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震天之吼

文聘身為荊州名將之一，經歷大小戰役數百場，今天是他第一次沒有在佔優勢的情況下追擊敵人。WENXUEMI.CoM敵人只有廖廖數人，逃竄的姿勢又笨拙無比，拖泥帶水，緩慢異常。

文聘看著周圍這些親兵眼中露出對剛才殺出的那些白衣人的駭然，苦笑不已。這一個月來，故主身死，新主降曹，自己本下定決心在實力最強勁的曹丞相手下一展報復，卻屢屢不能立功。先是被劉備罵退，然後攔不住趙雲，如今是這些白衣人，讓自己對「死」產生了比以往更深的恐懼。一時之間，雄心頓失。可是在這檔，進退兩難，權衡之下，他只得和士兵一起緩緩前進。

再說張飛老遠就看見趙雲那熟悉正在飛奔的身影，不禁激動地揮矛大叫。趙雲見張飛仍然守在長坂橋，一直緊繃的心和神經終於鬆了下來，差點就此栽下馬來。

「好小子，真的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阿斗呢？」張飛大力拍著趙雲的肩膀，很是興奮。趙雲咧嘴痛笑，這次是差點被打下馬來。

「沒事！」拍拍懷中，剛停哭不久的阿斗又哭了起來。

張飛使勁望了望前方，愕然道：「龍軍師呢？」

趙雲神色一暗，讓張飛以為出了什麼差錯，急地大叫道：「怎麼了？他不可能出事吧？」雖然他堅信小龍是天降神龍，但是戰場不比其它地方，只要是人，就有可能永遠出不來了。

「不會有事的。龍軍師為了救我身受重傷，被張郃搶了去。應該不會有事的……」趙雲本來要說出小龍在景山上、曹操身旁和自己一起發出紅光之事，但想及張飛的脾氣，便住了口。

張飛最是喜歡這個沒有「上天使者」架子的龍軍師，嘆道：「沒想到龍軍師剛從曹賊手裡逃脫不久，又落入虎口。唉，這也怪不得你，讓你護住兩個人的周全太過為難了。」

趙雲道：「不管怎麼樣，待安定下來，我必將龍軍師救回來。」

「哈哈，這件事可容不得你一人去辦，這次可不能把我落下了。」張飛又拍拍趙雲的肩膀，羨慕道，「長坂一戰，你趙子龍一名可以說是名震天下了。」

趙雲苦笑。

「好了，快把小阿斗送回大哥身邊吧。這裡交給我！」張飛催促。

「可是翼德，你一人……」趙雲放心不下。

「哈哈，好個子龍，今天只允許你單騎救主，不允許我一人拒敵嗎？」張飛自信滿滿，再三催促。

趙雲拗不過張飛，只得先作下把阿斗安排妥當，再回來幫忙的打算。

一路行來，腦子裡浮現最多的不是一人殺敵大半天的兇險，而是那些莫名其妙出來解圍的白衣人。這些人應該是朋友才對，為什麼自己會對他們身懷戒心，而且一想起他們的感覺就極其不舒服呢？

※※※

雖說有龍鳳兩軍師的貴言，但親眼看見趙雲真的毫髮無傷的回來了，著實讓劉備等人歡喜異常。而白雪則四處張望，尋找小龍的身影。

「趙將軍，龍軍師呢？」白雪才不管什麼君臣之禮，搶在劉備的前面問道。

趙雲翻身下馬，他可不象白雪，極守禮數的他越過白雪，向劉備跪倒，哽咽道：「趙雲之罪，萬死猶輕！糜夫人身帶重傷，被亂箭射死，雲只得將夫人遺體推入井中，以保周全，懷抱公子，身突重圍，賴主公洪福，幸而得脫。不過，龍軍師因傷落入曹營，所幸尚得平安！」邊說邊把阿斗從護心鏡下取了出來。

白雪聞言，心裡一緊。小龍傷了，不知道重不重呢？親身經歷長坂一戰的結果原來就是如此。曹操又會怎麼對待恢復自由之身後又不曾回歸許昌的小龍呢？幸好自己和他是雙星一命，只要小龍死，自己也會死。這是上天對我們的厚待！能與自己最心愛的人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也能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誰也不會讓誰在世間獨活，心裡寂寞一輩子。

還在發獃的白雪被眾人的驚叫聲和嬰兒的哭聲驚醒過來，原來劇情發展到劉備把阿斗擲在地上了。

「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且害龍軍師身陷敵營，要你何用！」劉備怒髮衝冠。

趙雲當然急忙抱起這個喜愛他，又與他同生共死的阿斗，然後又感動地拜倒在地，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雲雖肝腦塗地，不能報也！」

此刻的劉備根本沒把趙雲的話聽進去。他憑著父子親情，比趙雲更能肯定的確定，阿斗變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阿斗怎麼會變？以前本來人見人愛的阿斗，每個人都可以從他明亮閃動的眼睛中看到他光明未來的阿斗，現在已經不存在了。確切的說，是那雙眼睛發生了大變。

