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太后壽宴
太后的七十大壽,壽宴辦得相當盛大。
為了不耽誤吉時,一共開放了六個宮門,百官按品階從不同的門進入,可以避免擁擠,節約時間。
進宮的人太多,守衛也更森嚴。
一大早,宋挽便隨許鶯鶯和顧岩廷出門。
這次宮宴非同小可,劉氏和夏桃都沒跟著,只有宋挽與許鶯鶯共乘一輛馬車。
自那夜之後,劉氏沒再過分為難宋挽,似乎把心思都放到太后壽宴上。
許鶯鶯今天妝容精緻,雖然刻意打扮了許久,消瘦了許多的臉卻是怎麼都遮掩不住。
宋挽為了把玉如意還給楚逸辰,在顧岩廷面前說了許鶯鶯的不是,如今與許鶯鶯同坐馬車稍有些不自在。
一路無話,進宮后,到了承德門,見來了兩個引路宮人,許鶯鶯下意識看向顧岩廷,宋挽柔聲說:「今日入宮所有人都要搜身,夫人不必害怕。」
許鶯鶯點點頭,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宋挽上前一步離她更近,說:「奴婢身份低微,不能與夫人同室搜身,待會兒負責搜身的嬤嬤讓夫人怎麼做,夫人照做便是,勿要惹出事端。」
許鶯鶯點頭應下,宋挽隨後被宮娥帶去下人房搜身。
進宮的下人搜身的程序比權貴要多得多,衣服要脫完,連頭髮和唇齒都要細細檢查有沒有藏什麼暗器。
對宋挽來說,這樣的搜查有些屈辱,但比這屈辱千百倍的事她都已經經歷過了,如今倒是十分坦然。
女眷搜身的地方離男賓搜身的地方有些遠,宋挽搜完身出來等了一會兒,許鶯鶯才紅著臉走出來,宋挽正想陪許鶯鶯去找顧岩廷,一個青衣宮娥將她們攔下,說:「請二位止步,皇後娘娘要見二位。」
許鶯鶯慌亂的看向宋挽,她只知道要進宮赴宴,沒想過還要面見皇后。
宮娥將許鶯鶯的反應盡收眼底,傲氣的說:「顧大人那裡自然有人知會,皇後娘娘召見,夫人莫不是還有什麼不情願?」
這宮娥應是皇後身邊的近侍,語氣才敢如此傲慢,許鶯鶯嚇得差點跪下,連聲說:「臣婦不敢!」
宮娥不再多話,領著她們往前走。
皇后執掌後宮,每日要處理的事務很多,宋挽和許鶯鶯被宮娥帶到一處偏殿,等了小半個時辰,皇后才在宮娥的摻扶下走進來。
她穿著綉著龍鳳的華貴宮裝,頭上插滿價值連城的各式珠釵,瑩白的耳上墜著一對血紅的耳墜,妝容精緻,貴氣逼人,叫人不敢直視。
宋挽隨許鶯鶯跪下,齊聲道:「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從二人面前走過,矜貴的說:「本宮才從慈寧宮回來,久等了吧。」
皇后只是隨口一問,許鶯鶯立刻道:「能面見皇後娘娘是臣婦的福氣,等再久也是應該的。」
身份懸殊太大,許鶯鶯一開口,語氣不自覺帶著點討好的意味,宋挽貼著地磚沒說話。
皇后也沒應聲,落了座才幽幽的說:「起來吧。」
宋挽落後許鶯鶯一點起身,兩人俱是低著頭。
許鶯鶯一顆心緊張得像是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薄唇緊抿,目光慌亂的遊離不知該往哪兒看,宋挽則垂著眸,靜待吩咐。
皇后將兩人的表現盡收眼底,柔柔道:「顧夫人容貌秀麗,碧玉可人,寒門出身能出落成這模樣,倒也算是難得。」
這話算是誇獎,許鶯鶯復又跪下說:「臣婦謝娘娘誇讚。」
