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顧郎,你真的愛我嗎?
顧岩廷很高,因為常年習武,肩背比一般的世家子弟更為寬厚高壯,少了俊美,欺身靠近的時候,小山一般的威壓將宋挽籠罩。
他的眼眸幽黑,眸底一點微弱的亮光映出宋挽訝異無措的臉。
宋挽仰著頭,連後退都忘了,訥訥的問:「大人此言是什麼意思?」
顧岩廷眉頭緊鎖,似乎不喜歡把重複的話說兩遍,卻還是耐著性子對宋挽說:「你若不想留下,出了侯府這道門,我就當做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向來說到做到,你不用有什麼後顧之憂。」
宋挽微微瞪大眼睛,心神震蕩。
顧岩廷竟然是要放她走,而且還承諾要幫她保守宋家的秘密!
宋挽太震驚,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門房去而復返,顧岩廷餘光瞥見,低聲催促:「說話!」
宋挽回過神,堅定的說:「奴婢願留在大人身邊,絕不後悔。」
話音落下,顧岩廷的眉頭舒展開來,恢復平日的清冷漠然,門房也來到他們面前,躬身問:「顧廷尉突然來侯府,不知所為何事?」
顧岩廷沉聲道:「本官有事想見世子殿下。」
門房朝被麻繩捆著的宋挽看了一眼,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說:「大人請隨小的來。」
在門房的帶領下,顧岩廷和宋挽很快到了楚逸辰住的清蒼院。
楚逸辰性子淡泊,不喜俗塵,這清蒼院也按照他的偏好,種著大片竹子,清幽怡人,一進去便有股涼氣撲面而來。
門房在院門口停下,說:「世子殿下就在屋裡。」
顧岩廷拉著宋挽大步走進去,見院中沒人伺候,知道是楚逸辰特意屏退了下人,顧岩廷也沒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清冽的紫檀香湧入鼻尖,楚逸辰穿著一身月牙色綉翠竹長衫坐在桌案前。
這身衣服用料一般,不及他前兩次穿的華貴,卻與他清雅的氣質更相符,超凡脫俗,不染煙火。
聽到開門聲,楚逸辰抬頭望過來,看見宋挽被麻繩捆著的雙手,眸色微變。
宋挽只匆匆看了楚逸辰一眼便低下頭,等顧岩廷站定,立刻跪下,柔柔道:「奴婢拜見世子殿下,向世子殿下請罪。」
楚逸辰凝眉看向顧岩廷,問:「顧廷尉這是何意?」
顧岩廷將裝玉如意的盒子放到案上,說:「無功不受祿,此物過於貴重,請世子殿下收回。」
楚逸辰綳著臉說:「這是何物?若是出自侯府,是誰送的顧廷尉就該還給誰,交給我做什麼?」
楚逸辰知道私相授受這四個字有多重,不願給宋挽再添罵名,顧岩廷卻不管楚逸辰說了什麼,冷著臉說:「這婢子是下官親自到御前要來的,無論之前與世子殿下有什麼瓜葛,都請世子殿下明白,她現在已經是我的人。」
這裡沒有其他人,顧岩廷直白且高調的宣示了對宋挽的所有權。
