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突然惡化

哈爾濱那位副總，親眼看到了，邊境線之外的悲慘景象：「只有中國的黨和政府才能夠救助所有人，不讓任何一家一戶，陷入困頓之中。作為老百姓，我們能做的，就是伸出援助之手，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同意卓總的話，堅決捐贈，毫不猶豫，疫情面前，得有情懷。」

最終參與開會的，九個人，舉手表決，以卓一凡和兩位副總帶頭，同意捐贈，再加上另外一位留在武漢的副總。

其餘四個人，拒絕捐贈，認為那已經極大損害了公司的利益。

現在，最後一票留在顧菲手中，她支持哪一方，哪一方就會取得勝利。

卓一凡並不擔心，無論顧菲向哪一方投票，他都覺得正常。他是一個心懷坦蕩的人，絕對不會後悔前幾天對顧菲的態度，靠著自己失去尊嚴，換來這一票。

顧菲發言：「我尊重卓總的意見，向武漢捐贈。生命是最重要的，我們這批物資，或許是此次疫情當中滄海一粟，但只要能讓一個老百姓受益，我們就心甘情願奉獻自己的力量。現在，卓總的妻子林主任，感染了新冠肺炎，正在接受治療，我理解他的心情，希望各位副總也能理解。」

原先反對的四位副總突然沉默下去，最終全部舉手，同意捐贈。

卓一凡感到無比欣慰，他知道，自己選擇的合作夥伴，都是重情重義、遠見博識的人，大是大非面前，肯定能夠看清究竟如何去做。

卓一凡委託身在武漢的那位副總去交接物資，捐贈過程異常順利，

現在他每天有一半時間，要用在鼓勵林清華和楊慧上，他知道，兩位老人強顏歡笑，就是為了讓林莉放心。

在此期間，韓寧曾經打電話給卓一凡，語氣之中滿是欽佩：「一凡，真沒想到，你的心理如此強大。普通人如果看到自己妻子，感染了新冠肺炎，一定會驚慌失措，哭喊連天，你的確不錯，通過電話鼓勵林莉，讓她靜下心來，接受治療。有好幾次她跟你通電話，我都在門外，看著她的表現跟所有病人都不一樣，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我知道你跟林莉最近出了狀況，本來以為，我可以給她幫忙，現在發現，大概是不用了。」

卓一凡微笑：「韓寧，多謝你的關心，在呼吸科，你是林莉信得過的朋友，現在遇到這種困難，你在那裡，我就放心。」

他沒有任何勝利者的驕傲，而是謙遜自然，對於韓寧的問候，得體應對。

「那是當然，我會竭盡全力。林莉的情況，比想象的要好，可能是她自身免疫力十分強大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你的鼓勵。總之，祝福你們，敗在你手上，心服口服。」

這次簡短的通話，讓卓一凡懸著的心放下一半，有了韓寧的保證，林莉出現任何情況，他都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實際上，卓一凡查過很多資料，任何一種病症，不能只看表面現象，更何況，新冠肺炎，帶來的傷害飄忽不定，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他曾經是醫生，知道在某些重症面前，表面的輕鬆，或許掩蓋的正是內部的波瀾。

總之，他做好了一切準備，不管情況多麼惡劣，他都能冷靜對待。

趁著楊慧心情好，他們一起把冰箱里的牛肉化凍，做了滿滿一鍋紅燒牛肉。當前，每個人都要增加營養，即使沒有胃口，也要逼迫自己好好吃飯。

「過去，林莉最喜歡吃紅燒牛肉，一大碗麵條，一勺子牛肉，每頓飯都能吃得乾乾淨淨。」

楊慧的自言自語，下意識的暴露了自己內心的想法，讓林清華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這個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林莉病了，怎麼還能吃紅燒牛肉？管住自己的嘴，關鍵時刻誰都不能掉鏈子！」

楊慧的眼圈立刻紅了：「我只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也不行，現在士氣很重要，一凡費了這麼大的勁，鼓舞大家的士氣，你在這裡，專門給大家泄氣！」

