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半下午時候,晴了許久的天兒又下起雨來。
雨不大,細細蒙蒙沾濕了灰瓦,籠罩著層巒疊嶂的山水,似是濕透了流年,肆意綻放著園林獨有的風情。
太后不愛管事兒,一直以來宮務都是容妃和德妃協同處理,園子里的住處是德妃安排的。
除了太后和皇上,太妃們住萬方安和,容妃自是住在離太后最近的茹古涵今,德妃住在九洲清晏東面的鏤月開雲,慎嬪住了風景不錯的天然圖畫,其他人除了儀貴人讓德妃特意安排在天然圖畫旁邊的五福堂,也不過都是按著品階分了去處。
好在園子大,各處有各處的好風光,哪怕有什麼不滿,也叫這朦朧煙雨澆滅了火氣。
都忙著歸整物什,不管主子還是奴才們,趕了那麼久的路,好歹能歇下心腸感受下細雨悠然,除了偶爾幾聲不知名的鳥兒脆鳴,到處都還算安靜。
可這份寧靜也就維持到了晚膳時分,都沒過一場雨的時光,敬事房的駝妃太監晚膳後去天然圖畫,將慎嬪接進了九洲清晏。
若說頭一天這份恩寵還只是叫人心裡不舒坦,接連三天皇上都翻了慎嬪的牌子,那可真是捅了馬蜂窩。
慎嬪對著皇上撒嬌說天然圖畫離九洲清晏太遠,幾句話功夫就叫皇上替她換到了坦坦蕩蕩去。
不只是如此,流水的賞賜進了坦坦蕩蕩,雖說後頭皇上沒再翻慎嬪的牌子,卻是沒幾日就將慎嬪的庶兄納喇淮駿給提成了御前行走。
容妃再憋不住心裡的酸意,匆匆帶著宮女,滿腦門兒細汗進了長春仙館。
進門時,太后正靠在正殿明黃的軟榻上看佛經,聽見動靜也沒抬頭。
自打上次容妃被太后罵過後,就連千秋宴上她都躲著太后,這會子見太后不理她,有些訕訕的,站了好一會子才慢慢紅了眼眶。
「姑爸爸……」容妃跪在腳踏上,拉著太后綉鳳紋和錦繡祥雲的石青色袖口討饒。
太后不抬頭,淡淡問:「這是怎麼了?」
容妃嘟著嬌嫩唇瓣,一副好生委屈模樣:「慎嬪在萬歲爺跟前兒叫屈,換到了坦坦蕩蕩,明面上是打德妃的臉,可誰不知德妃她是個軟性子,不管做什麼都跟我有商有量,改明兒奴才們就該笑話我了,您若是不管,蕙嵐沒臉見人了。」
太后心裡嘆氣,哪怕德妃是個好欺負的,人家也做得無可指摘,叫人欺負了都不光下自己臉面。
太后自個兒是這宮裡算計贏了的那個,可惜疼到骨子裡這個偏是半點心計都無。
先吩咐蓮心去請靜嘉過來,太后喝了口茶才問:「你跟哀家說說,這幾天你看出什麼來了?」
「萬歲爺只知道心疼慎嬪,她仗著自己受寵換了住處不說,還提攜家裡兄弟,這是做給人看呢!好叫人知道雖她是個嬪,也不比妃位差,早晚要跳到我和德妃頭上去。」容妃幽幽怨怨更委屈了,說著話兒的功夫眼淚都掉下來。
要知道賢容德淑四妃,可還有個賢妃在前頭空著呢。
這美人垂淚的模樣叫太后又是心疼又滿心腸火氣,連聲蠢貨都懶得罵。
靜嘉一進門就發現氣氛不對,容妃低著頭小心陪坐,太后臉色懨懨靠在軟枕上,捏佛珠子在手裡靜心。
她餘光掃了眼,立刻垂眸蹲身當什麼都沒看出來,只抿著唇露出個笑模樣,聲音脆生生的,比外頭剛進上來的藍靛頦[1]還好聽:「奴才請老祖宗大安,老祖宗萬福金安!奴才瞧您這膚色可是比前幾日還要透亮,都說園子里的山水養人,奴才沾了老祖宗天恩,這兩日起床就摸著臉偷笑,奴才這身糙皮子可是享大福咯。」
太后叫靜嘉故意淘氣的動靜逗笑,叫她起身坐下,臉色和緩不少:「確實瞧著好看些了,也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兒郎。」
容妃見太后笑出來,心裡鬆了口氣,感激地看著靜嘉笑了笑,聽見太后這話眸子里閃過些不自在。
靜嘉低頭裝羞:「老祖宗別打趣奴才了,奴才只想長長久久伺候老祖宗才好呢。」
「無妨,嫁了人也叫你進來陪哀家。」太后笑眯眯道,掃了眼容妃,似是不經意問道,「這幾日聽說後頭熱鬧,你可瞧出什麼來了?」
靜嘉聞言心下一驚,後頭還能有什麼熱鬧,不就是慎嬪接二連三得寵,納喇淮駿還成了御前帶刀侍衛嗎?