楚逸辰一直壓抑的怒火湧上心頭,拍案而起,怒道:「之前皇叔問大人要她大人不是很容易就答應了嗎,上次在侯府宴會上,阿挽被百般刁難,大人也未曾為她說過一句話,今日如此作態又是為何?」
那些都是事實,顧岩廷沒為自己辯駁,只說:「今時不同往日。」
楚逸辰一噎,而後更加憤怒,質問:「顧大人不是才娶了妻嗎?你若當真看重阿挽,把你的髮妻置於何地?」
「那是下官的事,」顧岩廷一句話把楚逸辰堵回去,而後拽了拽手裡的麻繩,示意宋挽抬起頭來,「這婢子已當眾說過不願跟著世子殿下,世子若不死心,今日可再問一次。」
宋挽被麻繩捆著手,跪在那裡小小的一團,如同顧岩廷養在身邊的寵物,別說千金大小姐的氣質,連做人的尊嚴都沒有了。
顧岩廷隨意的把麻繩丟到宋挽身上,楚逸辰心痛得眼尾都紅了,卻見宋挽低頭咬住麻繩,跪著走到顧岩廷面前,用頭蹭著顧岩廷的膝蓋。
這討好的動作,比任何冷酷無情的言語更能傷人。
楚逸辰握緊拳頭,眼尾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別開頭不忍再看,啞著聲說:「玉如意我收回,以後也不會再插手管廷尉府的事,只求……阿挽你別再如此作踐自己!」
阿挽你別再如此作踐自己。
最後一句話楚逸辰說得很輕很輕,像是擔心語氣重一點會傷害宋挽似的。
宋挽渾身一僵,眼眶瞬間發熱,顧岩廷布滿薄繭的大掌及時落下,借著接過繩子的動作,掩下她即將潰堤的情緒。
宋挽低下頭,沖楚逸辰重重磕了個頭,說:「奴婢謝世子殿下。」
楚逸辰背過身不看宋挽,深吸了一口氣說:「走吧。」
她去意已決,連任何的關心都不能接受,如此狠心,楚逸辰怕再多看她一眼會生出怨怒來。
她怎麼就能這樣丟下他不要了?
楚逸辰想盼著顧岩廷早點帶宋挽離開,顧岩廷卻偏偏不如他的願,沉聲說:「上次狩獵,內子失蹤攪了世子和侯府諸位小姐的興,下官沒有厚禮可備,只能將這婢子請來向世子殿下請罪。」
楚逸辰豁然轉身,下意識的維護:「你夫人失蹤與阿挽何干?」
宋挽伏在地上主動道:「奴婢是夫人的婢女,沒有看顧好夫人,自是奴婢的錯。」
「阿挽!」楚逸辰終究失了分寸,痛心疾首的看著宋挽問,「我已經如你所願,你非要如此誅我的心嗎?」
宋挽額頭始終貼著地面,說:「殿下,奴婢不值得。」
從宋家被抄家,她被充妓那一刻,就不值得他如何厚愛了。
他可以說不介意她經歷的那些不堪,但她不能,她介意自己被充妓,介意這具身體的每一寸都被人碰過,更介意為了苟活親手將自尊一寸寸敲碎的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更厭惡這樣的自己,楚逸辰越是對她深情不負,她就越是覺得自己面目醜陋,無地自容。
楚逸辰氣得說不出話來,顧岩廷取下腰上的馬鞭,一鞭子抽在宋挽身上。
顧岩廷力氣大,雖然知道宋挽身子嬌弱只用了三分力,這一鞭子下去,宋挽衣服還是被打爛,背上出現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印子。
鞭子抽在皮肉上面發出啪的一聲悶響,楚逸辰握緊拳頭,手背上青筋鼓脹得像是要炸裂開來。
啪啪啪!
