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第六回

噶布喇夫人與安親王福晉別了,帶著太皇太后的賞回了府中,先去向婆婆請安。

索尼夫人確實染病,歇了半日,精神頭好了不少,靠坐在床頭聽著放在大格格身邊的教管嬤嬤回話,見兒媳婦來了忙招手讓她過來:「免了,快來和我說說太皇太后是怎麼說的?」

噶布喇夫人忙把今日與太皇太后交談的言辭一一說了,索尼夫人細細琢磨一會,讚許地點點頭:「果然沒看錯你,老大媳婦這次當真不錯,等咱們家鳳凰兒入主中宮,往後往來交際,就都交給你了。」

噶布喇夫人忙道不敢,索尼夫人卻道:「我老了,老爺也老了,以後家裡的事還是要老大和你做主的。行了,別在我這多耽擱了,去看看格格吧。」又道:「宮裡的女官、侍衛不日便要到咱們府里了,你們娘倆能相處的時候不多了。」

噶布喇夫人點點頭,索尼夫人見她眼圈兒微紅,嘆了口氣:「誰家的格格不是要出嫁的呢?只是咱們家這個格外嫁了高門罷了。鳳凰兒鳳凰兒,這名字也是取了個正著。她陪嫁的嬤嬤丫頭們要儘快定下,名冊交給宮裡。今兒教管嬤嬤和我說她規矩學得不錯,我很欣慰,但你也得好好寬慰寬慰她。」

待噶布喇夫人退下了,索尼夫人才一擺手,揮退了給她捶腿的小丫頭,對身邊的嬤嬤道:「我這兒媳婦啊,什麼都好,口齒伶俐做事爽利,就是心太軟,不成氣候。鳳凰兒,當然是入了宮,才是翱翔九天的鳳。」

旁邊嬤嬤笑著道:「皇上與太皇太後到底選定了咱家格格,不枉您的謀划。」

「你知道什麼。」索尼夫人斜睨她一眼:「如今四大輔政大臣,鰲拜居心不良培植勢力,遏必隆眼看是個牆頭草,蘇克薩哈領著正白旗,裡頭多少舊恩怨大家心知肚明,他知道鰲拜遏必隆容不下他,咱家老爺也未必護他,所以只能一心想著皇上好,他這個正白旗旗主位子才坐得穩當。」

見她眼皮子一闔有些倦態,身邊的嬤嬤忙將水煙端來服侍她吸了兩口,一邊道:「不為別的,咱家老爺與遏必隆大人、鰲中堂都是正黃、鑲黃旗出身,歷年都是皇上領著的,根正苗紅。和正白旗又是不同。」

「這會子你倒是明白了。」索尼夫人輕呵一聲,「老頭子也是昏了頭了,不想想鰲拜真把皇帝打壓下去了,養成他的傀儡,宮裡的太皇太后能樂意嗎,科爾奇那邊能樂意嗎?蒙古鐵騎可不比八旗子弟兵弱,宮裡眼看還養這個『待年宮中』的科爾沁格格呢,可見那邊還是看好當今皇帝。鰲拜成不了氣候,咱們家畏畏縮縮躲著只會讓那位老祖宗不喜,不如成就了格格的尊貴,日後分湯水也有咱家的好日子。」

嬤嬤忙奉承道:「夫人遠見,老爺、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他們就遠想不到這麼多了。」

「況我愛新覺羅家的江山,豈容他一瓜爾佳氏之人指手畫腳,當年是皇上還小,如今皇上眼看大婚,總要親政,他還想拿捏著江山?想得美!」索尼夫人忽地一瞪眼,這位年輕時殺伐果斷,如今養尊處優多年的宗室格格本來老態渾濁的眼中精光與厲色畢現,冷哼道:「但願他還有些眼色。」

且說那邊噶布喇夫人帶著宮裡的賞賜往如今未來皇后的閨閣中去了,嬤嬤侍女們連忙通傳,大格格正坐在炕上描花樣子,見她進來忙要起身請安。

噶布喇夫人卻已經一跪在地,就要俯身磕頭,口中還乾脆地道:「奴才給皇後主子……」

「額娘!」大格格忙扶住她,面帶急色:「您折煞女兒了。」

「這是規矩。」噶布喇夫人笑著按住女兒在炕上坐下,堅持磕頭請安:「給皇後主子請安,皇後主子金安。」

一禮畢,她放在嬤嬤的攙扶下起身,見女兒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輕笑道:「聖旨已下,君是君臣是臣,不可有違。才從宮裡領宴回來,太皇太后賜下兩端鳳尾羅顏色倒好,如今天兒還熱,額娘叮囑人裁製錦被——」

話沒等說完,卻見大格格滿面緋紅,她又忍俊不禁:「都是要當人主子的人了,臉皮還這麼薄。鳳尾羅做夏被清涼貼身,賜下兩匹,自然是做鴛鴦被最好,額娘命針線上人連日趕工,陪你入宮。蘭嬤嬤,皇後主子管用的衣物、首飾、器具都要登記裝好,雖然皇后妝奩由宮中辦理,用慣了的物件兒陪著入宮也是應有的。」

大格格的嬤嬤忙應著,見她們母女似有私密話要說,便帶著人躬身退下。

人都退下了,大格格彷彿感應到什麼,紅著臉側過頭,不去看額娘。

噶布喇夫人笑道:「我從宮裡領了不少賞賜,太皇太后賜了些珠花扇墜如意絡子一類的東西,說是給家裡的姑娘,想是賞你的。」

大格格落落大方地道:「那我便分給姊妹們吧,大家賞玩同樂。」

「這才好呢。一國之母,位主中宮,最要緊的就是心胸開闊不吝嗇。」噶布喇夫人笑容別有深意,「太皇太后對你多加賞賜如此滿意,想來也是皇上的意思。」

「我可聽說……」大格格聲如蚊吶:「可我聽說皇上對待年宮中的兩位格格十分鐘心,養在太後身邊的馬佳氏深受皇上喜愛,博爾濟吉特氏更是時常得到賞賜,就連緬甸國進宮的翡翠麻花鐲都——」

