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無力回天
燕蘇痛苦地呻吟:「你為什麼從始至終都在幫我?既然你下得了狠心殺害自己的親生姐姐,為什麼對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這麼好,甚至不遺餘力扶持他登上帝位?殺了我豈不是更乾脆?」王皇后一臉黯然說:「自從我流產再也不能受孕開始,我便知道上天的懲罰終於分毫不差報應到我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了,這大概是我罪有應得吧。既然姐姐一心希望你繼承大周朝的江山社稷,那麼我縱然粉身碎骨也要讓你登上那個位置,以償她的夙願。」她說話的同時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神情很是痛苦。
燕蘇從來沒想到自己最敬重最親近最熱愛的姨母原來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殺的還是自己的親姐姐,他的母后——不不不,照她的說法,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母后,他自以為是的母後為了權勢地位殺了他的親生母親——他的母親,到底是誰?而他又是誰?他腦子裡此刻亂成一團,手上的龍泉劍叮的一聲扔在地上,打開門就要衝出去。他只想拋開一切,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回到這個陰暗、殘忍、恐怖的地方來。
王皇后靜靜攔住他,「怎麼,聽到這樣的真相,受不了了嗎?你要去哪裡?」燕蘇獃獃地搖頭,「不知道,我得好好想一想。也許這是個噩夢,睡一覺醒過來就沒事了。」王皇后伸手打了他一巴掌,罵道:「我是罪魁禍首我都不怕,你怕什麼?照舊當你的太子就是。死了這麼多的人,拼死拼活不就是為了覬覦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嗎?不就是為了讓你有朝一日坐在大殿上接受文武百官的參拜嗎?難道你想自暴自棄,什麼都不管不顧嗎?」
燕蘇一巴掌被她打醒,頭腦清明了一些,轉過頭看她,冷冷地說:「你殺了自己的親生姐姐,我的母后——不管如何,她是我的母后,從小抱我親我哄我的母后!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王皇后毫不畏懼地說:「我今天把真相說出來,你想怎麼樣都無所謂,軟禁也好,賜酒也好,我都不在乎。天天像個罪人一樣懺悔的日子我也不想繼續過了,死了反倒乾淨痛快。可是蘇兒,我是真拿你當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我從來沒有對你起過加害之心,就連……就連自己的親生外孫女,我都捨得放棄。我一心一意,全都是為了你著想。你千萬別讓我和姐姐失望,無論如何你得一往無前走下去,無論如何你得坐上那個位置,無論如何你要讓我們姐妹死得瞑目才行!」
燕蘇心亂如麻,這種突兀的、驚愕的、痛恨的、自我厭惡的感情像一鍋粥一樣咕嘟咕嘟煮在一起,發酵膨脹后讓他整個人差點崩潰爆炸,恨不得有一把無形的劍將這些帶給他痛苦和絕望的情緒攔腰斬斷,從此不留痕迹,如同做了一場噩夢。忽然聽王皇后提到「自己的親生外孫女」,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誰,頓時驚得差點跳起來,「雲兒,你說的是雲兒對不對?你把她怎麼樣了?」她連自己的親生姐姐都下得了毒手,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