顧岩廷又接連抽了宋挽三鞭,光是聽著就讓人皮肉生疼。
「夠了!」
楚逸辰忍無可忍,拍桌喝止,回頭見宋挽衣服被打得破爛,有不少肌膚露在外面,移開目光,不客氣道:「顧廷尉的歉意我已經感受到了,我保證衛陽侯府不會有人在背後說顧夫人的不是,但這是衛陽侯府,顧大人若是要教訓奴婢,請回廷尉府去!」
楚逸辰的語氣生硬,世子的威嚴瞬間鋪染開來。
顧岩廷收了鞭子,拱手道:「謝世子殿下。」
宋挽一直低著頭,沒看到顧岩廷的表情,楚逸辰卻把顧岩廷臉上的冷肅和眸底的堅定看得清清楚楚,好像他謝的不是他不計較許鶯鶯的事,而是謝他願意放開宋挽的手。
宋家被抄,宋挽被發配到黎州又跟著顧岩廷回到瀚京,重逢后宋挽跟楚逸辰做過很多次告別,在顧岩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楚逸辰突然痛徹心扉,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他的阿挽,成了別人的人,以後和他再也沒有關係了。
喉間湧上腥甜,楚逸辰捂住胸口,倚著書桌支撐自己的身體才沒倒下,他貪婪的看著宋挽伏在地上的嬌小身子,輕聲道:「衣衫不整有傷風化,還請顧大人脫下外衫給你的婢子遮擋一下。」
楚逸辰說完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僅是不想看見顧岩廷把外衫披在宋挽身上,更是不願讓宋挽看見自己如此受挫的模樣。
她喜歡的楚逸辰,不該是如此模樣。
顧岩廷脫下外衫罩住宋挽,宋挽痛得渾身發抖,比那夜在黎州爬了顧岩廷床以後的臉色還差。
身上披著顧岩廷的外衫,宋挽只向楚逸辰磕了個頭。
顧岩廷沒有要扶宋挽的意思,淡淡的說:「走了。」
楚逸辰咬緊牙關,忍下派人用馬車送宋挽回家的衝動。
他為阿挽做得越多,阿挽就會越狠絕的在他面前作踐自己,他再心痛不忍也要憋著。
忍著背上的劇痛,宋挽慢慢起身隨顧岩廷一起出了侯府。
外面天已完全黑了,月亮被烏雲遮掩,起風了,今夜怕是有雨。
宋挽撐到現在已是極限,被風吹得一個踉蹌,正要暈倒,腰肢被攬住,觸及鞭傷,宋挽疼得悶哼一聲,眼角染了淚。
顧岩廷意味不明的問:「過了這麼久現在才知道疼?」
怎麼可能現在才知道疼?
她向來是最怕疼的,哪怕犯了錯,父兄也捨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如今被打得皮開肉綻,每一刻都疼得像是在被人凌遲。
而且不止身體疼,她的心也疼得要裂開了。
她在那麼好的楚逸辰面前,展現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她不止是委身顧岩廷那麼簡單,她把宋家人的骨氣和做人的尊嚴都拋棄了,才換來回瀚京的機會。
她深陷泥濘,早就不是楚逸辰能救得了的人。
淚意洶湧而來,宋挽合上眼,任由淚珠劃過臉頰,鼻音濃重的說:「大人,你打得奴婢真的好疼啊。」
「後悔了?」
宋挽搖頭,悶悶的說:「只是知道大人不會心疼奴婢,所以想要肆無忌憚的喊疼罷了。」
「知道就好。」
顧岩廷淡淡的說,自己先翻身上馬,再將宋挽拉上來坐在他身後。
前幾次宋挽都坐在前面,第一次坐後面,才發現顧岩廷的肩背寬闊得不像話,似乎能幫她抵擋一切風霜。
「抱穩了。」顧岩廷命令,說完就要騎馬回家,宋挽小聲說:「大人,奴婢手上的繩子還沒解開,抱不了。」
宋挽說著把手伸到前面,麻繩粗糲,白嫩的手腕被磨得通紅,像是手裡凌虐,顧岩廷腦子裡不受控制浮現出宋挽咬著麻繩湊過來蹭自己膝蓋的畫面。
喉結滾了兩下,顧岩廷用隨身帶的匕首割斷繩子。
宋挽活動了下手腕,卻沒抱住顧岩廷的腰,只抓住一點衣擺。
