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chapter 282 斷骨重塑
尋到舜汮時,刑天正盯著她調理經脈內靈力流動,靜心凝神,入冥想之境,方能將自身修為再進一層。
「刑天上神,葯配好了。」風華虔將手中小瓶遞給刑天,看向正盤坐於蒲團上眉宇緊鎖的舜汮,「晚輩盡了力,只能將把握提到五成,這法子太過冒險,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真的要繼續下去嗎?」
刑天看了他一眼,嘆息道:「小子,路是她自己選的,事到如今,儘力一試,成與不成,也是她的造化,你能幫她的,也就這麼多了。」
敖萱踏入這屋中時,一眼便看到舜汮正合著眼調息,看風華虔的臉色,她也覺出了些不尋常之處。
「三殿下這是怎麼了?」舜汮的臉色忽而蒼白下去,忽而又恢復如常,她雖與舜汮相識不久,但南海之恩,沒齒難忘,無論過去的傳言如何,她如今是打心眼兒里敬佩著這位麒麟帝姬的。
她才靠近了兩步,便被刑天攔住了:「不可上前。」
她還是頭一回見著這麼一位仙神,卓然之姿非尋常可比,僅僅是這樣一抬手,便唬得她這南海龍長公主不由得順著他的意思退了一步。
瞧著像是個有來頭的,她自詡記憶過人,可回想了整個仙界的諸天神佛,也愣是沒半點印象。
他在此處攔住她,難不成是東極軍將士?
「小子,她是誰,為何會闖到這裡?」舜汮需得靜心調理,不容隨意打擾,刑天瞧著敖萱,心生憂慮。
風華虔沒想到她真的跟過來了,立刻將她扯到身後:「刑天上神恕罪,這是南海龍公主敖萱殿下,今日似乎是來找晚輩的,晚輩沒能看住她,衝撞了上神,晚輩這就讓她離開。」
聞言,敖萱吃了一驚。
「……您是刑天上神?」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刑天,咽了咽口水。
「怎麼,不像?」刑天瞥了她一眼。
「這……」她只在書上或是傳聞中聽說過這位上古戰神,相傳神界沒落之後,他便銷聲匿跡,似是隱居於北荒某處,不問世事,就連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戰他都沒有露臉,沒想到竟在這裡讓她見著了,就連風華虔都如此恭敬禮待,想必是錯不了耳朵。
活生生的刑天戰神啊,且和傳聞中大為不同,似乎要更有威儀些……
「你跟我來。」風華虔將她拉出門,頗為頭疼道,「我說敖萱殿下,這裡是焉淵宮,不是南海龍宮,不是讓你有事一會兒再說,你怎麼就跟過來了?」
敖萱有些憋悶:「難道我得一直在那偏殿外頭等著你回來嗎?」
「你可以找間屋子喝杯茶,吃些點心什麼的,不行嗎?」
「可我有些話得跟你說明白才成。」敖萱焦躁地擰著眉,想將手裡的玉石給他看。
然他眼下的心思並不在此,也並不想同這個小龍女糾纏下去。
「你要說的事可是性命攸關?」他勻出了些耐心問她。
她搖了搖頭:「倒也不是如此緊要……」
他嘆了口氣:「並非我有意想怠慢你,只是你也看到了,病患為先,既然並非十萬火急,你要說的話,且等上一等,橫豎我也不會跑了,過兩日再說也不遲。」
敖萱陷入了沉默。
誠然如他所言,她想說的的確無關性命,一時不說也無礙於大局,只是她想快些與他說清楚,故而急切了了些。
「既然事關三殿下,我便在這等幾日。」她遲疑片刻,將玉石收入袖中,「不知三殿下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北荒一戰,受傷了?」
「她的左手,斷了根骨頭,要想重拾武羅槍,就得敲碎了重長一回。」
敖萱一驚:「怪不得在南海之時,不曾見到三殿下用武羅神兵,父王還頗為疑惑。」
九幽的局勢迫在眉睫,若舜汮拿不起武羅槍,光憑一把兮梧劍,怕是難以對抗,何況身為武羅神將卻再無法重拾武羅神兵,令人未免有些唏噓。
