長安點頭,笑容溫柔:「如此,便多謝夜公子了。」
說著,她緩緩起身,走到一旁的溪水邊上,將手上的油漬清洗乾淨。
夜白的視線,至始至終都是落在莫長安的身上,他看著這個娉婷裊娜,一如前世記憶中的顏初夏,琥珀色眸底的情緒,讓人看不清晰。
……
……
別了夜白之後,莫長安回去便倒頭大睡,也不知是吃飽了容易犯困,還是旁的什麼原因,原本全無的睡意,轉瞬便消散了去,只獨獨剩下倒頭歇下的滿足。
在那之後,夜白與莫長安關係倒是一如既往疏離而又複雜,但至少有夜白陪著的每一夜,莫長安的睡得格外舒心。他說的故事,縱然心中沒有印象,但莫長安還是覺得,頗有幾分哀傷,尤其是夜白說的最後一個,那個喚作虞笑的女子……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聽完那個故事的時候,潸然淚下,突然的令莫長安自己都有些震驚不已。
可夜白給的回答,卻是她與虞笑交情甚篤,在虞笑死後,她的的確確痛哭了幾日。
為此,莫長安下意識便相信了,她不知為何要相信夜白說的話,可確實,就虞笑的故事來說,她的的確確深感痛心,尤其夜白說到死的那一刻,莫長安甚至覺得,虞笑就在她的懷中,那種感覺,真切十足。
但縱然是如此,莫長安還是一丁點兒都回憶不起來,就連虞笑的模樣,她也全然無法想起。
如此一連過了許多日,夜白與莫長安都安然無恙,並不曾如前世一樣,兩人多次針鋒相對,甚至於前世顏初夏千方百計要夜白離開,而如今兩人卻相處甚好。
直到半月之後,忘塵山莊來了一人,徹底打破了局面。
那時,莫長安正與夜白對弈涼亭之中,也不知是山莊寂寥,還是夜白表現的的確讓莫長安無法冷臉相對,至少這些時日下來,夜白此人在莫長安心中,倒是像個故交舊友,和夜白在一起,莫長安也格外的平和心安。
可就在她思量著如何著手下一步棋子的時候,忽有婢子來報,俯身道:「宗主,公子來了。」
公子?
莫長安有些深思詫異,下意識看了眼夜白,見夜白垂下眸子神色莫辨,一時間微微頓在原地。
婢子見此,不由再度提醒:「宗主,公子……」
然而,她話音還未落下,一道聲音打斷:「初夏,原來你在這裡啊,我還以為你在花園中看護花草呢。」
那熟稔的語氣,就好像極為熟悉莫長安一樣,聽得夜白五指攏起,連呼吸也有那麼一瞬間不太順暢。
可在場之中,誰也沒有發現夜白的反常,畢竟就是莫長安自己,也是愣在原地,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初夏,怎麼,一月不見,就認不得我了?」男子彎唇一笑,習慣性的伸手,打算摸摸她的發梢。
只是,他的手尚且未觸到莫長安的那一瞬間,忽而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緊緊將他攥緊。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在原地,好半晌動彈不得。
「這位是?」男子看向夜白,眸底劃過一抹冷色,那張明媚如春的臉容,一如既往的笑意淡淡。
「這位是傳聞中的奚琴君上,」莫長安解釋道:「子規門的夜白,夜公子。」
他話音方落,那頭便聽夜白冷淡的聲音響起,一如既往悅耳動人:「姜衍,好久不見。」
姜衍……前世顏初夏名義上的表兄,就夜白所知,他和顏初夏定親多年,一直等著有朝一日兩人喜結連理。而姜衍的姑母,正是顏初夏……或者說是莫長安如今的養母,她口中的香草美人姜姽嫿。
兩人前世,算是姻親世家,所以當初夜白第一眼見著姜衍時,便心中不甚喜歡。只是知道他其實是鱗族之人,卻也不清楚,姜衍到底是什麼身份。
「夜公子認識我?」姜衍看向夜白,明顯對於夜白很是陌生,可夜白那般一副既是熟稔,又是厭惡的模樣,就算不是明眼人瞧了,也未免覺得奇怪。
「偶然聽聞過你罷了。」夜白雲淡風輕,鬆了自己捏著姜衍的手,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讓在場眾人都驚愕不已。
尤其莫長安,她以為夜白這人也算是心性高傲,怎麼忽然作出……矇混摸魚的事情來?
就是夜白說他方才捏住姜衍的說純屬意外,莫長安也不會相信,那些話騙騙單純無知的小姑娘倒是還好,可是她……儼然無法被騙。
如此想著,莫長安揮了揮手,打斷這兩人即將要對峙的畫面,道:「今日這棋,想來是無法繼續了。」
這話,到底是在趕人,於情於理,夜白是客,她和姜衍見面,自是不能讓夜白也一起在一旁干看著。
只是,也不知是她暗示的不夠明顯,還是夜白揣著明白裝糊塗,就見夜白神色不變,極為正經,道:「我今日並無他事,不介意陪著二位遊園。」
並無他事?還不介意?