「胡說!」沒等她說完,噶布喇夫人眉目一厲:「誰和你嚼這些舌根子?」

大格格也察覺出自己行為不端來,臉一紅,低著頭道:「是……是遏必隆大人家的大格格。」

噶布喇夫人皺著眉,「他家兩個女兒爭著入宮已成了笑談,老大輸了還想把未來皇后當槍使,攪得你入宮不安寧,其心可誅!」

聽她這樣說,大格格多少覺出不對來,噶布喇夫人見女兒神情羞愧,不免心軟,輕嘆一聲,拉著女兒的手仔細道:「你瑪嬤自幼對你教養嚴格,是要養得你行為豁達心胸寬大,不嫉不妒,穩坐中宮為家族增添榮光。可你如今怎麼也聽別人嚼起舌根子,自己耳根子也軟了呢?」

她輕聲道:「那鈕祜祿家的老大與你爭后位沒成,與妹妹爭入宮又沒成,被指給了漠南蒙古巴林部的郡王,眼看心生嫉恨也是平常,她這不就是來攪和你入宮之後心懷嫉妒鬧起來嗎?太皇太后歷經五朝四帝眼光老辣,你若是在宮中搞事,她豈能容過?屆時后位不穩連累家族都是輕的!」

她刻意說得嚴重,見女兒微微咬唇臉色不好便又有些心軟,攬了女兒入懷,低聲道:「今兒啊,那兩家格格我都見了。馬佳氏不過小家碧玉之姿,性情柔順,不像是個不好相與的。你憂心的博爾濟吉特氏倒是行事大方,卻絕非張揚之人。」

大格格貝齒微微咬著嘴唇,沉下心來,對著噶布喇夫人一笑:「女兒入宮之後,自然善待她們。太皇太后既然看重博爾濟吉特格格,我也對她尊重禮讓便是。」

噶布喇夫人滿意地點點頭,也知道女兒心中真正在意的是什麼,便笑道:「如今後位已定,入主中宮的是我赫舍里家的格格,她從前是什麼身份不重要,日後也只是妃妾,不再是什麼『皇后的不二之選』,明白嗎?不過太皇太后對她當真是疼愛,她又救駕有功,你入宮之後也要謹慎對待。」

大格格連連點頭,噶布喇夫人又道:「那鈕祜祿家大格格告訴你的未必是真,她嫡母雖是宗室出身,和慈寧宮親近,但對她也不過平常,真正隱秘的消息她哪裡能知道?想也不過是道說旁聽便來吹你的耳邊風罷了。倒是那馬佳氏……且看著吧。雖說為後要端莊賢淑不嫉妒,但可沒有被妃妾踩到頭上的理,如今皇上還用得你瑪法呢。」

大格格心裡有了底,笑眯眯地點著頭。

這邊母女敘話,宮中,太皇太后拉著娜仁在內殿說話。

「今兒瞧她額娘,未來皇后定是個聰明人。」太皇太后摩挲著娜仁的臉龐,嘆了口氣,壓下了心中萬般感慨。

娜仁輕笑道:「未來皇后聰明,能得皇上的喜歡,後宮才安靜呢。」

「傻孩子,這後宮是永遠不會安靜的!」太皇太后慢悠悠地搖頭,嘆道:「若是後宮能安靜,那普天之下的戰亂便都是小孩子遊戲了。這宮裡波詭雲譎明槍暗箭才是最難防的,索性我在,還能護你幾分。可你也要快快的長,總有一日,我護不得你了。」

娜仁被她說得心裡發酸,倚在她懷裡道:「老祖宗您是要長命百歲,歲歲年年護著娜仁的。」

「我也想啊。」太皇太后輕撫著她的脊背,心裡也不好受。

這樣半晌,娜仁忽地道:「吩咐小廚房預備的燉品也不知好了沒有,我去看看。」

說著,輕手輕腳地起身退了出去。

蘇麻喇在旁道:「您這樣說,格格心裡不好受。」

「可總有一日,我護不住她了。」太皇太后道:「這四方天,困住了多少博爾濟吉特氏的好孩子?娜仁……她這樣的出色,出去做親王福晉也是有的,如今卻被困在宮中,你說,是不是我想岔了,當年若是——」

蘇麻喇忙道:「萬沒有這樣說的。當務之急,還是皇上親政要緊,索中堂的夫人是最明白事理的,聽聞未來皇後由她教養長大,定然端莊賢淑。」

「但願吧。」太皇太后雙目微合:「委屈娜仁了。」

蘇麻喇便笑道:「您多用一盞補品、多聽一聲醫囑,在這宮中多屹立些年月,便能多護格格兩分。況格格本就知進退明事理,定不會走了當年……的老路。」

「孟古青……」太皇太后喃喃道:「是我看錯了人,耽誤了皇帝,也耽誤了她。」

蘇麻喇心知太皇太后話里所指的『皇帝』並非當今,卻未接話,微微垂首滿面恭謹地站在一旁。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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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尾羅:鳳尾羅本身是織有細紋的絲織物。鳳尾羅衾,常指鴛鴦被。

孟古青:指順治皇帝廢后靜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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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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