她也曾見過從前的舜汮,手執武羅槍,率領東極軍馳騁八荒,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且令人羨艷的女子,若就此廢了左臂,實在可惜。
「可有我能幫忙之處?」她道。
風華虔看了她一眼,猶豫片刻,道:「在這等著。」
他轉身走進屋內,片刻后,又出來:「跟我來吧。」
敖萱疑惑地跟在他身後,回到偏殿,他將她領到葯櫃前:「你將這些葯的位置記著,一會我說什麼,你便遞給我。」
她愣了愣:「……你這是讓我給你做葯童?」
「你若是不願幫這個忙,也可以去花廳那喝喝茶,不要隨意亂跑就成。」說話間,他已經從一隻抽屜里取了些藥草,到案邊煉化去了。
方才他仔細探查過舜汮體內的經脈,雖說在刑天上神的指點下,修為更是精進,但靈氣遊走還不是很穩定,若用重塑之法,保不齊就得出岔子,因此,他決定再調一味葯,助她調息。
「我又沒說不願意,兇巴巴的……」她瞧著他綳著臉,說話也生硬得很,不知是累的還是愁的,眼下也不是為此爭執的時候,不過是幫他拿些葯而已,她撇撇嘴,站在了葯櫃前。
她記性極好,百來格的葯櫃,也沒費多大功夫就記住了各種藥草的位子。
「祝余草,五錢。」他取出葯爐,將揉碎的藥草倒了進去。
敖萱麻利地飛上高處,取了祝余草放在了他手邊。
「玄機花,三朵。」
話音剛落,三朵玄機花便落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有些訝異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手腳倒是快。」
「不然當年是怎麼將你夾住的。」敖萱揚眉一笑。
這一次的葯,並不難配,但極耗精力,風華虔將葯爐合上后,以三昧真火淬鍊,需等到明日凌晨方可開爐。
屋中瀰漫著濃郁的藥草味,混雜在一處,待上一會兒都覺得頭暈目眩,可偏偏還得在這守著。
敖萱見他臉色愈發難看了,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去歇一會吧,三殿下還沒治好,你看起來倒像是病得不輕。」
他扶著案頭,強壓下暈眩的感覺,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楚,一晃神便失去了一瞬的意識,緩過來時已經被敖萱扶住了。
「你試了那麼多碗葯,別硬撐著了,去窗下躺上一會兒,若出了事,我喊醒你便是!」敖萱覺得,他簡直是在拚命,都累成這個樣子了,還在煉藥,也不曉得顧著自個兒的身子,實在傻得讓人看不下去。
風華虔此時也想繼續看著葯爐,但這樣神志不清,只怕會出差錯,的確得歇上一會兒。
敖萱將他扶到窗下,給他拿了些墊子,將窗子打開半扇,好讓他喘口氣。
他眼前有陷入了一片昏黑,只得揉著眉心得以緩解。
敖萱雖說記仇了些,但心思純良,倒也不是不能將葯託付給她。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爐子:「這火大不得也小不得,得煉到明日寅時,需得一直看著,不能鬆懈。」
她看了看葯爐,點點頭:「好,我替你看著。」
「到子時,加二錢杜衡草,千萬不能早了……」他愈發疲憊起來,緩緩合上了眼。
「嗯,子時,二錢杜衡草,記著了。」
「丑時之前,叫醒我……」
他確實累了,之前因試藥而飽受痛苦也耗盡了他的心力,他心中記掛著太多的事,即便是睡著了,眉頭也始終緊鎖。
看著他的倦容,敖萱有些無奈。
她本是心煩意亂地跑來找他說正經事的,釋元上尊不知怎麼想的,突然來南海同她父王談起了姻親之事,覺得她與風華虔甚是相配,有意讓她嫁入太華宮,經那一戰,她父王對太華宮這位少君殿下頗為喜歡,謙和有禮,醫術冠絕,若是結親,做女婿更是不錯。
一來二去,竟然先將定親的信物交換了,落在她手裡的,便是這枚鑲金的玉石。
她拿著玉石來告知他這個消息,他倒是一門心思只顧著配藥,即便她想開這個口,也沒法說下去。
罷了,急也沒用,便是要結親,也得等平息了混沌獸,四海太平之後了。
