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在時小之的勸說下,陳半不情不願的拿起了手機,「我真打了。」
「打吧。」
「……我本來還想帶你出去玩的。」
「沒關係,也不急於這一時,你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信守諾言嘛。」
陳半絲毫沒有察覺「宋菱初」心裡那些彎彎繞繞的小算計,只單純以為她善解人意,顧全大局。
雖然陳半覺得解不解這個人意,顧不顧這個大局,都無所謂,但為了給「宋菱初」做一個信守諾言的表率,陳半還是撥通了蔣安的電話。
「喂,蔣警官……是這樣,那個租客說今天下午臨時有事,要明天再看房,對,那你買好菜就來吧,缺什麼?除了調料之外,差不多都有,好的,待會見。」
掛斷電話,陳半扭過頭來看向「宋菱初」,「她說一個小時之後就到,委屈你暫時躲一躲了,等她走了我們再一起出去玩。」
「她」和「我們」,陳半把裡外親疏分的很清楚。
時小之非常滿意,不禁彎了彎眉眼,喜笑顏開。
陳半不知道她高興什麼,可看她笑,心裡就覺得舒坦,順手從茶几上拿起一個橘子,「吃嗎?」
時小之道,「我來幫你剝。」
「啊?」
時小之一把從陳半手裡奪過橘子,仔細剝開皮,摘了一瓣遞到她嘴邊,「給。」
陳半年幼喪母,被父親照顧的記憶也已經模糊了,在她看來,自己長這麼大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有些茫茫然的張開嘴。
時小之順勢把橘子瓣塞到了她嘴裡,指尖從她唇縫中輕輕碾過,做盡了調情姿態,「怎麼樣?甜不甜?」
陳半用舌頭把橘子卷進去,三兩下咬的稀爛,清甜的汁水在味蕾間流動,她忍不住笑著點頭,「嗯,特別甜。」
「那是橘子本身甜,還是因為……是我親手剝的,所以才甜?」
陳半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因為是你剝的。」
同時在心裡感慨。
嗚嗚嗚嗚嗚她崽真的不白疼!多孝順啊!
看到陳半眼中流露出的一點點慈愛,時小之忽然意識到,她們倆根本沒有在一個頻道上對話。
不由有些氣惱,一口氣把剩下的橘子全都吃了。
陳半滿臉擔憂,「慢點慢點,又沒人和你搶,你要喜歡吃,我讓蔣警官買兩斤帶來,水果這東西不好叫外賣,得自己去挑,外賣送來的都不新鮮,誒,你怎麼了?」
「……」時小之勉強把橘子咽下去,一雙泛圓的大眼睛緊盯著陳半,良久,無奈的開口道,「不用,我不是很喜歡吃。」
「沒事,我昨天晚上去超市,把每樣水果都買了點,你嘗嘗,看看喜歡吃什麼,這有草莓,還有葡萄,我都洗過了,很乾凈。」
陳半一邊說,一邊捏著莖稈,托起一顆飽滿鮮紅的車厘子,有樣學樣的遞到時小之嘴邊上。
時小之卻偏過臉說,「我想吃葡萄。」
「啊,好。」陳半放下車厘子,又拿了個葡萄遞過去。
時小之這才張開嘴,連著葡萄和她的指尖一塊含入口中。
陳半感覺到有什麼濕熱柔軟的東西在自己指腹上劃過,剎那間整個手臂都像是觸了電一樣酥酥麻麻,便下意識的縮回了手。
「怎麼了?」
「……你差點咬到我啦。」
「有嗎?」
「有的。」
說完這句話,不知為何,兩人都沉默了,有一種奇怪的氣氛在悄悄的蔓延著。
陳半摸了摸鼻子,忽然瞥見電視上播放的廣告,是宣傳當地的美食節,她沒話找話道,「欸,今天晚上我帶你去這吧,雖然也沒什麼好吃的,但湊個熱鬧還行。」
陳半聲音說柔不算柔,說亮不算亮,是一種介於兩者之間的清脆,總給人朝氣蓬勃、稚氣未脫的感覺。
時小之勾起嘴角,「那,那位蔣警官做的菜,你不要吃太多呀。」
陳半神情馴順的點點頭,給時小之一種不管自己說什麼她都會答應的錯覺,心中不禁泛起陣陣甜意。
一個小時后,蔣安提著兩大袋食材來了。
因「時小之」就躲在客卧里,陳半面對蔣安,難免底氣不足,故而待蔣安有些過份熱情,「這麼多東西啊,我來幫你!」
蔣安笑笑,沒有拒絕,「你幫我擇菜吧。」
陳半爽快的答應了一聲,俯身去袋子里拿菜,手指剛剛碰到袋子,裡面忽然有什麼東西猛地跳了一下。
陳半猝不及防,連連往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驚魂未定的看向蔣安,「這,這怎麼還會動。」
蔣安捂著嘴,緩緩蹲下身,笑的渾身顫抖,一邊笑一邊說道,「是我從菜市場買的活魚。」
「原來是魚啊,嚇死我了……」陳半覺得剛剛自己的樣子實在太過於丟臉,跟著尷尬的笑了兩聲,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蔣安也控制住了情緒,轉移話題道,「糖醋魚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待會一定要嘗嘗。」
「你能自己殺魚,也挺厲害的。」