許鶯鶯一跪下,宋挽便完全暴露在皇后的視線之中。
宋挽今日穿的,是許鶯鶯的舊衣裳,衣裙粉白,綉著幾瓣桃花,素凈簡潔,頭上沒有任何珠釵做裝飾,一頭秀髮只用髮帶束在腦後,小臉更顯嬌弱,雖未描眉點翠,卻也自有一股嬌怯叫人心疼。
皇后對立在一旁的宮娥吩咐:「院子里的曇花要開來,帶顧夫人去看看。」
看花是借口,單獨跟宋挽說話才是真的。
許鶯鶯立刻意識到,和上次狩獵一樣,皇后要見的根本不是她,她只是沾了宋挽的光罷了。
許鶯鶯捏緊絹帕,心底一片酸澀,沒敢表現出來,謝了恩隨宮娥離開。
殿中只剩下宋挽和皇后,靜默片刻,皇后冷聲問:「在廷尉府過得如何?」
宋挽腦袋垂得更低,說:「回皇後娘娘,奴婢尚是戴罪之身,在廷尉府仍日日思過,不敢懈怠。」
帝后一心,皇后當然不會是真的關心宋挽過得好不好,果然,下一刻宋挽聽見皇后問:「你見過辰兒了?」
這才是皇后今天召見宋挽的目的。
宋挽如實說:「上次大小姐生辰宴見過,後來世子殿下邀大人狩獵又見過一次。」
衛陽侯府是皇后的娘家,楚逸辰作為侯府的嫡長子,自然被皇后寄予了厚望,畢竟衛陽侯府興旺壯大,皇后在後宮的地位才能更穩固。
皇后最近一直忙著太后壽宴的事,還不知曉狩獵的事,眉心一皺,冷了聲,問:「辰兒這些時日不是都病著嗎,怎麼會出門狩獵?」
「大小姐生辰宴后,世子殿下的病就好了些,此次狩獵也是為了散心。」
散心?
只怕是為了見心上人吧。
皇后冷笑道:「他當真是為你著了魔!」
皇后的語氣不大好,宋挽屈膝跪下,說:「奴婢不敢。」
楚逸辰和侯夫人都喜歡宋挽,皇后卻是一直都不喜歡宋挽的。
瀚京誰不知道宋家大小姐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她能活多長時間都不一定,更不要提繁衍子嗣了。
而且宋家父子太過耿直,在朝中樹敵頗多,宋挽若是做了世子妃,日後衛陽侯府說不定都要受宋家牽連。
是以雖然楚逸辰和宋挽早就心意相通,因為皇后在背後阻攔,兩人一直沒能定下婚約。
這會兒看到宋挽跪在地上,皇后眼底閃過厭惡,直白道:「你爬了顧岩廷的床,身子已經髒了,別說做辰兒的世子妃,連做他的暖床丫鬟都不配,你若想活下去,便給本宮離他遠點,不然休怪本宮賜你三尺白綾,了結你的性命!」
宋挽磕了個頭,大聲應道:「奴婢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皇后不欲久留,讓宮娥隨意給許鶯鶯拿了些賞賜便離開。
引路太監沒將她們帶到舉辦宴席的朝陵殿,而是又將她們帶去了校場。
剛走到校場入口,便聽得一陣喧嘩。
循聲望去,校場中央,一匹棗紅色大馬高高仰著前蹄,馬背上的人一手勒著馬韁繩,一手揮出球棒,逆著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這一人一馬,氣勢如虹,勢不可擋。
棗紅色大馬發出一聲嘶鳴,前蹄重重落地,塵土飛揚間,宋挽看見馬上那人穿著石青色錦衣,墨發只用棉麻髮帶束著,隨著騎馬的動作,髮絲在空中飛揚,如有神助。
校場上爆發一陣歡呼,馬背上的人忽的扭頭看過來,目光銳利如離弦的箭,有雷霆萬鈞之勢,許鶯鶯嚇得退到宋挽身後。
宋挽倒吸了口冷氣,僵在原地忘了動彈。
馬背上的人,是顧岩廷啊。
咚!