矯情。
顧岩廷收好匕首,夾了馬腹回廷尉府,這會兒街上沒人,速度比來時要快不少,宋挽被顛了一下,本能的環住顧岩廷的腰。
她的腳沒踩住腳蹬,隨時都有可能摔下馬的危險讓她不敢鬆手,只能用力抱著顧岩廷。
夏衫輕薄,感受到後背貼上柔軟的身子,顧岩廷眉梢的寒意散了些。
一路顛簸回到廷尉府,顧岩廷剛拉了馬韁繩,宋挽便軟軟的滑下馬,若不是顧岩廷眼疾手快把她撈進懷裡,不知道要摔成什麼樣。
背上的傷口被碰到,宋挽昏迷著也皺起眉頭,無意識的呢喃:「疼。」
顧岩廷面色微沉,沒有下馬,直奔城中醫館。
醫館早就關門,顧岩廷敲了好一會兒門才有夥計來開門,本來想罵人的,借著油燈看見顧岩廷殺氣騰騰的臉,到嘴邊的話又囫圇咽下,小心翼翼的問:「官爺,請問有什麼事嗎?」
「看病。」
冷冰冰的丟下這兩個字,顧岩廷抱著宋挽擠進醫館,夥計忙將他們帶到房間,又請了大夫來。
宋挽的衣衫被血染透,小臉煞白與死人相差不大,若不是顧岩廷還穿著官服沒有脫下,夥計都想偷偷去報官了。
大夫摸兩下宋挽的脈搏,見她脈象虛浮,動手要脫她的衣衫,被顧岩廷攔下。
大夫急切道:「人命關天,官爺,這個時候可顧不上男女之防了。」
顧岩廷收回手,說:「轉過去,我來。」
大夫轉過身,顧岩廷幫宋挽脫了衣衫。
沒了衣物遮擋,宋挽背上的鞭傷看上去越發猙獰可怖,顧岩廷的眉頭擰成麻繩。
他明明已經收了力道,怎麼還會傷成這樣?
握了握拳,顧岩廷說:「好了。」
大夫忙轉過身,被宋挽背上的傷嚇了一跳,大驚失色道:「這位姑娘犯了什麼罪,怎麼傷成這樣?」
若是朝廷重犯,他們這醫館可不敢治。
顧岩廷面沉如水,冷冷道:「她不是案犯,不過犯了點錯,小懲大誡罷了。」
大夫:「……」
人都快打死了,這還叫小懲大誡?
顧岩廷不滿大夫話多又啰嗦,眼眸一眯,大夫被看得打了個寒顫,忙不迭的給宋挽看診,而後眉頭緊皺,面色染上凝重,眼看又要裝深沉,顧岩廷冷聲問:「到底能不能治?」
顧岩廷語氣冷然,好像只要大夫說不能治,馬上就要拔出刀來。
大夫連聲應道:「能能能,只是這姑娘先天體弱,好不容易養好了些,前些時日又虧了元氣,加上鬱積於心,肝火過旺,情況有些兇險,得下一劑猛葯才行。」
「還不寫方子讓人去熬藥?」顧岩廷橫了大夫一眼,大夫猶豫道:「這葯里有味葯對女子的身體傷害頗大,我看這位姑娘已是難以受孕,若再如此,只怕……」
顧岩廷掀眸,寒劍似的目光釘在大夫身上,一字一句問:「她今日若死在這兒,還有命生孩子?」
這倒是在理,大夫寫了藥方子讓夥計去抓藥,又讓人送來熱水幫宋挽清理傷口。
顧岩廷雖然沒有要求親力親為,卻一直在旁邊看著,大夫的動作要比平時輕柔好多倍,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宋挽,顧岩廷會一刀砍來。
天氣熱,傷口要晾著,等葯熬好喂宋挽喝下,大夫和夥計便退下,顧岩廷大刀闊斧的坐在旁邊守著。
外面風颳得越來越大,不多時,悶悶的雷聲自天邊滾滾而來,宋挽似是被嚇到,瑟縮了下,想要翻身,顧岩廷想也沒想直接用手按住她的肩膀。
宋挽在發燒,渾身都是滾燙的。
顧岩廷一掌壓下去,觸手先是一片滑膩,然後便是灼人的溫軟,像沒有骨頭似的。
屋裡沒有點燈,觸覺被放大,顧岩廷喉結滾了滾,命令:「怕疼就別亂動!」
宋挽這會兒意識不清醒,只知道哭,翻來覆去的說:「好疼。」
那聲音軟糯委屈,卻總讓顧岩廷想到那夜在黎州驛站,她漲紅了臉刻意喊疼的模樣。
舌尖抵了下后槽牙,胸口慾念翻湧,顧岩廷在宋挽肩上捏了下,半開玩笑的警告:「再喊信不信辦了你?」
軟軟糯糯的哭聲弱下去,沒一會兒,宋挽的呼吸變得平穩綿長。
顧岩廷眉梢微挑,這女人是在裝柔弱還是在夢裡都這麼怕他?