兩個人的拌嘴已經成了常態，卓一凡很明白，他們兩個就像是充了氣的氣球，輕輕一碰就要爆炸，現在自己必須審慎的觀察形勢，引導兩位老人的思想狀態。

他笑著說：「爸媽放心，我跟韓寧通過電話，他現在代管呼吸科，醫院裡的事情拜託他，不會有任何問題。」

林清華連連點頭：「韓寧不錯，業務熟練，責任心強，呼吸科由他代管，那就太好了！」

三個人的情緒剛剛獲得提升，轉過天來，一整天都沒有林莉的消息。

他們都明白，一定是出了問題。

卓一凡給韓寧打電話，心裡如同打鼓一樣，咚咚直跳。

疫情爆發以來，他遇到任何事情都無比淡定，可是這一次，他一想到林清華做的那個夢，渾身就像發瘧疾打擺子一樣，顫個不停。

他把自己關在小卧室里，一遍一遍打韓寧的電話。

「接電話，接電話……」他在屋裡來回踱步，如同困獸。

他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但固執地不肯相信。

「林莉沒事，林莉沒事，沒事……」他無法承受噩兆變成現實，心底僅存一線希望，彷彿抓著一把救命稻草。

他渾身都在冒汗，心臟越跳越快。

「生活怎麼變成這樣了？」他望著窗外九院的大樓。

「我和林莉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我現在還在九院，就能張開手臂，保護林莉安全——甚至，我奮戰在第一線，就能守護所有人的平安。天啊，我當初為什麼那麼愚蠢，好好的，辭職下海，離開九院？卓一凡，你是個笨蛋，你是個大笨蛋……天啊，林莉你不能有事，我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說『我愛你』這三個字，我們還有美好的未來，堅持住……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電話打了二十多遍，韓寧才打回來：「剛才一直在病房，有個病號情況惡化，剛剛上了呼吸機。」

「是林莉？」卓一凡立刻明白。

他的心不再狂跳，但是冷汗已經濕透全身。

現在，他感覺天旋地轉，只能倚在牆上，雙手握著電話。

韓寧嘆了口氣：「沒錯，就是林莉病情突然惡化，一開始是用面罩吸氧，後來效果不佳，只好上了呼吸機。各項數據正在化驗，不過你放心，呼吸科這邊，所有人待命，準備全力搶救。」

「天啊——林莉，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卓一凡感覺眼前發花，看不清屋裡的景物。

韓寧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無比，聽不清楚。

自從林莉被感染以來，他想過很多，最好的、最壞的、最惡劣的、最悲痛的……他都想到了。可是現在，事到臨頭，他還是被命運的重擊打得暈頭轉向。

他想到了林莉在電話里說的遺囑清單，如果這一次就是生離死別，那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再次向她說出「我愛你」三個字了。