銅鑼聲響起,宮人舉起紅旗宣布上半場的馬球比試結束,顧岩廷騎著那匹棗紅色的馬來到校場邊。
這些馬都是御馬監精心飼養的,個頭高大,毛色油亮,今日是太后壽宴,每匹馬的頭上都掛著一條紅色絛穗,威風凜凜。
到了宋挽跟前,顧岩廷勒了馬韁繩,那馬的臉正對著宋挽,打了個噴嚏,很是不客氣的噴了宋挽一臉熱氣。
熱氣裡帶著草料清香,倒是並不難聞。
顧岩廷把韁繩勒緊了些,那馬偏過頭不看宋挽,許鶯鶯這時也認出顧岩廷,害怕化作悸動砸在胸口,許鶯鶯看顧岩廷的眼神有些痴迷,上前一步,無意識的喚了一聲:「顧郎。」
顧岩廷看了兩人一眼,確定沒什麼損傷后沉聲道:「到觀看席等著,不要胡亂走動。」
顧岩廷說完要走,許鶯鶯又往前走了一步,顧岩廷看著她問:「還有事?」
許鶯鶯的臉立刻紅透,緊張的說:「我……我會在觀看席為你助威的。」
「嗯。」
顧岩廷淡淡應了一聲,又輕飄飄的掃了宋挽一眼,宋挽猶豫了下道:「樹大招風,還請大人注意安全。」
今日在校場上與顧岩廷比試的都是出身不俗的世家子弟,顧岩廷鋒芒太露,未必是什麼好事。
顧岩廷眸色變深,片刻后移開目光,掉轉馬頭回到場中央。
宋挽陪許鶯鶯來到觀看席,許鶯鶯對宋挽方才的話有些介意,低聲問:「宋姑娘方才那般對顧郎說話,不怕顧郎生氣嗎?」
宋挽不知許鶯鶯這麼問的意圖是什麼,如實道:「奴婢是出於好意,若是大人因此氣惱,責罰奴婢,下一次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奴婢就閉嘴不說了,奴婢與大人之前素不相識,不知大人脾性如何,不能靠自己臆想捏造,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
只有先做真實的自己,才能知道對方是怎樣的人,也才能磨合出相應的相處模式。
許鶯鶯認真思忖,片刻后幽幽的說:「宋姑娘有這樣的膽量,是篤定顧郎不會對你動怒吧。」
宋挽反駁:「奴婢背上的鞭傷現在都沒好,夫人怎麼會覺得大人不會對奴婢動怒?」
因為顧郎喜歡你呀。
宋挽神情平靜,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如水,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仍不染半點雜質,許鶯鶯沒說出那句話,心念微動問:「宋姑娘不喜歡顧郎?」
許鶯鶯現在想起顧岩廷剛剛在馬背上的樣子心臟都還在砰砰跳,她不相信宋挽會無動於衷。
宋挽知道她疑心重,再度強調:「奴婢之前答應過夫人,不會與大人產生感情,更不會再有什麼逾越之舉,自然會一直遵守諾言。」
宋挽說得認真,許鶯鶯這幾日死寂的心又活了過來。
顧岩廷從沒在她面前承認過喜歡宋挽,宋挽也說不會對他產生感情,兩人應該都還沒有明確自己的心意,那是不是意味著她還有機會?
中場休息時間不多,許鶯鶯走著神,校場上的鑼聲很快又響起,宋挽偏頭,看到校場中間的高台上,長身而立的楚逸辰。
今日他穿了一身寶藍色綉紫荊花華服。
寶藍色清冷高貴,楚逸辰的氣色卻比之前又差了一些,然他身量頎長,如松竹英俊挺拔,劍眉星目,負手站在那裡,俊朗如仙,叫人移不開眼。
他是出了名的正直坦蕩,不管什麼時候,旁人都喜歡請他做裁決。
不過下一刻,宋挽的眉心便蹙了起來。
這場馬球比賽還有趙黎參加,場上很明顯的分為兩個陣營,趙黎那邊的都是武將,而顧岩廷這邊的都是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宋清風的馬球打得極好,宋挽看他打過很多場,私下也問過很多比賽的規則和技巧,站在觀看席看了一會兒便看出不對勁了。
上半場顧岩廷出夠了風頭,京里這些貴族子弟不甘被壓一頭,下半場都針對起他來。
越王這邊的人為了搶球幾乎無視了規則,楚逸辰的判決他們也都裝作看不見,而顧岩廷那邊的隊友時不時就會擋在顧岩廷面前,妨礙他動作。
下半場開始不過一刻鐘,顧岩廷便丟了球,拿到球的人立刻把球傳給趙黎,一路護送,趙黎將球打進顧岩廷那方的球網中。
觀看席響起歡呼聲,趙黎得意的用球杆指著顧岩廷,挑釁的說:「顧大人,你好像不行了啊」
觀眾席一陣鬨笑,宋挽看到楚逸辰下了高台,正在與御馬監的人溝通,像是要阻止這場比賽,趙黎肆無忌憚,催促了會兒,有宮人鳴鑼,重新發球,比賽繼續。
下半場的馬球比賽比上半場激烈許多,顧岩廷幾乎是在孤軍奮戰,他不僅不能碰到球,還要警惕各種暗算,場上隨便一個人的身份地位都比他高,他只能躲避不能還擊,比那一夜的慶功宴窩囊多了。
下半場趙黎贏得毫無懸念,鳴鑼聲一響,許鶯鶯便拎著裙擺跑下觀看席。
這是極不合規矩的,但許鶯鶯走得突然,宋挽沒來得及攔住,只能跟著過去。
顧岩廷騎著馬到場邊,許鶯鶯立刻地上絹帕給他擦汗,一眼看見顧岩廷左手指尖有艷紅的血珠,緊張的問:「顧郎受傷了?」
顧岩廷的臉色相當難看,沒接絹帕,聽到後面有腳步聲,掉轉馬頭看著趙黎。
贏了下半場的比賽,趙黎的表情張狂得不可一世,好像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厲害的人。
趙黎抬抬下巴,說:「平局,沒有分出勝負怎麼能行?」
趙黎眼底滿是戲謔,等著顧岩廷低頭認輸,不過顧岩廷並沒有如趙黎所願,定定的看著趙黎說:「加賽一局,一球定勝負,王爺以為如何?」
你連球都摸不到就算加賽一百場又有什麼用?
