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結局3
這個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長。
事情發生已經兩天了,但皇宮裡那惶惶的氣氛絲毫沒有減少,宮人們走動時都屏息靜氣,生怕驚動了什麼。
兩天前,皇後娘娘薨逝了。
具體發生了什麼誰也不清楚,只曉得她全身結冰,生生凍死在了陛下的寢宮中。
也是從那日起,陛下抱著皇後娘娘的屍身,不飲不食,不眠不休,半步都沒有離開房門。
顧雲瀾和李慎之入宮,步履匆匆。
二人先去了太子寢宮,還沒有踏進去就聽到撕心裂肺的小孩的哭聲,聲音沙啞,不曉得哭了多久。
顧雲瀾小跑進去。便看見在奶娘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長寧。
「長寧!」顧雲瀾驚呼一聲,上前將長寧抱在懷中。
長寧哭得滿臉通紅,渾身是汗,顧雲瀾身上的味道跟顧雲歌有幾分相似,聞道熟悉味道的他哭聲止了止。將臉埋在顧雲瀾懷裡,模樣可憐極了。
顧雲瀾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已經哭了兩日,本以為再流不出淚了,可看見這一幕,心肝還是擠在一起的疼。
兩日前,顧雲歌逝去的消息如同五雷轟頂。
林氏知道后便暈了過去,昨日方才醒來,悲痛之下卧床不起,顧雲瀾也跟著哭了兩日,今兒得了令匆匆入宮。
這令也不是葉疏寒下的。他從那日起再沒踏出寢宮半步,對什麼事都不上心,是他身邊的德喜公公看太子著實可憐,想到顧雲瀾是皇后的親姐,請她入宮看顧下太子。
長寧從顧雲歌逝去的那天便大哭不止,後來更是發熱,不肯吃藥,就算被喂下去也吐出來,幸虧禾姬和喬箏在旁邊精心照料,用了所有法子,今日才退了燒。
然而他還是一直在哭,早早將嗓子哭啞了,誰哄都不頂用,這會兒破天荒的在顧雲瀾懷裡安靜下來。
顧雲瀾強忍住眼淚,看著長寧瘦了一圈兒的小臉,問奶娘道:「太子怎麼瘦了這許多?你們是怎麼照料的!」
奶娘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夫人明鑒,奴婢這些天一直想給太子餵奶,可太子他……他就是不肯吃,除非餓極了才吃上兩口。」奶娘聲音更小,「太子通常都是皇後娘娘親自帶親自喂的……」
他只認皇後娘娘。
這話奶娘沒敢說出口,但顧雲瀾有何不明白的,心中悲傷涌動,將長寧抱得更緊。
就算明知道答案,顧雲瀾也抱著一絲希望問道:「陛下可有來過?」
奶娘尷尬的搖了搖頭:「陛下沒有過問過太子」。
「長寧……歌兒……」顧雲瀾念著這兩個名字,越說越悲痛,也就是靠在李慎之身上才沒有倒地。
李慎之在一旁無聲安撫著她。
「我要留在皇宮幾日。」顧雲瀾哽咽著說道,「太子這般,我不放心。」
妹妹已經離去,長寧是萬萬不能有事的。
李慎之想了想道:「你陪著太子可以,但這般治標不治本。太子現在要的不是你,而是陛下。」
顧雲瀾心中悲慟:「我如何不知這點,可陛下現在……」
自從顧雲歌離去,陛下就將自己關在太極殿中再沒有出來,也不理其他事。
「那就試著帶太子去見他。」李慎之低聲道,「若世上有誰能帶他走出來,也只有太子了。」
顧雲瀾摸了摸長寧的小臉,答應下來。
太極殿外站了不少人,聽見腳步聲,七凝回過頭,便看見顧雲瀾夫婦帶著太子走來。
「二公子,夫人。」七凝行了一禮。
她也在大殿外站了兩日,此刻滿面憔悴。
事實上,誰也沒想到顧雲歌會這麼做,更沒料到他們尋找了那麼多年的母蠱。竟然就在顧雲歌身上。
這兩日發生這麼大的變故,陛下將自己關在裡面不出來,七情七言兩人在外處理事宜,她則守在這裡。
尚未出閣時,七凝就一直跟在顧雲歌身邊,顧雲瀾對她也算熟悉,點了點頭道:「陛下呢?」
「還在裡面,兩日都沒有出來了。」七凝垂著頭道,「皇後娘娘……也在裡面。」
顧雲歌的逝去,將葉疏寒的魂魄也帶走了,身邊之人想勸都不知如何勸。
葉疏寒抱著她的遺體不允旁人觸碰,兩日過去,皇後娘娘都沒入土為安。
顧雲瀾抿了抿唇,低頭看了看長寧:「我們帶太子來,想勸勸陛下。可否讓我進去?」
葉疏寒是絕不許旁人進去的,這點七凝明白,可聽顧雲瀾如此說,她無法拒絕,就算事後被責罰也要試試看。
「好。」七凝答應下來,「不過皇後娘娘此番離世,對陛下打擊甚大,你們自己小心些。」
說罷就打開殿門,讓李慎之和顧雲瀾走了進去。
屋子裡的光線很暗,依稀能看見床榻上葉疏寒的背影。他懷中還抱著個人。