一眾人看著,皆是面面相覷,也不知夜白這是心中敞亮呢,還是誠心阻撓,左右他這一副自己才是『正室』的模樣,看的姜衍再怎麼好脾氣,也有些容色極差。
「夜公子怕是聽不懂初夏的話罷?」下一刻,便見姜衍笑吟吟側眸,不喜不怒:「我與初夏多年情意,如今就要成親,自是容不得外人介入。」
姜衍難得如此刺頭兒一次,竟是對著初次見面的夜白,這讓莫長安一時間不知該維護誰。
她如今倒是回想起來,姜衍的的確確是她的未婚夫,可縱然如此,莫長安也沒有一絲少女懷春的愛慕之情,她見到姜衍的那一刻,除了錯愕之外,便是心如止水的平靜。
可夜白呢?夜白與她說了,她所處乃荒涼夢中,在現實生活中,她和夜白才是天造地設的璧人,且夜白還說她之所以入這黃粱夢,不為其他,就是為了夜白……如此一個『過往』,讓莫長安根本無法對夜白說出什麼冷硬的話來。再者,這些時日,她與夜白已然關係甚好,也讓她一時間無法抉擇。
就在莫長安無奈之際,那頭夜白和姜衍已然唇槍舌戰許久,兩人樂此不彼的互相攻擊著,一個仗著自己和顏初夏多年情意、定了親事為由,一個則故作無辜,表示並不想如何,一切皆是姜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聽到後面,莫長安都深覺腦袋大了起來。
搖了搖頭,她二話不說,率先轉身,輾轉之間,便消失在了兩人的眼前,一如從未出現過。
見著莫長安離去,氣氛頓時凝固起來,夜白看了眼姜衍,見姜衍顯然亦是不悅,他才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再不與姜衍說什麼,隨之消失在了涼亭之中。
看著這一個兩個的離去,姜衍總算是回過神來,原來夜白並非真的要與他們閑逛,而是借著激怒他的方式,間接讓莫長安離開!
不得不說,如此冷清高傲的一個人,實在有著令人嘆為觀止的心思。
……
……
在那之後的日子,姜衍和夜白愈發不對付起來,誰也不知道夜白究竟來忘塵山莊是為了什麼,但山莊里的人皆是揣測,或許夜白是看上了莫長安,對她心生覬覦,所以才不斷與姜衍作對。
所有人都以為,等著顏氏夫婦回來,姜衍和莫長安完婚了,夜白也就認清事實。
可好景不長,就在那之後,莫長安忽然卧床在榻,整日里昏昏沉沉,極少有清醒的時候。
原本山莊里的人都知道,莫長安自來便身子骨不好,隨著年歲的長成,她也日漸虛弱,正是因為如此,和姜衍的婚事才一拖再拖,直到她十九歲了,還未與姜衍完婚。
這一場病,來的也是突然,整整七日七夜,莫長安都沒有睜眼看誰。姜衍急的不停的給她渡真氣,可縱然如此,她還是虛弱至極,大有一併不復返的徵兆。
在場的,唯獨夜白什麼也沒有說,只日日侯在莫長安的身邊,無論姜衍如何趕,他也是不走。
奈何姜衍修為又沒有夜白來的高,於是兩相僵持下,場面一度冷到低谷。
終於,顏氏夫婦歸來,連帶著顏家的幾個兒郎,也一併回到了忘塵山莊。原本該是對夜白的身份有些疑慮,可臨到那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思再多想什麼。
只姜姽嫿見著夜白不動聲色,便尋了個機會,悄悄將他拉到一旁,開口便問:「夜公子知道夏兒是染了何疾?」
直覺告訴她,夜白對此很是明白。
果不其然,就見夜白微微點頭,顏初夏頓時急切問道:「夜公子可是知道,什麼法子能夠救夏兒?」
『顏初夏』之所以如此,其實姜姽嫿心知肚明,從幾年前她身體漸弱開始,顏氏一家便對此很是清明。
她本是九尾赤靈狐與凡人誕下的孩子,其中一半的血統是凡人。但在忘塵山莊之中,千百年下來為了不讓外人闖入,整個山莊其實都是瘴氣,這等子瘴氣其實對凡人有著極深的危害,起初的時候,他們並不知曉,直到顏初夏犯了病,他們才從旁人的口中得知。
可那時候,已然為時晚了,瘴氣入體,若是輕易離開忘塵山莊,顏初夏必然活不過一月,而若是不離開,便就著這慢性毒藥一般,勉強能夠撐上幾年。
這件事,夜白也是前世才知道,且在那之後,顏初夏的的確確香消玉殞,不過月余,便撒手人寰。無論顏氏夫婦如何求得金丹,如何去地府討人,還是無法救回顏初夏。
當年對夜白來說,顏初夏的死,是他所能利用的一點,為了得到水月古鏡而提出的,可如今……他亦然是什麼都做不了,唯獨能提及的便是鏡花水月。
夜白垂下眸子,語氣莫測:「尋得鏡花水月,扭轉乾坤,讓她在最初的時候,便遠離忘塵山莊。」
這是他前世的說詞,同樣也成了他如今的說法。
前世,他在姜衍手中得到鏡花,在顏家拿到水月,借著鏡花水月,入了當世之中,直到莫長安出現的那一刻,他才發現,顏初夏的確沒有再入忘塵山莊,可卻成了他的師侄……
一切緣起緣滅,正如夢魔所說,是他左右了莫長安的命途,所以除非他和莫長安此生必然有所牽扯。
「扭轉乾坤?」姜姽嫿道:「夜白,我聽說子規門……遭到天譴,淪亡了!」
在顏初夏死前的一個月,子規門遭到天譴,全族泯滅。而在那之後,夜白卻依舊留在忘塵山莊,委實叫人難以揣測。
「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難道顏夫人不知嗎?」夜白道:「只要借著鏡花水月,回到十年前……甚至於更早之前,我可以救子規門,你也可以不讓顏宗主入忘塵山莊,只要她不入忘塵山莊,便不會有這麼一個劫難。」
他和上輩子的自己,說了一模一樣的話,而這一次,姜姽嫿儼然還是一如既往,點頭同意了。
這世上,沒有比一個母親的拳拳之心,來的更令人為之動容,為了莫長安……或者說是她的女兒顏初夏,姜姽嫿到底還是隨了夜白的願,將鏡花水月合而為一,逆天行事,讓一切重頭再來!
……
……
浮生燼(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