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日拍夜

作為偽紀錄片，《B區32號》的拍法跟普通電影有些差別。一般的電影對構圖、對燈光等方面有很高要求，而偽紀錄追求的是真實性，不講究這些。如果構圖過於講究，燈光打得過於漂亮，反而會讓人覺得不真實。

對偽紀錄片來說，拍得越像家庭錄像帶就越真實，觀眾代入感也就越強。

由於《B區32號》在構圖、燈光、置景等方面要求都不高，節省了大量的拍攝時間。許正道他們只用了三天，便將電影的白天部分拍完。

這天上午，劇組開始拍高雨桐睡下后，攝影機拍到的監控畫面。

從拍攝角度而言，這部分鏡頭最大的難題在於如何拍出清晰的夜間畫面。

拍電影會涉及到一個叫寬容度的概念，就是膠片所能正確容納的景物亮度反差的範圍。能將亮度反差很大的景物正確記錄下來的膠片稱為寬容度大的膠片，反之則稱為寬容度小的膠片。

在正常情況下，不管膠片，還是數碼攝影機的寬容度都比不上人眼睛。

假設人眼能看到的亮度範圍是0到100，那麼膠片的寬容度就是30到70這個範圍。如果光線的亮度為0到30，拍出來畫面就是完全是黑的；如果亮度為70到100，那拍出的畫面一片白色。

在拍攝的時候如果光線的亮度過高，拍出的畫面會發白，這叫過曝；如果亮度不足，畫面有大片的黑色黏在一起，這叫死黑，過曝和死黑是拍電影的兩大忌諱。

數碼攝影機也存在寬容度，不同的數字攝影機寬容度也不同。2003年導演邁克爾-曼在拍電影《借刀殺人》的時候，想要拍出洛杉磯真實的夜景，不準備打光，可不打光的話，膠片拍出來的畫面會存在嚴重的死黑，於是，他便選擇了ViperFilmStream數字攝影機拍攝，並最終拍出了夜幕下洛杉磯的生動畫面。

許正道他們使用的攝影機是索尼DCR-PC350E，雖然是民用DV中最牛逼的，但根本沒法和ViperFilmStream這種專業數字攝影機比，兩者相比就是體校選手跟劉翔的差別。

單就寬容度而言，DCR-PC350E連普通膠片都不如，不打光完成夜戲幾乎是不可能的。尤其要拍高雨桐睡下后的監控畫面，這時候燈是關上的，就算用ViperFilmStream都不一定能拍出來，不打光直接拍攝，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由於存在寬容度的問題，夜戲如何打光對任何劇組都是一個考驗。拍夜戲基本上就兩種拍法，第一種是在白天拍，通過各種遮光設備，將現場布置出夜晚的感覺，或者裝上濾鏡拍攝，專業術語叫日拍夜；另外一種是真的在夜晚拍，而這種拍法就需要打光、遮光。

在夜晚拍攝，需要的燈光設備比較多，對資金有限的《B區32號》劇組來說，在晚上拍攝肯定不是最佳選擇，於是，他們選擇日拍夜。

夜戲日拍主要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給攝影機裝上深色濾鏡，讓畫面變暗；另外一種是通過各種遮光和燈光設備，將現場布置出夜晚的感覺。

許正道他們採用的是通過降低屋內光線亮度，營造出夜晚效果的方法。

李傑將房間的窗帘取下，換上新窗帘。房間內原來是很厚的提花布窗帘，拉上窗帘后，房間里漆黑一片，攝影機拍出的畫面什麼都看不到。

現在換上的窗帘是很薄的紗窗帘，掛上這種窗帘后，房間里光線會變暗，但肉眼還是可以將房間里的一切都看清楚。攝影機拍出來的畫面非常暗，跟夜晚房間熄燈后的畫面接近。

李傑是劇組美工，也是道具師。他將輪椅推進房間，擺在床邊。緊接著，他在輪椅的前面和後面分別繫上釣魚線。前面的魚線直接通到門口，拉動魚線，輪椅就會向門口移動。後面的魚線在床腿上饒了一圈，然後通到門口。拉到後面的魚線，輪椅就會向後移動。

許正道試了試，拉動魚線可以讓輪椅來來回回的移動，操作起來很方便。隨後，他讓李傑操作魚線，讓李乘風試拍一段，看效果如何。由於魚線是透明的，房間中光線又比較暗，拍攝出來的畫面看不到魚線，只能看到輪椅在移動，看上去非常詭異。

許正道對效果很滿意，讓眾人準備正式拍攝。

準備工作很快完成，拍攝正式開始。

佟瑤躺在床上，蓋上毯子，閉上眼睛睡覺。與此同時，架在牆角的攝影機已經開始拍攝。拍了將近一分鐘，站在攝影機後面的許正道沖李傑使眼色，示意他可以拉動輪椅了。李傑小心翼翼地拉著魚線，讓輪椅在床邊來來回回地移動著。

