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弟弟（下）

玄關處的燈亮著，劉媽站在那裡笑著看向沐茴，目光溫柔慈愛，「大小姐回來了。」一邊上前接過沐芃手中的行李箱。

劉媽在沐家呆了好些年，從她外公那一輩起，原也是侍候她母親的傭人，只是母親去世后她也就一直留在了這裡，看著她長大。

「劉媽……」沐茴有些恍惚，上輩子她嫁進沈家后就聽說劉媽辭去了沐家的工作回了自己老家去，直到她去世都再沒有見過。

對沐茴而言，劉媽雖然是家裡的幫傭，可更像是自己的長輩。

「明天不還要上課嗎，怎麼今天就回來了？」劉媽一邊往裡走，一邊回頭和沐茴說著話，「老爺太太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回家怕是有些晚。」

「嗯。」沐茴輕輕點頭，沐政威忙著擴張自己的事業版圖樹立自己良好的聲譽，許美紅便也在一旁夫唱婦隨，在外人看來這夫妻倆也是極恩愛的，若是沒有後來突然冒出來的吳剛，這段婚姻恐怕也不會出現裂痕。

想到吳剛那個痞子無賴，沐茴看向沐芃的眸中多了一絲同情和憐憫，此時這個少年是否知道將來他會同吳剛這個男人有著糾纏不清的緣分？

「你坐一會兒，我給你削蘋果！」沐芃將沐茴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股腦地溜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便捧了一盤蘋果出來，蘋果被分成了均勻的片狀，上面還插著兩根造型別緻的銀質牙籤。

沐茴插了一塊蘋果入口，又抬眼掃向沐芃，「功課不忙了嗎？」

沐芃正值高三是學習的關鍵期，不過他們姐弟的成績向來不錯，沐茴也很少操心，換作從前她幾乎也不會過問。

果然，沐茴這話一出口沐芃便誇張地瞪大了眼，唇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身子一挪便坐在了沐茴的旁邊，「你關心我？」

「我是你姐，關心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沐茴垂了目光，刻意忽略了少年望向她的眸中閃爍的晶亮光芒，這種光芒本不該出現在他們姐弟之間，更像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愛之情。

沐芃吐了吐舌，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我的成績排名年級前三，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考上985，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你小子欠收拾是不是？」沐茴隨手抄起沙發墊子作勢要打沐芃，家裡誰不知道她是怎麼進榮大的，憑她的成績塞錢都有些勉強，也就混個畢業證吧。

那個時候沐政威是建議她出國留學來著，可她死活不想去，恐怕也是因為看著沐萱考上了榮大，想要和她一較長短。

可誰知道榮大會成為她惡夢開始的地方，糾纏了她整整一生？

姐妹倆在沙發那裡打鬧了一陣，直到劉媽端來了宵夜才作罷，沐茴心不在焉地喝著雪梨冰糖水，間或看沐芃一眼，看得沐芃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有什麼事就說，你這眼神怪嗆人的，不會是對我的這個純情少男起了邪念？」

沐芃說著雙手護在了胸前作一臉驚恐狀，沐茴一口糖水差點給噴了出來，不禁給了他一個白眼，「耍寶你最在行，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學霸？」

老天爺竟然是這樣的不公平。

沐茴眨了眨眼，不想承認自己的基因比不上沐芃和沐萱，隔了一個媽就差那麼遠嗎？

不，或許她的天賦並不在讀書上面。

「不服來戰，今晚帶你吃雞！」沐芃對著沐茴擠了擠眼，看著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這才正了神色問道：「老實說你今晚回來幹嘛？」

平日一個月沐茴都難得回家一趟，還不是因為學校里有那個沈岩，沐芃想到那男人就來氣，不過就是一小白臉罷了，也值得沐茴這般喜歡？

甚至不止是她，連沐萱也是哪根筋不對，兩姐妹偏偏還喜歡上了同一個？

沐茴嘆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白勺，一雙黑眸無比認真地看向沐芃，道：「小芃，我想要去留學。」

「留學？」沐芃動作一頓，抬頭看向沐茴，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點點玩笑的跡象，但是沒有，沐茴的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甚至那雙黑眸中還升起了一絲執著的火焰。

沐芃突然意識到她是說真的，不是玩笑。

「你捨得離開榮大？舍……」捨得離開沈岩？

沐芃咬了咬舌頭才沒將後面一句話說出口，疼得他暗自吸了口涼氣。

「有什麼捨不得的，我在榮大也不過是混日子，但眼下我發現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要去義大利留學，我要去佛羅倫薩美術學院讀書。」

佛羅倫薩美術學院是世界最高等的美術學府，那是她心中一直嚮往的聖殿。

「沐茴，你腦子沒壞掉吧？」沐芃伸手摸了摸沐茴的額頭，很清涼舒爽，不燙。

其實他知道她不是說笑，但真正複雜糾結的人是他。

一方面沐芃覺得沐茴能夠擺脫沈岩有新的興趣愛好是對的，但一方面又不想她離自己那麼遠，義大利啊遠在重洋彼岸，若是沐茴真的走了他要多久才能再見她一面？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沐茴理了理衣裙站了起來，她回家來也不是和沐政威他們商量的，只是想要告訴他們自己的決定。

沐茴往二樓而去，沐芃也一言不發地跟了上來，沒說反對，也沒說支持贊同，直到在房門口沐茴停住腳步，這才好笑地轉頭看向沐芃，「別遊魂似地跟著我，自己看書去！」說罷便推了推沐芃的肩頭。

這一推還推不動，沐茴才意識到這曾經還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弟弟如今已經真正地長成了一個男子漢，她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他抗衡，平時里的嬉笑打鬧不也是在讓著她嗎？

其實回想過往，沐芃更像一個哥哥似地照顧她，沐茴突然覺得鼻頭有些發酸。

從前的她到底有多任性多讓人頭疼？

沐芃就那麼站著，頭頂的燈光打在他背上，少年俊郎的面容半掩在了幽深的光影中，只是那雙黑眸卻出其得明亮，直直地看向沐茴，「你想去學畫畫就去吧，反正這是個燒錢的玩意，咱們家有錢……」微微一頓又道：「即使將來沒錢了，我也會努力工作養你的！」

沐茴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旋即玩笑似地揉了揉沐芃的額發，「傻小子，姐姐哪裡用得著你來養？！」說著笑著躲進了屋裡，她背靠著門板，聽著屋外響起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眸中不由浮現出一絲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