宋挽的燒後半夜就退了,她一直都在做夢,睡得並不沉,所以顧岩廷一動她就醒了過來,只是燒了一夜,腦子渾渾噩噩還不清醒,所以她怔怔的看著顧岩廷在她面前揉了好一會兒肩膀都沒回過神來。
顧岩廷揉完肩膀回頭看見宋挽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自己,漠然道:「醒了?」
顧岩廷一夜沒睡,開口聲音很是沙啞,比平日少了兩分冷肅,多了慵懶性感。
宋挽點點頭,準備下床,牽動背上的傷倒抽了一口冷氣,繼而發現自己竟然只穿著一條里褲趴在床上,臉一下子燒起來,連同身上的肌膚都變成嬌怯的粉色。
宋挽把腦袋埋進被子里裝鵪鶉,悶悶的問:「大人,奴婢的衣服呢?」
顧岩廷說:「大夫說你至少要卧床靜養三日。」
「可是夫人……」
「夫人的事,輪不到你操心。」
顧岩廷冷聲打斷,宋挽趴在被子里沒了聲音,接受安排老老實實躺在床上。
顧岩廷把宋挽扔在醫館便不管了,醫館安排了醫女幫宋挽換藥包紮,到了第三日傍晚,顧岩廷拿著一身乾淨衣裙出現在醫館。
休養得很好,宋挽背後的鞭傷結了痂,只要不幹什麼重活就不會太疼。
換好衣服,宋挽和顧岩廷一道回府,路上忍不住問:「奴婢三日不在府上,不知大人是如何對夫人說的?」
宋挽想先串串口供,卻聽見顧岩廷說:「還能如何說?自然是如實告知。」
「……」
劉氏沒把廷尉府鬧得天翻地覆?
宋挽有些惴惴,跟在顧岩廷身後踏進寧康苑卻發現院子里出乎意料的祥和安寧。
之前被砍掉的桂花樹被一個大理石圓桌取代,劉氏沒有因為顧岩廷把她送到醫館看大夫大吵大鬧,正和許鶯鶯坐在一處分揀絲線,兩人低聲交談著,沒有注意到顧岩廷和宋挽,直到夏桃提醒了一句,許鶯鶯才詫異的回過頭來。
看清顧岩廷的臉,許鶯鶯展顏一笑,歡喜道:「顧郎,你回來啦!」
艷紅的夕陽餘暉在許鶯鶯身上鍍了一層柔美的金光,回眸一笑百媚生,連宋挽都覺得她比平時美了好幾分。
許鶯鶯起身走到顧岩廷面前,動作極自然的挽住顧岩廷的胳膊,然後才看向宋挽,關心的問:「宋姑娘,我看你的臉色還是很蒼白,沒事吧?」
宋挽低頭,說:「謝夫人關心,奴婢賤命一條,沒什麼大礙,如果沒什麼事,奴婢就先去廚房幫忙了。」
許鶯鶯沒有挽留,宋挽立刻進了廚房。
她心裡有些不適,莫名覺得許鶯鶯和之前不大一樣,但具體是哪裡不同,她也說不出來。
劉氏提防宋挽提防的緊,平日吃完晚飯都是打發宋挽洗碗收拾殘局,讓夏桃送熱水去伺候顧岩廷和許鶯鶯洗漱,今日飯後劉氏卻把宋挽叫住,說:「今晚你值夜。」
宋挽不明所以,還是應下,又聽見劉氏惡狠狠的警告:「給我警醒些,不管夫人什麼時候要熱水都得送來,一刻也不能耽誤!」
劉氏眼神輕蔑又得意,宋挽明白過來,新婚燕爾,今晚顧岩廷和許鶯鶯怕是要好好溫存一番,劉氏讓宋挽值夜,無非是想讓宋挽看看顧岩廷和許鶯鶯的夫妻感情有多好,她對顧岩廷來說又有多輕賤、不值一提。
和往常一樣把廚房收拾乾淨,宋挽來到許鶯鶯屋外候著。
劉氏和夏桃指不定在哪裡盯梢,宋挽沒有四下張望,在門口站定便低頭看著自己灰撲撲的鞋面,感覺背還有點疼。
顧岩廷體力驚人,這要是折騰起來,只怕今夜都睡不了覺。
宋挽暗暗嘆了口氣,彼時屋裡的許鶯鶯卻是面紅耳赤、心跳如雷。