王皇后長長吸了口氣說:「放心,你以後見不到她了。這個秘密,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你可以安心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傲視天下。」燕蘇一把揪住王皇后,重重往地上一扔,害怕得嘴唇直哆嗦:「你……你殺了她?」王皇后狼狽地倒在地上,臉容一變,厲聲喝道:「難道你還想和她在一起嗎?她是什麼人?有她在,便會毀了你的一切!蘇兒,大丈夫何患無妻,你死了這條心吧!」
燕蘇以為雲兒已經死了,一瞬間萬念俱灰,頹然跪在周明帝床榻邊,痛得雙手捂住臉,抬不起頭來,心像被人整顆剜掉似的,拽著周明帝的衣角像個孩子般嗚咽道:「父皇,父皇,你醒醒,你快醒醒,告訴蘇兒到底該怎麼辦,蘇兒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眼淚斷線珠子一般滾了下來。原來他什麼都不是,父皇不是父皇,母后不是母后,姨母不是姨母,全是權勢和利益的傀儡。周明帝張著乾裂的嘴唇,瞪著灰白的眼珠,咿咿呀呀說不出話來。
就在他淚流滿面、哭得一塌糊塗的時候,隱約聽到腳底下傳來「砰砰砰——」硬物撞擊發出的聲音,凝神屏氣聽了好一會兒,確定不是幻聽,地底撞擊的聲音一下比一下清晰。他以為是刺客,撿起地上的龍泉劍,一個箭步搶到密室上方,對著厚重的木門大聲喝道:「誰?」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動靜,他陰森森說:「別以為你不出來,本宮就奈何你不得!本宮只要啟動機關,景泰殿後院的湖水就會滲進密室,直到充滿整個房間……出不出來?」
木門的正中間一柄劍的劍尖一點點伸了出來,顯然是裡面的人正用內力迫使利劍穿透質地堅硬厚重的木門,想要破門而出。燕蘇嘴角扯出一絲冷笑,這個刺客武功不賴嘛,死在裡面也好,省的費事,冷酷地按下了床榻邊龍頭拐杖的龍頭。
東方棄和雲兒關在密室里將王皇后和燕蘇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東方棄越聽越心驚,而雲兒聽到自己竟然為人利用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時,心神大震,支撐不住這番驚心動魄的打擊,口吐鮮血昏死過去。東方棄在黑暗中抱緊她,感覺到她身上流出的溫熱的帶著血腥味的液體越來越多,無論他怎麼喊叫都無濟於事。這個密室的設計是裡面的人可以輕易聽到外面的聲音,而外面的人卻什麼都聽不見。他急得用驚鴻劍不斷去撞擊頭頂的木門,企圖引起燕蘇的注意。聽到燕蘇在上面喊「出來」,知道他終於發現了,心中大喜,忙氣運丹田,雙手握住劍柄,用盡全力往上一刺,驚鴻劍的鋒利加上他深厚的內力竟然將千斤重的木門刺穿了,心想,燕蘇看到驚鴻劍,應該就會知道是他和雲兒在裡面。
哪知燕蘇以為雲兒死了,對所有人的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也沒注意地面上露出的半截劍身是驚鴻劍,只想要人為雲兒陪葬,按下機關便走了,也不管東方棄在下面如何聲嘶力竭地叫喊。東方棄看著冰冷的湖水一點一點滲進密室,不到一刻鐘的工夫,水已經漫到腰上了。他橫抱雲兒,雙手托起她,讓她儘力不碰到水,黏稠溫熱的液體沾滿了他的雙手,甚至聽得見液體滴在水面上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