「沒辦法,誰讓想吃一口新鮮的。」
三兩句話的功夫,陳半就忘卻了剛剛的小插曲,再度靠近袋子去拿菜。
極其新鮮的活魚條件反射,又蹦噠了一下,陳半也條件反射,又被嚇的摔了個四仰八叉。
這種戲劇性的場面直接讓蔣安前仰後合爆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那麼好笑嗎?」
「真的,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蔣安抹了一把眼角沁出來的淚滴,走上前拎出那條魚,「我先把它放水池裡吧。」
魚用透明的塑料袋裝著,裡面只有薄薄的一層水,可它還活的很有力,不斷拍打尾巴。
陳半突然產生了一點惻隱之心,「你要怎麼處理它啊?」
蔣安是個經常下廚做菜的人,難以體會陳半那小孩才會有的心思,「先打暈,清理內臟,最後刮掉魚鱗,其實挺簡單的。」
陳半抿唇,正準備說什麼,裡面的客卧忽然傳來一聲響動。
蔣安轉過身,疑惑的問,「什麼聲音?」
陳半的心登時懸到了嗓子眼,她看著蔣安,急中生智道,「可能是掛鉤掉了,我新買的掛鉤,沒粘嚴實。」
陳半說完,非常自然的轉身走進了客卧。
時小之坐在床上,滿臉無辜的拿著一個相框。
陳半小聲問,「怎麼啦?」
「我……我想看看這個,沒拿住,掉地上了。」
「沒事沒事,她沒發現。」
天啊!這是什麼話!
偷情也不過如此了!
陳半羞恥心爆棚,根本沒辦法出去面對蔣安,捂著臉坐在了時小之身旁。
時小之問,「你們剛剛,在笑什麼?」
被魚嚇到,還一連被嚇到兩次,實在有損形象,陳半說不出口,「不知道,蔣警官笑點太低了。」
蔣安的笑點低嗎?
這麼多年,時小之從來沒聽她笑的這般肆意。
時小之抿了抿唇,掩飾掉心中的不痛快,柔聲細語的對陳半道,「你趕緊出去吧,不然她該起疑心了。」
陳半知識貧瘠的大腦中忽然蹦出一個成語。
金屋藏嬌。
不對勁不對勁!這非常不對勁!
「那我先出去了,你要是覺得無聊,就看會書,我不是給你找電子書了嗎。」陳半婆婆媽媽的交代一番,才打開門走出去。
時小之低下頭,看著相框里不過十幾歲的陳半,心臟起起伏伏,像是被拋進了洶湧的海水裡。
蔣安這個人,外表溫婉大氣,看起來正直開朗,可時小之深刻的認識過她,她是天生的利己主義者,世俗,老道,善於表演,懂得配合,會對症下藥的取悅人
任誰都看得出來,陳半缺乏家庭的溫暖,所以她故意提出要到陳半家裡做菜,刻意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氛圍。
這是蔣安最擅長的手段。
光明正大的手段。
而她,只有卑劣的謊言和搖搖欲墜的假面,像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躲在不見天日的角落。
時小之生平第一次厭棄自己。
如果她真的是宋菱初就好了。
時小之又一次產生這種念頭,並且愈發的強烈。
門外傳來蔣安的笑聲,「你怎麼像小孩似的。」
陳半弱弱的辯駁,「看不見的話,吃也就吃了,可它還好好活著呢。」
蔣安仍是笑,「行,聽你的,回頭我把它拿到江邊放生,這樣可以嗎?」
陳半好像鬆了一口氣,「可以可以。」
時小之覺得渾身上下的皮肉都被在嫉妒啃噬,是真真切切的疼痛感。
她那可怕的佔有慾發作了。
時小之捧著相框,用力咬了咬自己的拇指關節,試圖用更強烈的疼痛讓自己清醒。
可門外的對話聲就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的往她心口戳。
陳半驚訝的說,「你切東西好快啊,都不用看的。」
蔣安略有點得意,但故作謙虛,「小時候我父母工作很忙,我都是自己做飯吃,時間久了,就練成肌肉記憶了,和打遊戲差不多。」
陳半感慨道,「我打遊戲還行,做飯實在沒天賦,每次想嘗試都會火燒廚房。」
蔣安趁勢道,「以後我教你,先從簡單的入手。」
時小之的心整個被揉成了一團。
因為蔣安可以輕鬆的提及以後,而陳半對她,永遠抱著一種有今天沒明天的迫切感。
等待陳半答案的那一秒鐘,似乎格外漫長。
漫長到時小之在心中默念了無數遍「別答應」。
「嗯……」陳半猶猶豫豫的終於開口道,「算了,我不喜歡做菜,反正現在叫外賣也挺方便的。」
蔣安應對自如,「下廚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一種生活情趣,不過確實是這樣,有些人天生適合吃,有些人天生適合做,說實話,我第一次給別人做菜這麼緊張,感覺你很會吃,待會可要好好給我點評一下。」
「點評?不敢不敢,我不配。」
「哈哈哈哈,你怎麼這麼逗啊。」
「……是你笑點太低了吧。」
蔣安又笑了。
她是真的很喜歡陳半,陳半單純天真,清白簡單,知世故而不世故,還有不經雕飾的小幽默。
大山裡的放牛娃?