輪椅來回移動了幾下，許正道沖李傑擺擺手，示意他可以停了。李傑當即鬆開魚線，輪椅便停止了移動。許正道輕吸一口氣，喊道：「好了！可以停了！」

李乘風快步走進房間，將攝影機關閉，將拍攝畫面調出來，讓許正道看效果。

許正道對這個鏡頭非常滿意，拍出了他想要的效果。夜已經深了，高雨桐已經入睡，一切看起都非常正常。但就在這時，床邊的輪椅卻突然動了起來，好像有人在推動輪椅似的，給人一種陰森，詭異的感覺。

許正道興奮地宣布：「這個鏡頭過了，下一個鏡頭準備！」

接下來，許正道他們一連拍了三個鏡頭，分別是高雨桐睡著的時候，攝影機拍攝到房門打開又關上的鏡頭；高雨桐放在床邊的衣服被一股力量拉到地下的鏡頭，以及高雨桐蓋在身上的毯子被拉動的鏡頭。

這三個鏡頭非常簡單，都是一遍就過，接下來的鏡頭就難一些了。要拍的是高雨桐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碰到了自己的腳，從睡夢中驚醒，大喊大叫，麥克聽到高雨桐的叫喊聲，衝進房間，安慰高雨桐的鏡頭。

這個鏡頭高雨桐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碰到了她的腳，拍攝的時候，要拍出一隻手伸進毯子里的效果。為了拍出理想效果，李傑找了一隻勞保手套，在裡面塞上海綿。用魚線將手套的兩頭繫上，將手套放在床邊，用毯子蓋上。

拍攝的時候，只要拉動魚線，就可以看到毯子下面有一隻手在緩緩移動，然後「碰」到了佟瑤的腳。在佟瑤坐起來尖叫的時候，拉動尾部的魚線，手套就會滑落到床下。等佟瑤把毯子揭開，手套已經消失，給人鬼手伸進毯子里的感覺。

準備工作很快完成，拍攝正式開始。

佟瑤躺在床上，蓋著毯子，閉上眼睛睡覺。過了差不多三十秒鐘，許正道示意李傑可以開始拉動魚線了。李傑輕輕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拉動手套前端的魚線。攝影機鏡頭中，詭異的一幕出現了，毯子突然鼓了一團起來，就好像有隻手伸進毯子里。那種手緩緩的向前推進著，看上去好像很小心，像怕把佟瑤驚醒似的。

當「那隻手」移動到佟瑤腿邊的時候，佟瑤動了一下，從「夢中」驚醒，尖叫著坐了起來。不過當她將毯子揭開，卻發現下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她真的嚇壞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帶著哭腔喊道：「麥克！麥克！」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朱亞聞很快衝進房間：「出什麼事了？」

佟瑤撲進朱亞聞的懷裡，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嗚嗚大哭：「有東西碰到了我的腳！」

朱亞聞樓著佟瑤，柔聲安慰道：「沒事！沒事！我會保護你的！」

站在攝影機後面注視著一切的許正道滿意地喊道：「很好！可以停了！」

《B區32號》拍到第六天的時候，終於遇到了障礙。不是拍攝的問題，也不是技術上的問題，而是表演問題，朱亞聞演不出許正道想要的效果。

此時《B區32號》的故事已經接近尾聲，房間里的鬼魂鬧得越來越厲害。許正道認為此時麥克和高雨桐處於強烈的不安和恐懼中，整個人處於焦灼狀態，他希望佟瑤和朱亞聞要將這種狀態演出來。佟瑤演得不錯，演出了許正道想要的效果，但朱亞聞找不到感覺，始終演不出那種狀態。

許正道把江朱亞聞叫過到身邊，再次給他講戲：「演戲一定不能演情緒，這場戲人物處在焦灼狀態，需要你呈現出這種狀態來，但你不能去演焦灼。這種狀態不是擠眉弄眼，不是故意發抖，而是發自內心的，你的眼睛得有東西。你一定要相信規定情境，真的相信房間里有鬼，而這個鬼魂威脅到了你的安全，你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上表演課的時候，你們老師一定講過，表演要真聽真看真感受。我要的是真東西，是發自內心的焦灼，而不是虛假的表演。」

朱亞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知道了。」

拍攝很快開始，但朱亞聞還是沒有演出許正道想要的效果，他只能再次叫「停」。朱亞聞的表演還是還是那個問題，他沒有演出那種發自內心的焦灼感。許望秋只能把朱亞聞叫到身邊，再次給他說戲，給他分析人物內心。

一直拍到中午，朱亞聞始終沒有演出理想的效果，整個上午一個鏡頭都沒有拍好。許正道眉頭皺成「川」字，他拍片經驗不多，缺乏處理這種問題的經驗，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蔣天星覺得按照現在這種狀態拍下去，恐怕很難拍好，拍了拍許正道的肩膀，建議道：「快12點了，先出去吃飯吧。吃了飯，讓朱亞聞調整一下狀態，下午肯定能拍好。」

許望秋看看時間，又看了看劇組，微微點了點頭。朱亞聞找不到狀態，繼續拍下去也沒用。於是，他笑了笑道：「今天上午的拍攝就到這裡，現在出去吃飯。」

劇組工作人員都鬆了口氣，今天的拍攝很不順，整個上午竟然一個鏡頭都沒有拍好，這種狀況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們都放下手中的活，跟許正道一起到外面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