趙黎舔了舔牙,笑道:「顧大人想加賽一局也行,不過這賭注要換一下。」
顧岩廷問:「王爺想換什麼賭注?」
趙黎看看一臉擔憂的許鶯鶯,又看向站在一邊的宋挽,說:「顧大人如今坐享齊人之福,本王很是羨慕,不如顧大人割愛,送一個女人給本王玩玩,太后壽宴后,本王不日就要回黎州,介時便將人還回來,顧大人以為如何?」
「不行!」
「不行!」
許鶯鶯和楚逸辰同時開口。
許鶯鶯臉色慘白,沒想到趙黎會用活人做這場比賽的賭注,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說出這樣的話,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楚逸辰則是面色鐵青,趙黎無視規則已經讓他大動肝火,現在竟然還想把宋挽作為賭注,簡直不可理喻。
許鶯鶯身份低下,說完那句話后便躲到顧岩廷身後,楚逸辰冷著眸看著趙黎,沉聲道:「皇叔,方才你帶人多次犯規,下半場的比賽結果是無效的,你已經輸了!」
趙黎不以為然,勾唇笑道:「誰進了球誰就是贏家,顧廷尉自己都認了,你說無效有什麼用?」
楚逸辰對趙黎印象不好,但沒想到他能這麼無恥,皺眉怒道:「這麼多雙眼睛看著,皇叔是把所有人當瞎子嗎?」
趙黎不想聽楚逸辰的說教,只看著顧岩廷問:「加賽一局可是顧廷尉你自己提的,怎麼個比法你也清楚,本王想要的賭注也說了,還比不比?」
觀看席離這兒有些距離,聽不到幾人的對話,皆好奇的朝這邊張望。
顧岩廷騎坐在馬上,背對著許鶯鶯,許鶯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說:「好。」
他答得毫不猶豫,好像送一個女人給越王並不是什麼大事。
許鶯鶯掐了掌心,越王要的分明是她和宋挽之中的一個,顧岩廷這般爽快,是打算把誰送給越王?
趙黎也有這樣的疑慮,故意問:「顧大人想好用誰做賭注了?」
顧岩廷抬手指向宋挽,盯著趙黎的眼睛問:「王爺可滿意?」
許鶯鶯鬆了口氣。
趙黎舔舔唇,意味深長道:「滿不滿意,還得等用過之後才知道。」
這話直白露骨,輕佻放浪,楚逸辰怒火攻心,忘了長幼尊卑,厲聲喝道:「趙黎!」
趙黎掏掏耳朵,玩味的睨著楚逸辰,笑道:「本王與顧廷尉打賭玩玩,賢侄這麼生氣做什麼,你若也看上了顧廷尉的賭注,不如也上馬與我們比試一番,較個高低?」
楚逸辰握緊拳頭,在他心裡,宋挽是需要好好保護的小姑娘,而不是被人當做賭注的物件兒。
正僵持著,宋挽柔柔開口:「請世子殿下息怒,大人既然敢用奴婢做賭注,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輸,奴婢相信大人。」
宋挽的語氣篤定,像是完全相信顧岩廷,楚逸辰唇抿得更緊,趙黎眯了眯眼,騎著馬來到宋挽面前,用馬鞭將宋挽的下巴抬起來。
宋挽順從的抬頭,不躲不閃的看著趙黎。
她的眸光柔潤,沒有恐懼慌張,平靜如水,明明站在下面,身子看著越發嬌弱,卻像一株雜草,任狂風摧折,也絕不屈服。
有意思。
趙黎心頭髮癢,被宋挽激起勝負欲,還有一絲絲想要凌虐的慾望。
這個女人,他要定了!
