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節 袍澤(3)

第五十三節 袍澤(3)

頭馬尹幸村沒記錯,堂主何仕林喜歡這首歌。

尹幸村不知道的是,原總參1024特別行動小組所有成員和「紅蜘蛛」部隊很多成員都喜歡這首歌......

五年前,盧溝橋畔,總裝直屬某工程學院。

每年凜冬,寒假留校的學員都會看到蒙著帆布的載重卡車,經由陳大將、許大將雙人雕像對面的行車道駛入校園,消失在四號禁區。

軍校里有禁區不足為怪,該學院除培養裝備技術人員外,還承擔部份陸軍裝備科研任務,每年有大型設備進校出校理所當然。有些教師在校園裡工作生活大半輩子,也未必清楚禁區里研發什麼。細心點的學員頂多知道,一號禁區大門老兩口沒孩子,二號禁區地下有室內靶場,三號禁區大樓結伴出來的小姐姐是通信兵,但惹不得.......

四號禁區里,何仕林中尉對著某上將畫像發獃,已經第一百零一個夜晚。

一百零一天,是總參直屬101學校培養一名敵工人員的最短時間。「紅蜘蛛」教導隊軍官學員加入作戰隊之前,必須在此度過至少一百零一天,並取得敵工人員從業資格。除「紅蜘蛛」外,這裡還有來自其它部隊和軍校,以及某些有委培需要的地方單位的學員:

一區隊104床,學朝鮮央視主播憤怒控訴帝國主義制裁暴行時聲色並茂,足以亂真,妥妥的洛外(解放軍外國語學院,校址洛陽)出身;

二區隊206床,搏擊不要命,射擊前三強,除英語流利外還有一口純正泰語,但疊豆腐塊一直拖全隊後腿,多半來自國關(國際關係學院,校址北京,GJAQ部托教育部之名實際管理,不是位於南京的解放軍國際關係學院);

三區隊302床,疊豆腐塊沒問題,81杠不會脫靶,搏擊除了挨打就是跑,自從學會假音發聲就嘮叨個沒完,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牢里憋壞了......

速成班每期學員百餘名,總有那麼幾個令人印象深刻,只是大家連睡覺都戴著面罩,以後見面不一定對上號。

何仕林直到被追授少校軍銜、追記一等功那天都不知道,也可能故作不知:

一區隊104床叫林爽,現實中沉默寡言,不是正經洛外出身,只是在北大醫學部上學時與平壤醫科大交換生關係不錯,畢業后又不務正業考入洛外「特別函授」,連洛陽都沒去過;

二區隊206床叫周成武,的確不是軍人,但沒進過國關,而是普通高校畢業經公務員考試進入GJAQ系統,時為某市GJAQ局副科級偵察員、一級警司;

三區隊302床叫庭車常,真的坐過牢;

除此之外,七區隊有個三級警司叫歐陽克,剛從國關畢業,學的是信息安全;七區隊毫無存在感的區隊長叫程習,時任總參二部五局訓練處參謀;下期有個復訓三次才過關的菜鳥叫申明,裝甲兵指揮學院高材生、首批99式坦克連長之一,中亞處突時立過戰功,本來有更好前程.......

原總參1024特別行動小組暨總參三部直七處駐J國站七名成員,不論何種出身,均受過101學校特訓。進同一戰壕之前就是袍澤,當時互不相識,後來彼此相忘。有些秘密只隔一層紙,誰也不會捅破。

敵工速成班第一零一個夜晚,何仕林中尉終於等到低沉如潛艇戰鬥警報般的哨聲。

他向某上將沉默的畫像敬最後一個軍禮,拿起背包,走出宿舍。跟三十餘名獲得敵工從業資格的結業一起,將壓載物搬上卡車。

載著「某大型設備」的卡車駛出四號禁區,在陳大將、許大將的無聲目送下,離開未來敵工人員們從未認真打量過的裝工院校園。

需要他們認真打量的東西,在國境之外,在他國的校園、軍營、工廠和研究所里。比如陳大將念念不忘的某國發動機軸承工藝、許大將直到被「打倒」也沒鬆手的某國機械化部隊新編作戰條例.......

偷不可恥,可恥的是被隔壁癟三欺到柳條湖,攆過盧溝橋,差點亡國滅種;落後不可悲,可悲的是抱著天朝殘夢跟虎豹豺狼講道德。

道德癖當得了好軍人、好警察,絕對進不了101學校大門。歷任校長開學第一句話就讓你「卑鄙地活著」,結業還是這話。

車過盧溝橋畔,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只是天還沒亮,只依稀見到憨態可掬的小獅子躲在凶神惡煞瞪著地球叢林的母獅子懷裡。恍惚中,何仕林聽到有人輕輕哼起歌兒。那是上世紀某電視劇片頭曲。漏洞百出的劇情、粗糙單一的場景和都有點神叨叨的演員早已被人遺忘,偏那寥寥幾句歌詞翻來覆去,發人深省。

「弟兄們走啊走啊,弟兄們走啊走啊,弟兄們走啊!一窩蜂向這來的路上走,哪一個不要落後,落後就要被挨揍,永世不見日頭........一窩蜂向這來的路上走,哪一個也不要回頭,回頭就要錯過了黎明,趕不上決戰的時候......」

那人在半路下車,有人接著哼哼。有人下車,又有人繼續哼哼。中途不斷有人下車,趕往自己來時的方向,車到「紅蜘蛛」營地終於不再走,何仕林哼哼著,看到區隊長摘掉面罩、伸出手:

「歡迎加入『紅蜘蛛』作戰一中隊一分隊,我是分隊長司徒昂上尉。」

司徒昂少校幾乎是一路吼著歌兒找到隊伍的。

這個上午剛被颱風刷過一遍,經縣際公路分叉向北的鄉間公路混亂不堪。在距離會合點不遠處,司徒昂終於把車扔到路邊,步行上山找隊伍。

那支隊伍里有個姓童的上尉參謀。

「童參謀」果然聽出熟悉的歌聲,從橫陳在地四分五裂的大樹後面站起來,朝他揮揮手。司徒昂伸開雙臂,緊緊擁抱分開不過幾日的戰友——「紅蜘蛛」作戰三中隊長佟國偉少校。

高雄事變后,「紅蜘蛛」作戰隊大部以十一局行動處代理處長蔣雲、一中隊長司徒昂、二中隊長王小帥為首潛伏台東,受台東特委指揮;一部隨三中隊長佟國偉返回台北,留守休整。佟國偉休整沒多久,就兩次化名南下花蓮,這次剛到花蓮就趕來台東,追上已進入敵控制區的CB師挺進分隊。

挺進分隊指揮官是ID團一個營長,但司徒昂沒見到他。

護送「童參謀」來接頭的人叫陳誠,原為ID團特務連副連長,中橫戰役前後跟「紅蜘蛛」打過交道,現任CB師偵察科參謀,屬於「可以知道一些」的友鄰人員。

鬆開「童參謀」,司徒昂掃一眼正在四周警戒的陳誠手下那些兵,輕笑道:「我後面有一堆蒙面俠。」

陳誠也笑笑,表示習慣了。

等蒙面俠們上來,陳誠和手下那些兵的臉上五顏六色,幸好打過預防針,才沒鬧出誤會。

總參「紅蜘蛛」、八司「槍騎」、十一局「蠍子」也時常蒙面,但武器裝備基本是制式,至少是A軍或島內當局制式。眼下這群蒙面俠都是什麼鬼?

沒有快慢機的81杠、大量採用工程塑料的56半、國內特警也用但銘文顯然不對的12號霰彈槍、嶄新的毛瑟98K........再看虎背熊腰那傢伙的腿毛和膚色,好吧,「紅蜘蛛」也有國產高加索人種.......

相比之下,這伙雜牌「暴恐分子」面對輕重火力齊全、目光不太友好的中國士兵時卻異常淡定,那一雙雙眼神彷彿在說:「CIA、塔利班、朝軍、韓軍、印軍、巴軍都合作過,跟你家也沒啥大不了。」

會合后幹什麼,其實司徒昂和佟國偉都不知道,只能等電台來新的消息。兩人都是老敵工,早已習以為常,找個僻靜處家長里短地閑聊開,倒將眾人晾到一邊。

陳誠卻坐不住。

為防止不必要的麻煩,陳誠首先將手下人帶到別的休息地,分開兩拔人。又特地交代排、班長,禁止任何人過去打擾。然後朝正對蒙面隊下達整隊口令、看起來像頭兒的人走去,遞了一支煙,問有什麼需要。

那人看陳誠一眼,卻沒搭理。繼續訓話。

蒙面隊的跨立姿勢頗似A軍,但隊列嚴整,絲毫不輸於素以此著稱的中國軍隊。那頭兒下口令用的是英語,訓話時卻改成漢語,帶點軟綿綿的寶島腔。細細一聽,某些音節發音生澀,但很聰明地用氣息變換掩蓋過去。他每說完一句,便頓一下,隊伍里有兩三人用別的語言低聲複述,應該是給身邊的人翻譯。

陳誠也懶得置氣,收起香煙,轉身回走。

「許局也來了。」

「怎麼沒在這?」

「只是坐鎮,具體行動不干涉。挺進分隊是CB師的,他畢竟兼著師政委。台東特委又掛在十一局,一般協調是十一局在花蓮的點出面。」

「那跟我有屁的關係。」司徒昂看著佟國偉低頭擰開水壺,笑道:「說吧,又有什麼小道消息?」

佟國偉喝了兩口水,看著陳誠百無聊賴地正往這邊踱來。

「只是小道消息啊。」

「除了八卦你敢說點別的?」

「胡老闆現在調八司二局,不是借調,五局暫時是王副部長兼著,這你知道。」

「嗯,許局調八司前是部辦主任,管著『紅蜘蛛』日常調動,自己早年又是『紅蜘蛛』出身,熟悉特勤管理和指揮工作......「司徒昂瞄佟國偉一眼,「你意思是讓我收收爛脾氣,沒準哪天撂他手裡?」

「只是小道消息。」佟國偉繼續喝水。

司徒昂伸了伸腿,舒松筋骨,順帶回頭看一眼:陳誠已原地轉身,回到隊伍。

「除了胡老闆,確實沒哪個上司能看我順眼。」

「看來是不打算治了。」

「那不正好?部隊副職兼作戰隊長空置多年,現在是戰時,早該補缺了。作戰隊三個中隊長,王小帥資歷又不如你。」

「好好說話。」

「我不喜歡許光祖。」司徒昂說,「他回不回部里接手五局,北戴河說了算(註:副師職及以上幹部任免權在軍委)。他有命令,我服從命令就是,這跟我什麼脾氣有毛的關係。反正我覺得這老倌不地道,渾身一點毛病都沒有,跟神似的。」

佟國偉抬手看錶,「休息時間結束。」

那邊的陳誠也在看錶,示意通信兵打開電台後,起身走去,親自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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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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