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痛並快樂,你方唱罷我登場(9)
原來,冷老爺子為了給那對母子一個名分,或者說為了阻止寶柒進門,準備在那個孩子滿月的時候,邀請各界參加滿月宴會,正式將那對母子迎入冷家,相當於宣告,那孩子以後就是冷家的長孫了。為此,現在的冷宅又另裝修了房屋,準備迎接「太子回宮」呢。
不管寶鑲玉和寶柒之間的關係如何,她還是偏向寶柒的。如果真讓冷老爺子宣布了這事,孫子都有了,不僅今後財產的繼承權給了那個孩子,甚至連那個女人的地位都不一樣了。如果有心人再炒作一番,寶柒將來更會淪為笑柄,一個亂倫的罪名,再加上一個小三兒的身份,她背上身,這輩子就很難洗清了。
未了,寶鑲玉說:「老二啊,這幾天,我是日思夜想,怎麼都睡不安穩。可是,小七那丫頭你是知道的。她沒心沒肺慣了,除了你,她對什麼都無所謂,你得替她做好準備啊!」
見冷梟只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她慌了,「老二,你怎麼個態度,你得有個準備啊!」
冷梟點了點頭,喝了一口霧氣裊裊的茶湯,高大的身體往後一仰,頭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幾秒,涼涼地說:「我都知道。」
「什麼,老爺子做的事,你都知道?」
「嗯。」只答一個字,冷梟的習慣。
寶鑲玉有些不明白他的態度了。替寶柒著急,她身體微微向前一傾,有些激動地提高了聲音,「老二,知道了你還這麼冷靜,你是什麼意思?你真要是有了別的兒子,你讓我們小七怎麼辦啊?你可不能這樣啊!」
冷梟沒有解釋,反而冷聲問:「你真的關心她嗎?」
寶鑲玉臉色一沉,「你這話什麼意思啊?我自己生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會不關心她?」
「大嫂!」考慮了許久,冷梟還是選擇了對她的習慣性稱呼,「我知道你心裡在彆扭什麼。」
寶鑲玉心裡一緊,面色蒼白。他又知道了?他怎麼什麼都知道?難道說那些事都沒能瞞得了他?
心裡這麼想,她就問了出來:「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冷梟寒著臉,只陳述自己的意思,「你該真心待她。」
聞言,寶鑲玉微抬的身體,噌地坐了回去。他真的知道了!
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老二,我知道我非常對不住她,那麼小的年齡就送她出去。不過當時的我,要是有多一個選擇都不會那麼做。我想關心她,想對她像可心那樣好,可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你懂我的感覺嗎?」
冷梟眸色沉沉地盯著她,沒有答話。
寶鑲玉垂下眼眸,肩膀抽動了一下,雙手將自己的臉捧在手心裡,吸著鼻子,聲音哽咽,「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捂在心裡,難道就不矛盾嗎?沒有人知道,我到底有多想對她好。只是每次我看到她,我又……我又無法壓抑下去……那種恨,那種恨……」
寶鑲玉含糊其辭地說完,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冷梟時眸底濕潤,聲音沙啞,「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媽。我雖然不是一個好母親,但是我真的希望她能過得很好。老二,你答案嫂子,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好嗎?這件事你一定要圓滿解決。她現在只有你,只有你一個人!」
冷梟定定地看著她,「我對她和你對她,是完全不一樣的感情,她需要你!」
寶鑲玉垂下頭,「我知道,我會盡量的!」
兩人喝著茶,再次沉默。
直到寶鑲玉以為冷梟不會再說話,準備告辭離時,耳邊又傳來他冷冽沉悶的聲音,「大嫂,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心裡咯噔一下,寶鑲玉暗驚,現在對於他的任何話題,她都會心生不安。
「什麼事?你說。」
冷眉微微一抬,冷梟看人時候的眼神特別冷,壓迫感非常強烈。寶鑲玉心裡打鼓,生怕他問到冷老大的死。可沒想到冷鳥問出的話更讓她心驚,「二十四年前,欺負了你的那幾個男人,你還有沒有印象?」
寶鑲玉目光獃滯地望著冷梟,呆愣了好幾秒,氣若遊絲地說:「老二,什麼幾個男人?你不要開玩笑……」
冷梟從哪裡聽來的風聲?二十多年前,他才幾歲啊。更何況,那時候的他一直在做自閉症的康復訓練,整個人從早到晚都封閉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從來不知道家裡有些什麼的變化,包括送寶柒到鎏年村,他都完全不知情,或者說完全沒有感覺。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冷奎沒有任何人知道了,知道的人都死了!