趙黎放開宋挽,眼神淬了毒,一字一句的說:「那本王就好好看看,顧廷尉到底有什麼通天的本事!」
兩人重新回到校場,一旁的太監扯著嗓子宣布加賽一局,觀看席上的人立刻興奮起來。
許鶯鶯絞緊絹帕,心底不受控制的冒出一個惡毒的念頭。
如果顧岩廷輸掉比賽,讓越王把宋挽帶走,就算越王真的玩兩天又把宋挽還回來,顧岩廷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看重她了吧?
宋挽不知許鶯鶯心中所想,和方才一般低著頭站在許鶯鶯身後,分明身上穿的衣裙低廉寡淡,卻自有一股靜雅如蘭的寧靜美好。
楚逸辰心底一片晦澀,阿挽當真如此信任顧岩廷?
雙方人馬就位后,裁判發球,球被趙黎一方搶到,那人立刻把球傳給趙黎,和之前一樣,所有人都護著趙黎往前,顧岩廷這邊的人也都死死防守著他,然而顧岩廷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急著行動,而是悠哉悠哉的騎著馬在場中閑逛,看上去毫無鬥志。
「顧岩廷在做什麼?」
楚逸辰忍不住為宋挽捏了把汗,許鶯鶯也看出顧岩廷有些消極,壓下心底的暗喜,小聲說:「世子殿下別著急,顧郎應該有自己的打算。」
話落,趙黎運著球很快就要到顧岩廷這邊的球網前面,所有人都以為顧岩廷要輸掉比賽的時候,顧岩廷突然狠抽了一下馬屁股。
馬嘶鳴一聲,載著顧岩廷閃電般穿過層層防守,躥到趙黎面前,顧岩廷放開馬韁繩,只抓著馬鞍將自己懸在馬上,球棍飛快的一鏟,球便落入他手中,整個過程快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顧岩廷帶著球往回走,趙黎才怒不可遏的吼道:「給我攔住他!」
眾人立刻去堵截顧岩廷,所有規則都拋之腦後。
有兩個人一左一右準備用球杆把顧岩廷從馬上打下來,顧岩廷將球打出后,自馬上騰空而起,在球杆上踩了一下,借力穩穩落在馬背上。
球進了!
球場靜了一瞬,楚逸辰橫了負責鳴鑼的太監一眼,太監忙敲了一下鑼,哆哆嗦嗦喊道:「比賽結束,顧……顧廷尉勝!」
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就算不追究這些人違反規則的行為,最後一球也是顧岩廷實實在在打進網裡的,總不能讓所有人都裝眼瞎,那未免也太荒唐了。
趙黎惡狠狠的盯著顧岩廷,恨不得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顧岩廷毫不畏懼,拱手道:「王爺承讓了。」
「顧岩廷,你好樣的!」
趙黎把球杆丟到地上,怒氣沖沖的離開,那些幫他阻撓顧岩廷的武將和世家子弟也覺得沒面子,紛紛離開。
顧岩廷回到校場邊,將馬還給御馬監的人。
一個太監上前問:「顧大人,這彩頭是現在給您還是稍後著人送廷尉府去?」
顧岩廷說:「直接送府上。」
太監應了是連忙離開,生怕和顧岩廷多待一會兒就被趙黎記恨上。
觀看席的人也各自散去。
「顧大人好身手,」楚逸辰誇著,神情複雜的看著顧岩廷,意有所指道,「顧大人能率將士護我邊關百姓安危,是我昭陵萬民敬仰的英雄,聖人有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今日我想說,一人不護何以護家國,還請大人日後善待身邊人,莫要隨隨便便拿出來做賭注。」
楚逸辰說的分明是宋挽,許鶯鶯替顧岩廷不平,鼓足勇氣道:「是越王殿下故意挑釁示威,世子殿下怎麼不去說他?」
提到趙黎,楚逸辰眼底閃過森冷的寒意,沉聲道:「越王行事越發乖張,待太后壽宴結束,我自會聯絡朝臣到御前彈劾他!」
楚逸辰說這話時周身氣勢冷寒,威壓懾人,許鶯鶯嚇得低下頭去。
從始至終宋挽都沒抬頭,楚逸辰轉身離開,等他走遠,許鶯鶯焦急的問:「顧郎你的手傷得嚴重嗎?可要找個地方包紮一下?」
「一點小傷,不礙事。」
顧岩廷綳著臉並不在意,宋挽看他手背上的血已經乾涸,柔聲說:「大人就算不包紮,也讓夫人用帕子幫你把手背上的血跡擦掉吧,以免被人看見又生出什麼事端。」
