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汀溪完全沒反應過來這是說他的。
雖說他長的既沒徐氏嬌艷也沒林芽清麗,可絕對不是黑黝黝的伙夫,他怎麼都沒把這句話跟自己掛上勾。
「說你呢,伙夫。」翠螺嘴角差點咧到耳後根,剛才的鬱氣一掃而空。
沒看出林小少爺嬌嬌弱弱的,說起話來竟然這麼中聽!
汀溪見屋裡幾人都在憋笑,這才明白剛才林芽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頓時氣的臉蛋通紅,瞪向翠螺,聲音拔高,「你說誰呢!誰是伙夫!」
「說的就是你,怎麼沒有半點自覺性呢。」翠螺跟個男子吵架絲毫沒有負擔,兩手叉腰抬起下巴,把汀溪氣的夠嗆。
「芽芽,」賀眠放下筷子咳了兩聲,攔下話茬,認認真真的看過汀溪后,才說道,「雖然他長的跟伙夫很像,但他的確是徐側室身邊的小侍。」
都說面由心生,汀溪長的不算難看的那一類,可怎麼看那眉眼怎麼都覺得戾氣很重,細眉吊梢眼高顴骨,終日目中沒人,生就尖酸刻薄不安分的樣。
她要是隨口就說這話,汀溪還不生氣,只當賀眠跟徐氏不對付故意說的。可賀眠不,她分明是打量完了才做出的判斷,認認真真的說他丑。
汀溪氣的胸膛上下起伏。
林芽驚詫的抬手虛掩嘴唇,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眼睛眨巴兩下,表面跟賀眠湊頭說悄悄話,實際聲音大家都能聽到,「可他看起來的確像個干粗活的啊。」
林芽表情無辜語氣真誠,用最平靜的聲音說著最扎心的話。
「你!」汀溪深吸了口氣,笑的皮動肉不動,眼睛直直的看向林芽,「我可是郎君的人,林少爺說話別太難聽。」
林芽往賀眠身後躲了躲,只在汀溪面前露出巴掌大小的臉,像是被他發凶的模樣嚇到了,聲音都低下來,「我就是說話直了點,沒別的意思。」
他委屈的看向汀溪,「你既然是徐郎君身邊的人,定然也是個大度的,肯定不會跟我計較的,對吧?」
不對!
汀溪想跟他計較,不僅想計較還想撲過去扯著他的衣領狠狠的抽他的臉!
但要是真這麼做了,哪怕是徐氏也不會護著他,別人更說他小氣。
汀溪頭回覺得這麼憋屈,有火發不出去。
不能慌。
汀溪穩住心神,還記得自己來這兒的任務,強行把話題拐回來,「郎君讓我問問眠主子身體可還好些了,有沒有缺什麼,要不要再請大夫來看看?」
他輕嗤,目露不屑,「畢竟您是府里的嫡長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或者長睡不起,到時候可別怪到我們郎君頭上。」
他就是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
府里管家的是他們郎君,賀眠這個嫡長女就佔了個年齡大,其實並不如小主子賀盼受寵。
以前賀眠聽了這話回回都炸,毫無例外,跳腳反駁他的樣子真是滑稽又可憐。
汀溪端起雙手看向賀眠,抬高下巴垂著眼皮,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模樣。
也不看看自己,既不聰明又不受寵,嫡長女的身份就是個笑話。現在誰當著她的面喊一聲嫡長女,都是故意嘲諷。
翠螺當下臉色就變了,連忙看向賀眠。以前主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當著她的面說「嫡長女」這三個字。
蓮花縣裡誰不知道,賀府的嫡長女處處不如庶次女。在別的府里那是嫡長庶次,可在賀府卻是嫡賤庶貴。
汀溪這不是故意刺激主子么,說她沒用還嬌氣,不如死了算了。
林芽指尖微動,不動聲色的側眸看向賀眠,隨即收回視線,什麼都沒說,仿若無事的看起今天的菜色。
屋裡一時安靜下來,誰都沒有出聲。
一片沉默中,賀眠唔了聲,筷子輕碰碗盤,「你不說我都想不起我還病著。」
她還真沒聽出來汀溪話里冷嘲熱諷的狠毒,準確把握住的重點只有「徐氏問她是不是缺了什麼」,並且畫了粗線。
賀眠環視一圈屋子,你要這麼問,那這可就多了。
汀溪右眼皮忽然一跳,莫名有股不好的預感。
「病人要靜養,我屋裡那個軟榻睡著不舒服,回頭給我換個梨花木的。」她想了想,頗為糾結,隨後眉頭舒展,「就換黃花梨木吧。還有軟榻都換了,那不如把床一併換了,像桌子凳子能配套更好。」
「我好像最近又瘦了點,衣服穿著都不貼身,空空蕩蕩的,記得找個裁縫過來給我新做兩身衣服,布料什麼的我也不懂,就挑最貴的吧。賀府家大業大的,告訴徐叔,千萬不用替我省錢。」
嫡長女嘛,怎麼能不穿點好衣服。
翠螺原本的擔心慢慢轉為驚詫,最後竟捂著嘴笑起來。
主子完全沒抓住重點,光聽見她想聽的那句了。這些要求要是傳到徐氏耳朵里,可不得氣死他。
徐氏儼然已經把賀府家財當做他的私庫了,除了他女兒,一分錢可是都不願意往外掏,更何況賀眠要的還都是最好的東西。
「你是不是記不住?」賀眠看向臉色刷白像是被人釘在原地的汀溪,難得體貼,「我讓人給你拿張紙記下來,可別漏了什麼。」
趁著這個機會,賀眠想給自己換套好的。真是多虧了汀溪,沒有他提醒自己還真想不起來。
從賀眠剛才開口反擊時起,林芽就饒有興趣的看著她。
對於拳頭打過來最好的方式不僅有握緊手指以硬碰硬回擊過去這個方法,還有輕飄飄的化解借力打力。
汀溪現在的狀態就是他的攻擊賀眠絲毫感覺不到,甚至完全不在乎,但她的每句話可都切切實實的在拿鈍刀子割徐氏的肉。
林芽笑了,招呼綠雪去拿筆墨,將袖筒往上挽了一道,「我記性雖然不如姐姐,但肯定比別人要好上許多,我來幫姐姐記。」
汀溪就眼睜睜的看著賀眠嘴巴一張一合的提要求,林芽提筆垂眸給她記錄。
什麼喝茶要配青花瓷的碟。
什麼屋裡的燈台要用鍍金雕花的。
什麼床帳顏色老舊也要換。
從大件到小件,細緻到要修指甲的小銼刀她都要銀的。
汀溪木訥的捏著綠雪遞給他的單子,頭腦一片空白,完全不敢想象郎君知道這事時的表情。
這不對啊,賀眠怎麼突然開竅了,不但不生氣,還知道跟主君要東西了?
