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三七五減租
第218章三七五減租
「荒唐!荒唐!陳子武也是老同盟會員,怎能做出如此魯莽的事來?」武昌巡閱使署會議大廳,王麟拿著詳細登載了「王莊事件」的最新一期的《大漢報》,狠狠甩在了桌子上,怒氣勃發。他實在難以接受,這個時代的人們,包括許多革命黨人,太不把底層民眾的xìng命當回事了!
坐中的張振武有些不以為然:「陳子武還算克制,並沒有多傷人命。王莊的村民們鬧得也太過火了,不但舞刀nòngbāng拉起了武裝,僭稱『都督』、『副都督』什麼的,還出動了上千號人的隊伍,把當地的義莊給佔了,砸得稀巴爛不說,又把義莊庄民綁了起來。這等暴行不鎮壓,豈不要一呼百應,流毒無窮?」
王麟搖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王莊村民雖然做得有些過火,但也不過是要求免租而已,並沒有動武殺人,屬於可以和平調解的範圍。駐在常熟、無錫的陳子武這個團,竟然就出動了兩個營,前去『圍剿』,對著這些實際上手無寸鐵的鄉民,槍炮齊發,就算是清政fǔ的軍隊,也不敢悍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個陳子武,必須通報嚴厲批評!」
王麟的話卻並沒能說服張振武,他堅持道:「慈不掌兵!上千的暴民,拿了傢伙,佔了一個村莊,還扯旗搞了一個都督府,這等行為,不及時壓制住,指不定就要演變為張角、黃巢、義和團。雖然,減租是勢所必行,但決不能是他們這種暴動似的搞法!再說,陳子武的部隊並沒有瞄準開槍,雖殺傷了一些人,也是不得已為之,不如此不足以以儆效尤。這段日子來,各地的抗租sāo動,接連發生,咱們本來早已經在考慮減租方案,但像王莊這等扯旗自立的作風,決不可長,否則難免要禍害地方!」
面對張振武的振振有詞,王麟頓感無奈,這些老革命黨,都有很強的jīng英主義觀念,對於底層民眾,是從骨子裡不太瞧得起的。底層民眾,那是被施救的對象,他們也配革命?甚至為了所謂革命的利益,犧牲底層民眾的xìng命,在許多革命黨人看來,也是理所當然。自己雖然不能苟同這樣的觀點,但是短時間內卻也無法轉變這些老革命黨的觀念。
王麟想著心事,神情不免流露出些許落寞。
坐在王麟旁邊的湯化龍,一開始聽著他和張振武爭論,沒有出聲。如今,王麟身邊最得力,也是權勢最重的人物,軍事上有蔣百里、吳兆麟、蔡濟民,政事上則非他和「二武」(張振武、孫武)莫屬。
二武都是極為高調的xìng子,有什麼不同看法,就是在王麟面前也是毫無隱忍,據理力爭,尤其是張振武,與王麟的私jiāo越來越好,在王麟面前有什麼不同意見,根本就不會講究半點客氣。而他湯化龍本就不喜歡張揚,況且像他這種傳統讀書人出身、中過進士的人物,雖然也流過洋,但骨子裡終究還有點傳統士人的思想。
在他湯化龍看來,王麟無疑是這個時候無可替代的「明主」,值得他盡心儘力輔佐。他要做的是子房(張良)、青田(劉伯溫)一流的人物,自然不能太出風頭,就算他與王麟有不同意見,他也通常是委婉道出,不會直來直去。
對於最近各地連續發生的抗租風cháo,尤其是常熟王莊村民的這種近乎於扯旗「暴動」的行為,他心中的態度,是和張振武有些接近的。但是,看到王麟明顯不贊同常熟地方政fǔ的做法,他便把想法藏在了心中,沒有表露出來。
如今場面氣氛有些僵持,他便適時站了出來打圓場:「都督,張部長,王莊這樣的事件,屬於特殊情況,類似於這樣規模的sāo動,就只有張季老的家鄉,南通發生過,那裡的處置辦法也是一樣。地方是決然不允許被搞得擾動不安的,否則難免重蹈庚子義和團的覆轍。但是,單純的出兵鎮壓的辦法,恐怕也未必妥當。為何會有這樣的風cháo,還不是革命思想深入人心?再說,有些田主定的租額,也的確有些過高,難免要遭致佃民們不滿。今年,與滿清時期相比,政fǔ已經大幅度降低了稅收額度,可是各地的調查顯示,許多田主卻並未降低田租。這種情況,是需要政fǔ介入的時候了,否則佃民們就不會停止自發抗爭的làngcháo。」