那便是顧雲歌了。
顧雲瀾忍住鼻頭的酸澀,抱著長寧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剛走兩步遠,前方的葉疏寒忽然回過頭來。
一瞬間,李慎之的毛孔都豎了起來,立刻拉住顧雲瀾,將她護在身後。
兩人定睛看去,葉疏寒的赤紅的眼珠里一片淡漠,沒有多餘的神色,但那濃郁的殺氣撲面而來,彷彿他們多走一步都會粉身碎骨。
李慎之低聲對顧雲瀾道:「瀾兒,我們先退出去吧。」
他在戰場上多年養出來的直覺告訴他,這裡極危險。
此刻的陛下是沒有理智的,像是一隻處於絕望中,又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發作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顧雲瀾也是極害怕的。
葉疏寒在他們面前向來是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即便後來登基,因著顧雲歌的關係,對顧家人也禮遇三分,她從沒見過他這般。
脊背上冷汗淋淋。
她深吸一口氣。拂開李慎之的手,示意他站在原地,自己卻堅定地往前走了過去。
「陛下,臣婦帶太子來了。」
因為恐懼,顧雲瀾的聲音在發顫。腿也在發顫,但還是那麼堅定的走著。
葉疏寒盯著她的腳步漸漸走近,周身的內力積蓄起來,似乎隨時都會爆發,只是目光轉到她面上時頓了下,覺得這面容有些熟悉,沒有立刻動手。
十步之外的李慎之渾身綳得緊緊的,小心的觀察著葉疏寒,心道若是陛下發瘋,他拼了這條命不要都要將顧雲瀾和太子救回來。
趁著這功夫,顧雲瀾已走到他旁邊,俯身跪了下來,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陛下,臣婦帶太子來了。」
說著,就將長寧遞了過去。
離得近了,顧雲瀾也看見了被葉疏寒抱著的顧雲歌。
她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容色溫柔,若不是覆在面上那層厚厚的白霜,似乎只是睡著了。
顧雲瀾舉著長寧的手顫了下,眼淚漱漱而落。
長寧看見葉疏寒。立刻伸出手去要他抱,但葉疏寒淡漠的眼珠落在長寧身上,沒有半點波動,也沒有去接。
半晌,他回過頭繼續抱住顧雲歌。
長寧看見父皇不理自己,委屈極了,「哇」的哭了出來,哭聲沙啞可憐,也沒讓葉疏寒動容。
他像是一個隔絕的世間的人,除了懷中的女子。再什麼都看不到。
見他這樣,顧雲瀾的哭著說道:「陛下!你看看他,這是您的孩子,是長寧啊!」
葉疏寒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反應,只是低頭凝視懷裡的顧雲歌,伸手一遍遍的撫過她的面頰。
唯有此刻,他的眼珠不是淡漠冰冷的,那僵硬的臉上是淺淡的溫柔,好像全世界只有一個她。
「陛下!」顧雲瀾將聲音提高,「您回頭看看長寧,這是歌兒的孩子!」
「歌兒」這倆字終於讓葉疏寒有了反應,但他沒有回頭,只是將顧雲歌抱得更緊。
長寧哭的已沒了力氣,有些喘不上氣,像是一隻小奶貓在嗚咽。
顧雲瀾也哭得不能自已:「這是當年歌兒拚命也要生下的孩子,是您與她的血脈,如今長寧已經沒了娘,您忍心讓他也沒了爹嗎?」
「就算是為了歌兒,求您憐惜長寧,他是妹妹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了!」
顧雲瀾說著,小心的將孩子放在葉疏寒懷中,長寧靠著葉疏寒終於有了安全感,小手將他的袖子抓的緊緊的,哭聲才漸漸歇了下來。
葉疏寒低頭看向長寧。
「他們都說你驚才絕艷,從小便有神童之名,我們的兒子,一定比你更聰明,無論多複雜的東西,到時候你一教他就會了。」
「可如果長寧沒那麼聰明,你也別凶他,別不耐煩,慢慢去教他,好不好?」
「若是只有你我,我會選擇隨你而去,可我們不能丟下長寧一個人。」
清悅的女聲似乎在他耳邊迴響,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正如現在一般。
她說,我們不能丟下長寧一個人。
好,歌兒,我答應你。
只要是你想的,我都答應你。
許久之後,葉疏寒伸出手,將長寧和顧雲歌一起抱在懷裡。
顧雲瀾來不及鬆口氣,就看見一滴帶著血的淚水滴落在顧雲歌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