顧岩廷坐在床上,許鶯鶯站在他背後幫他按捏肩膀。
常年做女紅,她的手指雖然纖細,卻不及宋挽的白嫩好看,顧岩廷周身的肌肉都是硬邦邦的,她才捏了一會兒手便酸得不行,堅持不下去了,許鶯鶯收回手,怯怯的說:「顧郎,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顧岩廷回頭看著她,問:「不按了?」
剛剛是她軟磨硬泡要給顧岩廷按摩放鬆的,這才按了沒幾下又要睡了,也變得太快了。
許鶯鶯臉熱,弱弱的說:「鶯鶯高估了自己,手酸了。」
昏黃的燭火下,許鶯鶯紅著臉嬌怯不勝,像朵嬌艷欲滴的花,若是換了個男人站在這裡,聽了這話當即就會把人攬進懷裡心疼一番,顧岩廷卻只是硬邦邦的說:「體力太差,需要加強訓練。」
「……」
許鶯鶯被噎住,片刻后說:「顧郎說的是,以後我會注意的。」
許鶯鶯順著顧岩廷答了話,顧岩廷沒再多說什麼,正欲熄燈睡覺,許鶯鶯顫巍巍的說:「顧郎,今夜……就先留著燈吧。」
她極害羞,成親這些時日一直都放不開,上床前一定要顧岩廷熄燈,今夜卻要留著,顧岩廷眼眸微閃,察覺到她的意圖。
許鶯鶯說完那句話連脖子都紅了,卻還是硬著頭皮走到顧岩廷面前,伸手去解他的腰帶。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手抖得不像話,眼睫也撲閃著停不下來。
這模樣,像極了那夜的宋挽。
不過宋挽當時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動作比她快多了。
顧岩廷咽了口口水。
屋裡很安靜,吞咽聲被無限放大,如同一記重鎚砸在許鶯鶯心上。
顧郎動情了。
許鶯鶯又歡喜又不安,思緒一亂,竟將顧岩廷的腰帶打了個死結,怎麼都解不開,許鶯鶯羞窘得險些哭出來,手腕被顧岩廷按住。
顧岩廷掌心滾燙,燥熱灼人,許鶯鶯呼吸一滯,聽到顧岩廷意動沙啞的聲音:「我來。」
再尋常不過的兩個字,卻卷裹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許鶯鶯指尖蜷縮在一起,顧岩廷自己解下腰帶,脫了外衫,然後是中衣、裡衣。
許鶯鶯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兒看,慌亂的遊走,呼吸都變得不暢。
顧岩廷伸手靠近許鶯鶯,許鶯鶯下意識的抓住顧岩廷的手,顧岩廷掀眸看向她,許鶯鶯無措的說:「顧郎,不然還是把燈滅了吧。」
這話,那晚宋挽也說過。
不過宋挽那時是哭著說的,一雙眸子浸在水裡,滿是恐懼、絕望,好像接近他是一件讓她多麼不堪的事。
胸口戾氣翻湧,顧岩廷一把抓住許鶯鶯的手將她拽到床上。
他的動作粗魯,許鶯鶯嚇得驚叫了一聲,顧岩廷雙手撐在她肩側,沉沉的問:「怕我?」
許鶯鶯的確是害怕的,她雖然盼了顧岩廷三年,但實際和顧岩廷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兩人甚至算得上是陌生人,就算拜了堂成了親,也不知道該如何進行親密接觸。