東方棄一開始焦慮的恨不得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撞開那道木門,自從水漫到胸口,無論他怎樣儘力,雲兒的身體還是濕了以後,突然安靜下來,嘴唇在雲兒冰冷的臉上親了親,哽咽說:「雲兒,咱們死在一處,也算值了。」雲兒被冷水凍醒,經歷剛才那番驚痛,面臨這樣的生死關頭,心中竟然奇怪的無悲無喜,雙手纏在東方棄脖子上,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點頭說:「好。」
冷水一點一點上升,已經浸到東方棄鼻子上了,他豎抱起雲兒,抓著她的腿,讓她盡量高出水面。雲兒無力地說:「東方,算了,沒有用的。」早死一刻晚死一刻又有什麼分別?她已經看不到東方的頭了,只感覺到他柔軟的頭髮纏繞在自己的腳邊,像飄動的水草。東方棄呼吸越來越粗重,抱著雲兒儘力往牆上靠,可是支撐不到一刻,身子一個傾斜,手上一松,雲兒砰地一聲落進了水裡。
東方棄忙抱緊她,想把她再次舉出水面。雲兒打了個寒噤,顫聲說:「東方,不用費事了,我知道我就算出去了,也不行了,我覺得身體里的某種東西好像快流幹了——」東方棄抹了把臉,也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淡淡說:「沒事,只要水不將整個石室灌滿,咱們還死不了,你再忍耐忍耐,漂到頂上了,我就有辦法出去了。」雲兒虛弱地窩在他懷裡,「可是我要讓你失望了,我大概活不了了——」東方棄安慰她,「沒事,你只是受了點傷,出去后將養將養就會好的。你以前在天山昏睡了八年,不是也醒了么?快別說喪氣話了,我不愛聽。」雲兒眼淚無聲流了下來,為了不使他擔心,點頭嗯了一聲。
就在水即將灌滿密室,東方棄和雲兒不再掙扎,閉上眼睛一心等死的時候,水卻漸漸退了。東方棄大口大口吸氣,拍著雲兒的臉興奮地說:「雲兒,雲兒,快醒醒,水退了,咱們有救了!」雲兒嚶嚀一聲,忽然眼前一亮,木門轟的一聲打開,頭頂露出王皇后披頭散髮慘白的一張臉。
燕蘇按下機關,親自押王皇后回缺月宮。王皇后和燕蘇並肩走在一起,燕蘇貌似孝順地扶住她的胳膊,實則是挾持防範她。兩人走到一半,王皇后突然回頭看著景泰殿的方向。燕蘇冷聲說:「怎麼了?父皇還沒死呢,你不用一步三回頭地拜祭。」王皇后輕輕嘆了口氣,「一想到阿羅是姐姐的親生女兒,姐姐為了她,甚至送了自己的命,我便坐立不安,狠不下這個心腸。我害死了姐姐,怎麼能再害死她的女兒呢?蘇兒,阿羅沒死,她還在景泰殿,密室下面關著的人就是她!」
燕蘇聽完后臉色煞白,不顧所有人的側目,抓著王皇后就往景泰殿飛奔而去。而跟在後面的胡公公驚呼:「殿下,娘娘——」以為周明帝病情有變,忙跟了上去。
「本來我看在你是一國之母的份上,還想饒你一命,阿羅要是死了,你就給她陪葬去吧!」燕蘇惡狠狠地說,一頭衝進周明帝的寢殿按下龍頭拐杖上的機關。木門緩緩打開。王皇后看著眼前早已化作一團血水、昏迷不醒的雲兒,就像看到了親手害死的親姐姐,壓抑了一晚上的情緒崩潰了,衝過去抱住她,哭道:「姐姐,姐姐,你別死,文琰不是有意的,文琰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很後悔,我真的後悔了!」
燕蘇一把推開王皇后,抓起屏風上的龍袍將雲兒裹得緊緊實實,焦急地喚道:「雲兒,雲兒,你千萬不能死!」原來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那個人是我,如果連你也死了,那我該怎麼辦?