這還是我的兒子嗎？

本來虎毒不食子，身為父親的劉備再要收買人心，也不可能把這小小的嬰兒狠擲於地上，如果不是劉備在心神動蕩之下，阿斗就真要被他甩死了。

劉備對抱阿斗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了，他示意甘夫人接過趙雲手中的孩子，輕聲說道：「子龍，翼德呢？」

「後有敵軍逼近，翼德還在長坂橋禦敵！」趙雲在劉備的示意下站了起來，這才會很愧疚地看了白雪一眼。看見白雪已恢復了恬靜怡然的樣子，這才稍微放了一點心。

「真是魯莽！不是叫他接應到子龍就一起回來的嗎？」劉備皺著眉頭，擔憂地說道，「他不會單槍匹馬地去救龍軍師吧？」

「這倒沒有可能。不過以雲看來，翼德的意思是想獨自一人抵擋曹操大軍。」趙雲如實道來。

「胡鬧！哪位將軍願去接應翼德？」劉備環視圍在身邊的眾人問道。

「依下官之見，張將軍的意思必是想為使君爭取逃脫的時間，使君還是快整頓部隊，作好打算！」糜竺進言道。

「如今軍不成軍，再丟下三弟不管，我劉備還有什麼面目去重振漢室。再走就大家一起走！」劉備說得斬釘截鐵。因為他知道，要有資本實現自己的理想，關羽、張飛、趙雲、諸葛亮一個也不能少，如果能加上天降神龍，那當然是好之又好的事了。

看見劉備堅決，趙雲義不容辭，不顧身體的疲勞，馬上請命：「雲願前往接應！」

劉備愕然，同時心裡又苦又甜，甜的是有趙雲如此猛將拚死效命，苦的是自己手下除了有限的幾人外，全是中庸之輩，如今這個時候，還要一個剛衝出戰場的大將再入戰場。看來前行之路，何其漫長！

還沒等劉備感嘆出聲，已經有人出言阻止了：「不用！」

小龍不在，儘力扶正歷史的事當然落在了白雪身上。

白雪的神機妙算在剛才一役已表現出來，連一直和他抬杠，看不起她的糜竺到了現在也不敢再大聲質疑了。眾人都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這三國第一個女軍師。可惜這個女軍師現在心情不好，沒人問正好也懶得說。

還是劉備在關心張飛的前提下，主動問道：「不知鳳軍師有何高見？」

看到劉備「不恥下問」，白雪只得說出原因。她總算知道小龍平時的苦處了，這種「未卜先知」的事情還真的不好解說，幸好和小龍呆久了，胡謅的功夫也學得七七八八了，隨口道來。

「如果張將軍真的要和曹軍正面對抗，要何人去接應才能保證萬無一失？是趙將軍帶著這裡的所有軍馬去嗎？我看就是去了，一樣是有去無回之勢吧？」

不用看，眾人也知現在的這些殘兵疲將根本不可能再打一場硬仗了，都點了點頭。

「再說，這個時候，我相信張將軍已經和曹軍對面了，如果趙將軍趕到了，曹軍看到增援張將軍的就是趙將軍那區區數人，不是更助長了敵軍的凶焰嗎？所以還不如就讓張將軍一人守在長坂橋，我相信他一定會有辦法解決問題，然後平安回來的！」

「可是……」劉備現在也確實沒有辦法，說不出個所以然。

「使君放心，曹軍看見張將軍只有一人對抗大軍，反而不敢輕舉妄動。這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簡雍站在了白雪一方。

「這計成功與否，就看張將軍的膽氣了，偏偏張將軍就是膽氣最足！」見白雪說的如此肯定，劉備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畢竟龍軍師不在就剩這位姑娘最有來頭了。

※※※

文聘雖然一路緩進，還是趕在中軍之前來到了長坂橋。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張飛倒豎虎鬚，大眼怒睜，手提丈八蛇矛，四平八穩地立於橋上，心頭便是一寒，再看長坂橋橋東隱有塵土揚起，象有伏兵，已經不復平時之勇的他不敢再進，只得與張飛隔岸相望，再派人通知中軍大將。

不一會兒，坐陣中軍的眾大將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淵、樂進、張遼、張郃、許褚等便領兵前來。

文聘是新的降將，憑著在軍中打混多年，知道萬萬不能在這些人面前落下面子，馬上把有埋伏一事說得更是煞有其事，而這些大將以曹仁為首可是很多都吃過諸葛亮的大虧，聽得文聘這個先鋒的描述，又恐是諸葛亮之計，也不敢寸進。曹仁則命傳令兵急報后軍曹操，等他前來拿主意。

不求無功，但求無過。

場中只有許褚一人心有疑點。不過他之前不久因為信任小龍而沒完成前鋒之責，連累曹仁等人身受諸葛亮的火燒之苦，此時知道自己就算提出建議，也是沒有人會答理的，不由心裡暗嘆了一口氣，同時想起了小龍。