不對,冷奎也死了。除了她自己,絕對不會再有一個活人知道了。
「大嫂!」冷梟目光沉沉地望著她,聲音冰涼,「不要多想,我只是想替寶柒找到她的親生父親,絕不是逼你。」
心裡抽痛一下,看著冷梟堅定的眼神,寶鑲玉視線模糊了。不堪地搖著頭,她耳朵里嗡嗡作響,聲音沙啞破碎,「老二,不要再說這事了。我不想替小七找什麼父親,在我的心裡,她的父親只有一個,就是你大哥冷奎。而且,也沒有什麼幾個男人……沒有,從來都沒有!」
「大嫂!」冷梟加重了語氣,臉色極不好看,目光死死鎖定在她臉上,夾雜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冷漠和寡淡,冷峻的五官里陰沉無比,「不會有人嘲笑你,更不會有人指責你,我只想聽實話。」
寶鑲玉手心裡都是汗,僵硬的身軀微微顫抖,不由自主地咬著下唇。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輕輕地問:「老二,你怎麼會知道的?」
冷梟習慣性地反問:「大嫂,你在害怕什麼?」
「老二……」心裡一痛,寶鑲玉面色蒼白地看著他,聲音發顫。
「說吧!我在聽!」
已經過去二十四年了……
隨著記憶的回放,那令她恐懼了二十多年的畫面再次浮出了腦海。氣息、感覺、聲音……一切都讓她疼痛,身體比寒冬時赤腳走路還要冷得徹骨徹心。不過一瞬,她的四肢百骸都像被針尖活生生穿透,心痛得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如果,從來沒有過那天晚上,她的世界會是天堂。可是,從那晚之後,她便墜入了永恆的地獄,永遠得不到救贖的地獄。地獄里就關了她一個人,她是她自己的囚犯。
將蒼白的臉再次埋入了掌心,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聲音沙啞地喃喃自述,「……當時我很害怕,我看不清他們,我尖叫哭喊著,求他們饒了我,他們卻哈哈大笑著撲過來,然後,我便沒有了意識。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我知道,一切都晚了。我到處看,我身邊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哭了很久,回到家,我又鎮定了,我告訴自己,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我不敢告訴冷奎,更不敢報警壞了冷家的名譽,也不敢對任何人說起。我很自私,我很害怕,我選擇了隱瞞,我什麼都不說……因為,我不能失去冷奎,不能失去剛剛開始的美好生活。我就把它當成一場噩夢,對,噩夢。可是,不知為什麼,我白天可以像沒事人一樣,晚上卻沒辦法平得自己的心情,常常整晚整晚睡不著覺,或者在噩夢裡尖叫著醒過來。我有愧,我內疚,我覺得自己髒了,所以,我不敢再讓冷奎靠近我、讓他碰我,整整一個月沒有過夫妻生活……我也不想的……那時候我就安慰自己,過一段時間,我就會忘記了。我真的慢慢就說服了自己,那都是假的,假的,它從來沒有就發生過的……可是,命運沒有饒過我。就在我準備好好生活的時候,我卻懷孕了……老天它是要毀了我啊,我不僅懷孕了,最可悲的還是,我懷孕的事還是冷奎發現的。我當時心力交瘁暈過去……醫生說我有了,冷奎欣喜若狂,我卻頓時如墜寒潭……」
回憶里有天堂,回憶里也有地獄。寶鑲玉的聲音非常蒼涼。
冷梟靜靜地聽著,一直沒有說話,目光平靜無波。不過,寶鑲玉知道,冷梟有耐心聽她說,便是他最直接的情感表達方式了。
喝了一口茶,她雙手有些虛軟。她從來沒有想過,第一個聽她傾訴的人,竟會是冷梟。
有些事情藏在心裡太久了,久得她的心臟都發霉了。
每說出一個字、每回憶起一個畫面,她都覺得自己彷彿要消耗掉全部的力氣和勇氣。說不出來了,她再次陷入了回憶。茶館悠揚的古琴韻律中,氤氳的光線將她照得像一個遲暮的老人。
「然後呢?」冷梟淡聲問。
沒有抬頭看他,寶鑲玉繼續沉默著。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她才再次開口,「我懷孕了,冷奎激動之下,第一時間就告訴了老爺子。老爺子聽了也很高興,說冷家的第一個長孫就要出生了。因此,他還特意從部隊趕回來給我們慶祝。看到他們父子都沉浸在喜悅中的臉孔,我想說的話再次咽了下去。不過,我心裡卻非常清楚地知道,這個孩子不能要……因為,我完全不知道她的父親到底是誰……我想要流產,千方百計地想。可是,知道我懷孕后,冷家把我保護得比以前更好了,衣食住行都有專人照料和打點,每走一步都有人跟著。冷奎自己更是一有時間就陪著我。一天二十四小時,我的身邊就沒有缺過人,我找不到機會下手。肚子漸漸大起來了,眼看胎兒快要四個月了,我不能再拖了……終於,有一天,我趁別人沒注意,故意滑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說到這裡,她再次捂緊了臉,泣不成聲。
冷梟的眉頭擰成了一團,他心裡想到的是那個時候在寶鑲玉肚子里不到四個月大的寶柒,還是一個小小胎兒的寶柒,就已經被人為滾過一次樓梯,險些失去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