東方棄渾身是水爬上來,按住胸口不斷咳嗽,「快看看怎麼回事,雲兒剛剛流了很多的血!」燕蘇掀開龍袍一看,雲兒下半身幾乎被血染紅了,地上積了一大攤的血漬。燕蘇快瘋了,「御醫呢,御醫呢!」王皇后已經從剛才的崩潰中清醒過來,冷聲說:「沒用的,她流產了。」燕蘇抬頭看她,彷彿沒聽清似的重複了一遍:「她流產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幾個字表示的意思,突然朝著空中發出一聲悲憤的怒吼,「莫非世上真有因果報應?因為我殺的人太多了,所以報應到我頭上不夠,還要報應到我愛的女人和孩子身上嗎?」
東方棄跑過去一把掐住王皇后的喉嚨,顫聲說:「你到底給雲兒吃了什麼葯?你怎麼能明知道她是你的親人,還下得了如此狠手?」王皇后抿緊雙唇,倔強地說:「對,我就是一個蛇蠍女人,心狠手辣,外表的賢良淑德、溫和恭謙全都是裝出來給世人看的!」
燕蘇恨恨地盯著王皇后,手指著她罵道:「賤人!」接著轉過頭看東方棄,眼中露出濃重的殺機,手拿龍泉劍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東方棄受了重傷,力氣盡失,不要說逃,連反手之力都沒有,露出一個苦笑說:「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聽到了皇家這樣大的秘密,就算燕兄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不殺我,皇後娘娘只怕也饒不了我。不過燕兄,臨死之前我有個請求,死後能不能將我的遺體送回天山?我一直想帶雲兒回去看看,死了能葬在那裡,也是一種福氣。」燕蘇默默點頭,「可以,這樣的請求不算過分,天山那個地方很適合你。」
東方棄閉上眼睛受死,「那我就謝謝燕兄了。」燕蘇一劍刺了下去——突然手腕被人捏住了,抬頭一看,竟然是胡公公,也不知他什麼時候進來的。胡公公低聲說:「殿下,陛下他……他剛剛駕崩了……」所有人都怔住了。
王皇后反應過來,衝到龍榻前確定周明帝是真的走了,忽然淚流滿面,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喊道:「阿楓……」周明帝名諱燕楓。明明恨得看著他日復一日活受罪只覺得快心,可是為什麼一旦真的死了,會這麼難過?難過的彷彿一切都不重要了,所有的執念都灰飛煙滅?
燕蘇愣了一愣便接受了周明帝已經駕崩的事實,冷笑說:「死了也好,活著更痛苦,死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父皇,你終於可以跟安貴妃在一起了,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轉頭看著地上躺著的東方棄眼神一冷,「也許今天閻王過壽,想多拉幾個鬼魂為他慶祝呢。東方棄,你也去吧,說不定很熱鬧。」東方棄苦笑說:「這樣想的話,死似乎是一件挺不錯的事。」
可是燕蘇刺出的一劍再次被胡公公攔住了。胡公公的兩指捏在龍泉劍劍身上,面對燕蘇,低著頭的樣子似乎有些惶恐,阻止的態度卻很堅決。燕蘇大怒,「胡一得,你什麼意思,竟敢以下犯上?」胡公公臉上露出迷惘之色,喃喃說:「連陛下都走了……我這個從小看著陛下長大的人竟然還活著,跟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有何區別……」右手牢牢抓著龍泉劍,頓了頓說:「皇後娘娘和殿下的話老奴剛才在外面聽見了!」
他見燕蘇臉色大變,忙補充說:「殿下和娘娘放心,老奴敢保證,除了老奴外,沒有其他人聽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人老了,眼睛不行,耳朵反倒越來越靈敏。」長長嘆了口氣,不緊不慢說:「當年換太子一事娘娘只是從某個宮女那裡聽來的一鱗半爪,而老奴卻從頭到尾參與了整件事情,所以知道事情真相遠遠不止娘娘說的那麼簡單。
「當年雲夫人也就是池毓秀池小姐和已故皇後娘娘同時生產,娘娘生下的是一個小公主,而雲夫人生下的卻是一對雙胞胎。雲夫人並非娘娘下毒手害死的,而是難產死的。娘娘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勢和地位,便將孩子調換了過來,不過只能留下一個孩子。她命我將另外一個孩子處理掉。我狠不下心腸殺這個剛出生一天還不到的小男孩,便將他丟在京城外的一座樹林里,親眼看著一個落魄秀才把他撿走了這才回宮復命,跟娘娘說事情已經辦妥了。後來聽說這個孩子在同安寺住下,學得一身上乘武功,我很欣慰。」說完看了眼地上重傷不起的東方棄。