蔣安現在認為這個形容不甚準確。
陳半更像是可以被馴養的麋鹿。
蔣安收斂心緒,把注意力集中到食材上,這可不是一頓尋常的晚飯,而是她誘捕麋鹿的誘餌,必須做要出一張滿分答卷。
到開火爆鍋這一階段,陳半就伸不上手了,甚至不敢站得太近,默默坐到了餐廳的椅子上。
蔣安做飯確實很麻利,不到半個小時,就擺上桌四菜一湯了。
她摘下圍裙,笑著說道,「趁熱快嘗嘗。」
「看上去比我想象的好。」
「味道應該比看上去好,都是家常菜,沒怎麼仔細擺盤。」
陳半自呱呱墜地,時至今日,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家常菜,說內心一點感覺沒有是假的,可想到「宋菱初」還躲在客卧餓肚子,這感覺就大打折扣了。
「那我開動了。」
「請。」
陳半夾起一棵青菜放到嘴裡,嚼了兩下,脆生生的,醬汁味道很濃,比起飯店的大廚也不遑多讓,「好吃,真的很好吃!」
蔣安笑著給她盛了碗飯,「我原諒你的辭彙貧乏,好吃就多吃點吧。」
陳半把菜和飯拌在一起,狼吞虎咽的很快吃完了。
「還要嗎?」
「飽了飽了。」
「你吃飯是真的快,太適合上戰場了。」
陳半皺了皺鼻子,對這話頗有微詞,「我又懶又饞還不愛乾淨,除了吃飯快,還有別的軍人特質嗎?你不要糟蹋軍人。」
蔣安笑著搖搖頭,心想陳半這覺悟,不能入黨實在可惜。
吃完飯,收整了廚房,蔣安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她把那條魚裝進袋子里,問陳半,「要一起去江邊放生嗎?」
陳半道,「我晚上還有點事,就不去了。」
「你不怕我偷偷吃了它?」
「那可能就是它的命吧,魚的命,天註定。」
蔣安笑的臉都疼了,她抬手揉了揉臉說,「放心,你都那麼可憐巴巴的求我了,我會放它一條生路的。」然後她又拎起那條魚,「跟你的大恩人說再見吧。」
其實蔣安也挺風趣的,如果不是她順口提到了恩人這兩個字,陳半一定能靜下心仔細的看一眼她的臉。
可她偏偏提到了恩人。
六點多,天都快黑了,崽還沒吃飯。
蔣安快點走吧。
陳半這麼想著,抓緊把蔣安送到了電梯口,用力的朝她揮手,「蔣警官再見!」
這是陳半慣有的熱情,蔣安並沒有察覺出逐客的意味,也笑眯眯的揮手,「再見。」
看著電梯門合上,陳半長舒了口氣,扭身跑回屋裡,去客卧找「宋菱初」。
「宋菱初」好像睡著了,枕著自己的胳膊側身躺在床上。
陳半站在床邊,猶豫了一會,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時小之其實沒睡,但還是故作疲憊的睜開眼睛,為了告訴陳半,她真的在這裡面等了好久。
陳半果然愧疚。
「我沒想到會這麼長時間,早知道就先給你弄點吃的了。」
「沒事,我還不太餓呢。」
不太餓就是有一點餓。
以「宋菱初」的性格,說自己有一點餓那就是很餓!
她崽很餓了!
陳半肉眼可見的急切,簡直像一隻想要爬上床的短腿柯基,「你等我一會!我換件衣服!然後帶你去美食節大吃一頓!」
堵在時小之胸口那股悶氣終於散去,她伸手撫過陳半的脊背,笑道,「不著急,我真的不太餓。」
這句不太餓,和那句不太餓,因為語氣不同,有著天壤之別,立即安撫了陳半。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本文我寫的不太爽,很費勁,多少受到評論的影響,不敢把時小之寫的太壞了,有違初衷,所以天天卡文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