張振武點點頭:「湯部長言之有理。『耕者有其田』本來就是我們的政策,都督《建國綱領》所闡發的減稅減租的辦法,也是將來鄉村必須施行的法子。不過,『暴民運動』似的做法,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王麟沒有接話,不過他心裡明白,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以政fǔ的名義頒布減租的政策,至於陳子武對於王莊事件的斷然處置,恐怕是得到了政fǔ中大多數人的贊同,要懲處他未免不能服人,只好暫時放一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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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莊事件」發生后不久,川鄂湘贛四省聯合議會高票通過了後世命名為耕地《三七五減租》的試行條例。
「嗣後本兼各省耕地之租佃,依照本條例之規定。
耕地地租租額,最高不得超過租地全年主要產物收穫總量的千分之三百七十五。原約地租不及此數者依原約,不得增加。
各縣級以下地方政fǔ,著分別設立耕地租佃委員會,處理有關租佃事宜。
耕地租佃期,不得少於六年,其原約定租期超過六年者,依其原約定。
耕地租約一律以書面訂立,租約的訂立、變更、終止或換訂,應由出租人和承租人申請登記,並書面訂明地租的數額、種類、承包標準、jiāo付日期、地點及其它有關事項。
豐產不加租;耕地因災害或其它不可抗力導致農作物歉收時,承租人得請求租佃委員會查勘歉收成數,議定減租辦法;耕地因災歉收穫量不及三成時,應予免租。
出租人不得預收地租及收取押金。
耕地租約期滿,有下列情形之一者,出租人不得收回自耕:一,出租人不能自任耕作者;二,出租人所有收益足以維持一家生活者;三,出租人收回耕地,致承租人失其生活依據者。
……」
這一本質上是「和平土改」的方案,後來逐漸推行到了全國,基本上成功地解決了農民的土地問題,極大地促進了農業生產的發展,也大大改善了鄉村底層民眾的生活,還為全國的工業化注入了很大的一筆資金。
然而,雖然這份條例在川鄂湘贛四省聯合議會獲得了高票通過,推行過程中卻仍然遇到了許許多多的阻礙。
甚至就在這份條例在議會大廳里審議的時候,許多四川籍的議員,就站出來反對,認為這種做法對於地主是極大的不公平。四川的許多革命黨人,家裡也是大地主,當初部分同盟會員組織共進會的時候,就是因為四川同志的堅持,才取消了「平均地權」的一項基本綱領。
王麟費盡唇舌,才說服大部分人。原來這個條例的并行辦法,對於耕地出租人也給予了很大的補償,正在修建的鐵路及政fǔ創辦的水泥、造紙等公司,發行的股票將作為地主轉讓土地的補償,酌量發放。而這個時代的不少人都認識到了,投資工業顯然要比農業更划算,這一補償極大地減少了這一方案推行的阻力。
然而,仍然有許多地主,在一開始的時候,對於這個方案,非常抵制,這種抵制,更多是出於一種誤解和傳統中國有錢就置地的習慣。就連王麟的父親,對於王麟的這一做法也有些不理解,然而他卻不得不支持自己的兒子。
正如同這個時候大多數的士紳一樣,王家大大小小也算個地主,名下的土地也有數百畝。
為了推行「三七五減租」,王麟勸告乃父,將土地近乎無償地轉讓給了承租人,他的這一做法,得到了一些革命黨人的效仿。四川忠縣的首富,革命黨人吳恩洪,也將自家的大部分田產無償地轉讓了出去。
不過,這種行為畢竟不可能為大多數人取法。王父把土地轉讓出去,就暗暗氣悶。兩個兒子中,大兒子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就不去說他了,小兒子竟也效仿乃兄,投入軍中,把家族的生意完全拋在了一旁。這還不算,這小子如今有大哥撐腰,竟然不同意自己給他安排的聯姻,說什麼「包辦婚姻要不得」。這可讓老頭子氣得夠嗆,在家裡一言九鼎慣了,王父心中一時還適應不來如今他這個大放異彩的兒子。好在,王父也是極為jīng明的人物,對於兒子的所有做法,他即使不理解,公開場合也是完全支持,為此他差不多把家族生意都停下了大半,而不是聽憑某些親友的攛掇,把自家的產業轉移到兩湖來,大辦特辦。笑話,自己的兒子是要做大事的人物,豈能因為些許阿堵物敗壞了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