東方棄勉強爬起來,踉踉蹌蹌倒退一步,看了眼胡公公,又看了眼燕蘇,聲音像是從地底發出來一般幽冷:「胡公公,照你這麼說,我跟燕蘇燕兄是真的親兄弟了?」感覺十分荒謬,突然笑了起來,「那麼,我跟他,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此刻竟然還有心情問這種事。胡公公指著燕蘇說:「殿下比你晚一刻鐘出生,自然你是哥哥。你臉上之所以有那道疤痕,是娘娘身邊另外一個侍衛拿劍要殺你,我攔住了,不過你的臉還是被他的劍氣弄傷了。你小時候我還去同安寺看過你一次,後來聽說你跟天竺來的高僧弘一大師雲遊天下,我很高興你離開了宮廷鬥爭。」
燕蘇早已被今天發生的一系列的事震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還有更離譜的,現在他居然和東方棄是孿生兄弟!忍不住自嘲說:「突然冒出一個雙胞胎哥哥,我是該慶幸還是絕望呢?」聲音突然轉冷:「東方棄,我管你是誰,你今天必須得死。而我,燕蘇,從今天開始,便是大周朝的皇帝,繼承大統,號令天下,沒有人可以動搖!」
雲兒短暫昏迷,被燕蘇的怒吼聲震醒,見他要殺東方棄,喘息道:「好,好得很,今天索性大開殺戒……普天同慶……咳咳咳……」胡公公走到她身邊,指著她眼角藍色的淚痣輕聲說:「小公主,你甫出生便有這顆淚痣,老奴記得很清楚。你放心,老奴便是拼了這一身老命,也要把你身上的毒給逼出來。」說著盤腿坐下,要運氣為雲兒驅毒。
王皇后看著他們,搖搖晃晃站起來,面無表情說:「胡一得,沒用的,她沒有中毒,你救不活她的。」胡一得本以為雲兒不過是服了毒酒,真氣在雲兒身上遊走一周,臉色一黯,對雲兒破敗的身軀無能為力,頹然站起來,「小公主,老奴老了,不中用了,年紀也活夠了,這就到地府伺候陛下去,陛下是一刻都離不開老奴的。」說完自斷筋脈而死。
沒有人料到事情的本來面目竟然如此荒謬、殘酷,整個景泰殿如死一般寂靜。
東方棄爬過去將雲兒摟在懷裡,滿心憐惜,輕聲說:「雲兒,不怕,還有我呢。」抬頭看著燕蘇說:「你千方百計將她留在身邊,卻把她害的半死不活,吃了這麼多的苦,受了這麼多的罪。我要帶她走,永遠不會再回京城。你今日如果要殺人滅口,就把我們一起殺了。」
燕蘇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王皇后撿起地上掉落的龍泉劍,橫劍自刎。燕蘇大叫一聲,搶過去阻止。王皇后倒在地上之前沖他微微一笑。燕蘇抱住她放聲大哭:「母后,母后!蘇兒剛才不過是說狠話,沒想過要你死,真的!」王皇后費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輕點頭表示知道,示意他別哭,右手食指指著龍床上的周明帝,點了兩點。燕蘇哽咽問:「你是想跟父皇合葬,是嗎?」王皇後點了點頭。燕蘇擦乾眼淚,「蘇兒答應你。」王皇后心懷一寬,在他懷中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燕蘇將王皇后和周明帝並排放在寬大的龍床上,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對著搖曳不定的燭火惘然地說:「這是哪裡,我是誰?」所有的一切在今夜轟然倒塌,從小構築的世界原來不過是一個虛無的泡沫,一捅就破,萬事萬物全都化成一個虛假的黑影,讓人分不清、辨不明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愛,什麼是恨。讓人不由得懷疑身邊的人和事是否真實存在過,還是只是永遠的黃粱一夢?可是這種存在為何又如此殘忍而疼痛,連喘氣都覺得像是被人割了一刀?
東方棄見燕蘇似乎魔住了,頭伏在周明帝和王皇后的屍體邊發獃,燈火下看過去的剎那,整個人的靈魂似乎都掏空了,只剩下一個乾枯、蒼白的軀殼。他從未想過自己原來還有一個孿生弟弟,可是這有什麼用呢,知道事情真相遠比不知道更殘酷、更無情、更無力回天。他抱起滿身是血的雲兒,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出了景泰殿。
燕蘇沒有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