許鶯鶯沒見過這樣的顧岩廷,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卻還是鼓足勇氣說:「顧郎是我的夫君,鶯鶯服侍夫君是天經地義的事,鶯鶯不怕,但求夫君憐惜鶯鶯,盡量溫柔些。」
許鶯鶯的聲音帶了哭腔,顧岩廷氣息不穩,沉沉道:「理當如此。」
話落,腰帶輕飄飄的落地。
許鶯鶯不敢看顧岩廷,偏頭望著床帳,眼角溢出眼淚,思緒紛雜的腦子裡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顧郎在宋姑娘面前也會這般急切嗎?
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許鶯鶯滿腔的欣喜激動消散無蹤,她不可自抑的想到顧岩廷的手也扯過宋挽的衣衫,掐過宋挽的腰肢。
「顧郎,」許鶯鶯哽咽著喚了一聲,顧岩廷沒有停下,許鶯鶯繼續問,「你真的愛我嗎?」
「你想聽什麼?」
「我就是想聽你回答。」
許鶯鶯執拗的望著顧岩廷的眼睛,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顧岩廷止了動作,不答反問:「你介意我碰過宋挽?」
許鶯鶯矢口否認,說:「沒有。」
顧岩廷問:「既然沒有為什麼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許鶯鶯咬唇,又哭了起來,顧岩廷扯過被子給她蓋上,沉沉的說:「成親那日我就說過,你如果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我不會勉強,不管怎麼樣,你都是顧夫人。」
顧岩廷說完要走,許鶯鶯撲過去從後面抱住他,哭著說:「顧郎,我一點都不覺得勉強。」
今夜她都主動成這樣了,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後背貼上溫軟,顧岩廷心底的火氣卻被那淚水一點點澆滅,堅決的拉開許鶯鶯的手,放軟語氣說:「改日吧,我見不得你哭。」
說出來的話帶著誘哄的意味,顧岩廷走得卻乾脆利落。
拉開門,候在外面的宋挽嚇了一跳,沒想到顧岩廷會這麼快出來,臉上的錯愕根本來不及收斂,無聲的傳達出一個信息:怎麼這麼快?
顧岩廷咬牙,被澆滅的火有了那麼一點死灰復燃的跡象。
宋挽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低下頭問:「大人,可要奴婢給夫人送熱水來?」
「不用,」顧岩廷朝院外走去,宋挽剛要鬆一口氣,又聽見顧岩廷吩咐,「送套乾淨衣衫給我。」
「是。」
宋挽不知道屋裡發生了什麼,沒敢進屋幫顧岩廷找衣服,去了一趟主院。
寧康苑裡,許鶯鶯失魂落魄的站在屋裡,許久后輕聲呢喃:「顧郎,她有什麼好,你不過是遠遠的看了她一眼,就愛她至此?」
屋裡安安靜靜,無人應答,淚珠斷了線似的不斷滾落,許鶯鶯衝到窗邊,將裊裊的香爐摔在地上,看香爐的眼神染上恨。
她學宋挽,連這最下賤的手段都用上了,為什麼宋挽就能得顧郎恩寵,卻終究不肯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