平時不開口則已,現在一開口就宛如張嘴的獅子。
汀溪氣的嘴唇哆嗦,胸膛起伏比剛才還厲害,光看著賀眠就是說不出話來。
「別傻站著了,我暫時能想到的也就這些。你先回去把紙上的做到,別的我想起來再補充。」賀眠打發他出去辦事。
你還補充?!
汀溪眼睛都圓了,身形搖搖欲墜。
你莫不是還要把地板拆了換成翠玉的,屋頂瓦片掀開鋪上黃金的?
他看賀眠輕輕皺眉,又露出剛才提要求時的那副表情,扭頭就往外走,連離開時的表面功夫都沒做,生怕跑的再慢點賀眠又有新的要求。
看汀溪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翠螺揚眉吐氣高興的原地轉圈。
她殷勤諂媚的給賀眠掐肩揉背,一口一個主子厲害。
她何時像現在這樣在汀溪面前這麼抬的起頭過?
以往見到汀溪總要被他陰陽怪氣的奚落輕蔑,一個側室的小侍絲毫不把主君這房放在心裡,現在風水輪流轉。
解氣!
「徐氏真的會按紙上的要求給姐姐置換東西嗎?」林芽見賀眠喜歡吃某盤菜,拿了公筷給她夾過去,輕輕放在她的盤子里,語氣關心,「姐姐瘦了,要多吃些。」
賀眠沖林芽眨了隻眼睛,顯得有些俏皮,「肯定會的。」她說,「到時候我屋裡換了新東西,以前不用的都抬你這兒來。」
她屋裡的東西雖然被她說的一文不值,但其實最差的都是七成新。與其浪費了,不如送給更需要的林芽。
物盡其用。
綠雪臉都快綠了,苦著眉想看賀眠又不敢。
這眠主子怎麼這樣啊,剛才記了那麼些的好東西她就只想著自己,讓他家少爺去挑舊的。
林芽也愣了下,卻笑的溫婉,「謝謝姐姐事事想著我。」
看著他緋紅的唇明亮的眼,賀眠多瞧了兩眼,覺得哪裡不對勁又想不起來。
在雲綠院吃了早飯,林芽把手爐拿出來,溫熱的手爐帶著清淡的花香,很是好聞。
賀眠接過手爐遞到鼻子前嗅了好幾下,林芽眼裡帶笑,「是去年摘的茉莉,好聞嗎姐姐?」
他特意選的這個,味道香而不膩,哪怕是不愛花的人也挑不出錯來。
「說實話,不太行。」賀眠把手爐放下,揉了揉鼻子,「我不太愛聞這些。」
林芽微怔,自責的低下頭,「怪我自作主張,惹姐姐不喜了。」
再抬頭時他眼眶微紅,故作堅強的扯出笑容,「我這就給姐姐換下來。」
說著從賀眠手裡拿過手爐,低頭進了裡屋。
綠雪視線追隨林芽被攔在帘子外面,沒忍住輕聲跟賀眠說,「少爺昨天還燒著就惦記您手爐的事兒,今天一早起來后自己親手換的花瓣。」
您就是不喜歡,也不該說的這麼直白,少爺的心思全都白費了。
林芽動作很快,從屋裡出來,將沒有絲毫味道的手爐重新遞給賀眠,「姐姐給。」
賀眠低頭看他,林芽眼裡全是笑,清澈的眸子里映著她的臉,根本沒把剛才的話放在心上。
而賀眠卻因為綠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了,沒伸手去接,吶吶說,「送你了。」
她回頭找徐氏再要一個鎏金雕花的。
林芽眼裡微亮,「姐姐當真要將手爐送我?」
他驚喜的握緊手爐,局促的說,「可我沒什麼能送姐姐的。要不,要不我給姐姐綉個荷包吧?」
「雖說我綉工一般,但姐姐要是喜歡,我可以試試。」
林芽嘴唇一張一合的說話,賀眠盯著他的唇色看,這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
他這嘴唇顏色,怎麼跟剛才吃完飯的時候又不一樣了呢?
賀眠欲言又止,林芽疑惑的抬頭看她,「怎麼了姐姐?」
賀眠剛才說話太直已經讓林芽紅了眼眶,這會兒她有點不知道該不該說。
可看見林芽專註期待的看著她,賀眠沒忍住,伸手食指指腹在他下唇瓣上蹭了一下,低頭看著上面的紅色口脂,恍然大悟,「原來你塗了這個,怪不得嘴巴那麼紅。」
林芽怔怔的看著她的手指,白凈的臉噌的下紅了。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現場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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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
賀眠: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講?
林芽:……閉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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