「為什麼上一次不說？不告訴她，我還愛她？」他反覆問自己。

牆對面的穿衣鏡里，映出他悲傷慘淡的一張臉。

「危難時刻，我絕不能倒下，真正的勇士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

卓一凡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保持淡定：「最壞情況怎麼樣？最好情況怎麼樣？」

「只要她的免疫力足夠強大，用呼吸機維持幾小時，肺部功能完全恢復，就能脫離危險。」韓寧並沒有說，最壞或者最好，而是給出了自己的治療方案。

「我相信你，韓寧，林莉就交給你了。」卓一凡沉穩地說。

他的情緒傳染了韓寧，剛剛慌亂的聲音變得鎮定起來：「整個九院呼吸科全力以赴，隨時聯繫。」

「隨時聯繫。」

掛了電話，卓一凡按住自己的心臟位置，察覺一顆心已經承受不了重負，忽而膨脹起來狂跳，忽而深縮進去，一動不動，喘不過氣來。

「我不能出事，這時候，我要挺住，我要挺住！」他一字一句地告訴自己。

「挺住」——就是他現在唯一要做到的。唯有「挺住」，才能繼續支撐著這個家前進，而不是崩潰倒下。

林清華和楊慧等在門外，卓一凡打完電話，兩個人的兩雙眼睛焦灼的看著他。

「韓寧說，給林莉上了呼吸機，沒什麼事，不用擔心，隨時聯繫。」

楊慧嘴唇顫抖，雙手捂著胸口。

「上了呼吸機？怎麼突然惡化？」林清華問。

這些問題無關緊要，有時候，病情惡化不需要任何理由，完全是身體的反應。

「爸不要著急，我們等消息——」

林清華突然揮手，重重地一巴掌，打在卓一凡臉上，發出啪的一聲。

卓一凡後退一步，一個字都沒說，仍然冷靜。

「卓一凡，這一次林莉如果有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如果不是你跟她離婚，鬧出這麼多事來，她怎麼會在醫院裡拚命加班？以前她身體很好，就是因為你向她提出離婚，吃不好睡不好，免疫力才會下降，感染了新冠肺炎，現在你滿意了？林莉要是死了，你就可以另外娶個年輕的，但是我告訴你，林莉出了事，我也不叫你好過！」

林清華的突然爆發，讓卓一凡的心沉到冰點，在任何一件事上，他都全力以赴，面對親人的誤解，他只能忍耐。

「林莉沒事，韓寧告訴我，整個呼吸科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搶救，只要她熬過這幾個小時，肺部功能，恢復正常，人就沒事。」

楊慧哎了一聲，身子一軟，靠著門框，滑倒在地。

「速效救心丸，速效救心丸！」林清華叫起來。

卓一凡趕緊拿來了葯，伺候楊慧吃藥，然後把她扶到沙發上平躺下。

「林莉不會有事的，她福大命大，待人善良，從小連只螞蟻都不敢踩……一定沒事，好人一定有好報，一凡，告訴韓寧，一定搶救她……」

短暫的混亂之後，卓一凡安排好楊慧，又給林清華泡上一杯普洱茶。

那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留下了五個手指印，但是，他能夠承受任何壓力。

現在，林莉在醫院十分危險，他必須穩定大後方，讓韓寧全力以赴搶救林莉，絕對不能自亂了陣腳。

晚上，他又接到韓寧兩個電話，林莉仍然在昏迷之中。

他沒有告訴林清華和楊慧，增添兩位老人的負擔，而是跟韓寧商量：「這時候，是不是足夠大的精神刺激，就能夠把她從昏迷中喚醒？」

他曾經是醫生，對於這種精神治療手段，曾經做過深入研究。

韓寧回答：「沒錯，除了藥物治療，這是最好的方法。」

卓一凡說：「那好，半小時后，我傳給你一段視頻，你在林莉耳邊反覆播放，我相信，奇迹一定發生。」

韓寧半信半疑：「半小時，你能做什麼？」

卓一凡掛了電話，接下來半小時，他在電腦前忙碌，用軟體把兩個人的照片，合成為一張新照片。

這個軟體的名字就叫「你們的孩子」，兩口子的照片輸入進去，通過某種演算法，就能計算出以後生的孩子的五官相貌，融合兩個人的優點，變成了一個絕對的帥哥。

卓一凡選取了朴樹的《平凡之路》做為背景音樂，然後對著手機，深情的說：「林莉，我們有美好的未來，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對你的愛情，從來沒有消失，只不過是被生活的魔力暫時掩蓋。現在愛情已經回來，你趕緊醒過來，我們都在等你，這張照片，就是我們未來的寶貝。我們給他起一個漂亮的名字，撫養他長大，讓他從嬰兒成為兒童，兒童長成少年，少年長成青年，秉承著我們的優秀基因，勤學知識，不斷進步，成為一個對國家有用的棟樑之材。這一切，都需要你趕緊醒來，我們的愛情生活重新開始，我愛你，直到永久，這一生再不分開……」

他說了很多，到了後來，涕淚橫流，聲音哽咽。

這一次，他直面自己的內心，看到自己對於林莉深深的愛戀，這一切，當然不是顧菲能夠相比的。

真正的愛情，在結婚之後，就變成了血濃於水的親情，這種感情，無可替代。婚姻並不是僅僅是結婚證或者離婚證，而是因為兩個人，身體和精神深度的契合，最終融為一體，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