宋挽語氣冷靜得有些漠然,被許鶯鶯瞪了一眼,好像顧岩廷的手是被宋挽打傷的一樣。
太后壽宴正式開始之前,還有隆重的祭天儀式,向上天祈求福澤,期盼昭陵國運昌隆,百姓能夠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宋挽和許鶯鶯沒有資格參加祭天儀式,和其他女眷一起待在澤天殿等著。
許鶯鶯沒有認識的人,在宋挽的指引下落了座,便低著頭繃緊身子規規矩矩的坐著,別說與人交談,連打量四周都不敢。
宋挽也垂眸立在旁邊,不過她和顧岩廷現在是瀚京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哪怕只是站在那裡不說話,這些人的目光也慢慢的落到她和許鶯鶯身上。
許鶯鶯感覺如芒在背,絞緊手裡的絹帕,宋挽怕她會緊張得暈倒,正想開口安慰,一個嬌俏的聲音傳來:「顧夫人,你在這裡呀,我找了你好久。」
話落,打扮得明艷動人的楚若琪大步走到許鶯鶯面前。
楚若琪今日穿了一件胭脂色綉芙蓉抹胸長裙,外罩一件同色綉櫻花草短襟,頭上釵環響脆,纖腰如弱柳扶風,漂亮不似凡人。
許鶯鶯從來沒被這麼多人注視過,臉紅得不行,腦袋垂得更低,柔柔道:「不知楚小姐找臣婦有什麼事?」
楚若琪的地位比許鶯鶯要高一些,按理,她該起身回話的。
入宮前宋挽教過她規矩,可她太緊張,全都忘了。
楚若琪倒是沒有在意,用團扇掩唇笑道:「當然是感謝你呀,你這團扇做得真漂亮,方才已有好些人誇過我了。」
楚若琪聲音不小,人群里立刻傳來細小的議論聲,都在驚嘆這團扇竟然是出自許鶯鶯之手。
見大家都覺得團扇好,許鶯鶯鼓足勇氣抬起頭來,柔婉一笑,說:「楚小姐喜歡便好。」
「我自然是極喜歡的,」楚若琪歡快的說,親昵的拉起許鶯鶯的手,「夫人這手也太巧了,我對這團扇愛不釋手,我母親和家中幾位妹妹也想要一柄團扇,不知夫人能否再綉一些,如上次一般,我還是著人將布料絲線送到府上,如何?」
楚若琪的團扇是許鶯鶯用雙面綉繡的,這綉法極精細,出不得半點差錯,光這一面小小的團扇,許鶯鶯就熬了四五個日夜才綉出來,楚若琪開口又要,儼然是把許鶯鶯當成綉娘看待,折了她廷尉夫人的身份。
況且京中會雙面繡的綉娘不多,但只要肯花錢還是有的。
許鶯鶯的雙面綉技藝算不上特別精湛,楚若琪就算真的喜歡,想要再討要幾幅,完全可以私下派人到廷尉府找許鶯鶯要,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許鶯鶯要綉品,卻沒說要給酬金。
今日在座的夫人小姐,許鶯鶯誰也得罪不起,若她們都如楚若琪這般張嘴就要東西,許鶯鶯豈不是要累死?
宋挽暗道不好,許鶯鶯卻已柔聲應道:「臣婦平日也沒什麼事,侯夫人和府上的小姐喜歡,臣婦自然是願意做的。」
宋挽委婉的提醒:「夫人,前兩日你眼睛不適,大夫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嗎?」
楚若琪立刻說:「做綉活的確傷眼睛,侯府還有許多上好的藥材,過幾日我讓人送些老參和靈芝到府上給夫人補身子。」
這些對衛陽侯府來說算不得什麼,楚若琪說得豪氣,許鶯鶯卻覺得楚若琪對自己好極了,局促道:「鶯鶯身無所長,唯有這點綉活還能拿得出手,能得楚小姐和侯夫人賞識是鶯鶯的福氣,楚小姐不必如此客氣。」
許鶯鶯這一番話很是自輕自賤,宋挽還想幫忙說話,許鶯鶯卻覺得宋挽要壞她好事,不讓她與楚若琪交好,端起架子揚聲道:「賤婢,我與楚小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話音落下,原本偷偷打量許鶯鶯和宋挽的人,全都明目張胆的望過來等著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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