她一個外臣之女,私下裡說道都怕人聽見,怎敢在太後面前議論這種事兒,她立馬起身就要下跪。
太后示意劉佳嬤嬤拉住她,意味深長:「你放心,出了這個殿門,今日你什麼都沒說。」
靜嘉瞧太后神色,心下大概清楚這是要點容妃,她思忖著,到底跪在寶相萬字紋地毯上:「回老祖宗話,奴才別的不敢說,甭管誰都知道皇主子是個孝順的,自來為萬民表率。前些年外頭鬧騰得緊,宮裡就安靜些,今年千秋節內務府差事辦的漂亮,您高興了皇主子心裡自然高興,想是論功行賞,皇主子又不是把孝心掛嘴上的,這才施恩給了慎小主和納喇小大人。這只是奴才愚見,議論主子是奴才的罪過。」
見靜嘉說完泥首下去,容妃愣了下心裡突然就好受不少,原來是這樣嗎?
太后心裡再次嘆氣,靜嘉滿口子好話還能說圓滿了,甭管前朝後宮隻字不提,若是容妃能有靜嘉一半聰明,她也不至於算計這苦巴兒的孩子。
「園子里別的不多就是花兒不少,可是叫哀家有些念起你做的水晶花糕了。」太后突然笑道。
靜嘉知道太后這是打發她出去,要跟容妃說話,趕忙攬下差事,恭敬退了出去。
等不見她身影,太后這才看著赧然的容妃問:「前些日子我說的,你可想明白了?」
容妃低下頭,她一直避著不肯跟太后獨處,就是因為上次太后說想叫靜嘉進後宮,她不樂意挨了太后的罵,太后讓她回去反省,她借反省推諉到現在。
如今她還是壓不下心裡的酸意,略遲疑試探:「姑爸爸,靜嘉她也不願意進後宮,何必要勉強……」
「砰」一聲,太后冷著臉將佛珠子拍在矮几上,好大的動靜嚇得容妃驀然跪下去。
劉佳嬤嬤淡定將蓮心等人都帶出去,她和常久忠守在殿門口。
太后直叫她氣得心窩子疼:「你這是打量著哀家老了,瞎話都不過腦子是不是?關爾佳氏的前途比不過你心裡那點子假仁假義?還是你光顧著拈酸吃醋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就算滿宮的女人都死絕了,祖宗家法扭臉兒就能叫重新裝滿咯!你要是光想著這點子情啊愛的,就給哀家滾回宮裡,再也別出來了!」
容妃叫太后這頓呲噠訓得臉色通紅,淚珠子連線一樣往下掉,她叩頭在地上不敢起:「姑爸爸您彆氣壞了身子,我錯了!」
太後腦仁兒叫她哭得漲疼,話卻還是得揉碎了跟她說:「溫憲的事兒我不是沒跟你說過,靜嘉除了心計樣樣不如你,只要你籠絡好了有大用處,你想怎麼著不行?你難道不想做六宮之主?還是你想將來有了子嗣,叫自己的孩子跟著你吃苦受氣?哀家總護不住你一輩子。」
容妃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叫太后連消帶打到底清明了些。
她擦乾眼淚靠在太后膝蓋上:「姑爸爸,是我鑽了牛角尖,蕙嵐保證,再不會了,我都聽您的。」
太后心裡這才舒服些,若非容妃太不成器,她也不願意這般敲打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孩子。
拍拍容妃的腦袋,太后臉上略有了點笑模樣:「若是想叫靜嘉成為你的奴才,可不光是聽我的就夠。你得學會把風箏線拉在自己手裡,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見容妃眼神迷茫,太后倒是沒那麼著急了,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不緊不慢問:「小時候聽你阿瑪說過熬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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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靛頦:特別漂亮,脖子跟彩虹一樣的鳥兒,會學很多種叫口,而且比起一般的鳥晚上不精神,這種鳥晚上有叫燈花的習慣,晚上看見燈火很精神,叫的更好聽,清朝很多太監會養這個鳥討好主子,都養出花兒來了。我去度奶奶圖庫看了,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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