拂袖間,一條薄被蓋在了他身上,她轉身去看爐火。
火勢還算平穩,她留心盯著便好,爐中仙草漸漸凝結,明日便會煉出丹藥來。
許是之前試了太多毒草仙草,難受得很,風華虔睡得極不安穩,依著牆根睡了半個時辰,身子一歪,眼看著就得結結實實地磕在地上,她眼疾手快地飛身過去托住他的腦袋,見他似乎沒有驚醒,暗暗鬆了口氣,將外袍結了揉了個枕頭鋪在地上,輕輕將他放下,掖了掖被角,就地坐下,一面盯著爐子,一面看顧著他。
與此同時,刑天正為舜汮梳理筋脈中遊走的靈氣。
調息之間,她的氣息有時會陷入混亂,先前那小龍女靠近時,她周身靈澤外泄,神識飄忽不定,再走近些可能會傷著旁人。
當初收下這丫頭沒多久,他便知道她天資聰穎,一點就通,那六百餘年,他傾囊相授,她能領悟大半已感欣慰,眼下他再傳她冥想調息之法,她悟出了門道,兩日間修為頗有精益,只是在控制上尚有所欠缺,令他不能放心。
明日便要施用那重塑之法,成敗各半,他這個做師父的也只能說儘力而為了。
靈氣在體內遊走一周天後,元神歸位,舜汮睜開雙眼。
「你歇息一夜罷,明日便要開始了。」刑天起身收掌。
「師父。」她突然喚住他,「明日若是……若還是不行,誅殺陣還是得繼續下去,徒兒會努力活著回來的,也請師父屆時不要猶豫,混沌,留不得。」
刑天看著她沉默了半響,垂下手:「麒麟血肉的確能支撐誅殺陣,當年鳳凰之子常兮殞命於誅殺陣中,想必你也知道,此陣兇險,你可要想清楚。」
「我知道……」她收緊了拳,「但我不是常兮,眼下也不是末古之時,生死並非絕對,天荒那麼兇險的境地都挨過來了,這一回不見得比那時更糟。況且,還有葉珩上神在,便是為了他,我也會拼了命地活下來的。」
她與葉珩,歷經那麼多周折才有今日,為了混沌獸而死,她覺得不值當。
刑天嘆了口氣:「既然你決議如此,即便沒有武羅槍,為師也會幫你拖到那時候。」
……
翌日清晨。
風華虔醒來時,敖萱依舊替他看著葯爐,聽到身後的動靜,她回過頭來。
「什麼時辰了……」他掀開身上的薄被,撐著身子站起來,低頭看見敖萱的外袍被他枕著,有一瞬的詫異。
「子時過半,杜衡草我已經放下去了。」敖萱道。
他近前看了看,火候正好,爐內的丹藥也漸漸成形了:「嗯,多謝你了。」
他彎了彎唇角。
在敖萱的記憶中,對這位太華宮少君的印象始終在他當年是如何臉厚心大扯企圖偷走她的紫珍珠那會兒,他忽然這麼淡淡地一笑,倒顯出幾分意想不到的溫柔來,她不由得怔在了那。
風華虔配藥是極為細緻的,一毫一厘的偏差這丹藥都有可能煉製失敗,好在他睡著的時候沒出什麼岔子,到了寅時,開爐取葯。
敖萱還想問問他這葯是用來做什麼的,屋外突然傳來九嬰的聲音:「刑天和舜汮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你這裡如何了?」
風華虔揣好藥瓶,拉開門:「這就過去吧。」
碎骨重塑之所就在焉淵宮後山,九嬰和刑天親手畫的陣法,碧金龍骨擺在一旁。
九嬰很是貼心地給她拿了個蒲團,讓她盤膝而坐。
「一會兒疼起來可是要命的,本座幫不上忙,靠你自己了。」他道。
風華虔將兩枚丹藥遞給她:「都吃了,雖然可能也鎮不住多少痛,總比沒有好。」
舜汮點點頭,對他笑了笑:「阿虔,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沉著臉將金針備好:「少在這說些虛頭巴腦的,省點力氣多撐一會兒是正經,我可不想白費功夫。」
刑天走到她身邊,將她的左臂托起來,朝其他人示意:「按住她。」
風華虔,以及一同前來的敖萱上前,將她死死按住。
「三殿下,您忍住。」敖萱心中擔憂,卻也知道她心意已決。
「師父,動手吧。」
九嬰在外圍維繫陣法,刑天按住那截傷骨,掌中猛一發力,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截仙骨瞬間被震得粉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