而小龍此刻正和曹操一起趕來。同一時間，他知道自己會見著許褚，背叛友情的自己拿什麼面目去見他呢？

雙方都知道對方來了，但誰也沒瞧誰一眼。

最先發出聲響的當然是要虛張聲勢的張飛。他見對峙的軍隊後面擁來一隊人馬，聲勢浩大，並有青羅傘蓋，便知是曹操親來了。於是厲聲大喝道：「我乃燕人張翼德是也！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聲音確實很大，覆蓋了整個戰場。

這時曹仁已勒馬停在曹操的坐騎面前，而小龍則閃開一點空間，不阻礙親兵接下來的動作。因為他知道曹操聽到張飛的第一聲吼後會去掉傘蓋，以免暴露在張飛的視線之下。

誰知道歷史又再次偏差，曹操竟然面不改色，輕鬆地對周圍的人說道：「我曾聞雲長言：他三弟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今日一見，氣勢果然很足，不可輕敵，呵呵。」

曹操的情緒影響到眾人，大家都面色鎮靜了一些。

眾人唯唯而諾，只有小龍一人心急如焚，事情的局面照現在發展下去，歷史就要大亂了！這次會出現什麼狀況？自己又有什麼辦法、運氣和手段來維護呢？

曹仁道：「那丞相的意思是……」

「傳令前軍，哪位將軍願去一試張飛身手，讓本相看看雲長之言是否言過其實！」

事態緊急，變數一步一步逼近，小龍已經大汗淋漓。所幸在紅光的照拂下，他的傷勢已好，而且精神狀態也恢復了，不然這一急足以讓他甩下馬來！

曹仁正要親自前往，張飛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比上次大了一點：「爾等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故！」

喊聲未絕時，小龍的眼睛已經瞄向了曹操身邊的夏侯傑，他如意料中的穩立馬上。身性膽小的他只是面色有點驚慌，其他倒毫無出奇之處，看不出就要被嚇死的樣子。

「完了！這次我真的無能為力了。」小龍反而搖搖欲墜。心中的焦急不能用筆墨形容萬一。照歷史所說，在張飛這聲吼后，夏侯傑應該驚得肝膽碎裂而死。

和小龍一樣心情的當然是張飛。不過他的焦急只是暫時的。他看不見曹軍的后軍，但是他看見自己兩下虛張聲勢都不能讓曹操的傘蓋晃動半分，知道對方不是在商量進軍的對策，就是把他當小丑一樣看。此刻的他早忘了自己身後只有二十多個士兵，心中只覺戰火洶洶，早把那「急」的情緒淹沒的無影無蹤。現在他只想一戰，一場惡戰，管他對方有幾十萬大軍！

就在小龍搖呀搖，要跌下馬來的一剎那，紅光再次突現，在青天白日照紅自己身旁的所有人。

「龍軍師，怎麼了？」曹操關切地詢問道。

但是小龍沒有回答他，因為他根本沒聽見。

曹操仔細一看，才發覺這個龍軍師眼睛緊閉，身體搖搖晃晃，好象是失去意識一樣，他還以為是小龍傷勢複發，急忙叫一名親兵去請軍醫。

小龍並沒有昏，他只是與外界隔離了。在紅光出現后，心中的焦急猶如淘天大浪般衝進了他的大腦，他彷彿來到了另一個空間，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在跳舞，對，就是舞！什麼舞？

在小龍驀然領悟的一刻，他知道，這是龍騰第七式――龍吟九霄！而那些舞姿是讓自己能發出此招最終必殺――聲音的氣勁運行軌跡。

在這個時候領悟以聲音制敵、誘敵的龍騰七式，是巧合？還是天意？

現在小龍等待的是張飛，要他再發出一下吼聲，哪怕是不標準的吼，自己就有把握讓歷史按照應該的路線前進。

今天，我，張飛，就要單挑數十萬對手。哈哈哈哈哈！

※※※

「哎呀！」正要攙扶小龍下馬的幾名軍醫剛一觸摸到小龍發出的紅光就相繼慘叫著跌開。好燙！

正在驚異，不知道小龍發生什麼事的曹操等人已經沒有把張飛放在心上了。而就在這個時候，小龍睜開了眼，而張飛的笑聲已響了起來。

「好膽量。這麼不成比例的以眾敵寡還笑得這麼張狂，這麼有自信。難道真有埋伏？」小龍身上的紅光漸漸隱去，他在張飛剛大笑的時候就醒了過來，一醒來就說話，向曹操略略提到了埋伏。

曹操才沒多在意張飛，正要向小龍發問，才發覺不對勁，把視線望向了前方，張飛所處的方向，雖然在這個地方只能看到一個孤單的模糊影子。

一個人一口氣究竟能笑多久？

張飛還在笑，越來越大聲，好狂、好狂。已經一刻鐘了，氣還是那麼足，沒有絲毫減弱。當聲量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長坂橋周圍的馬匹，除了張飛座下那匹，都出現了騷動。正在大家都不知所措之際，騷亂從后軍開始擴散。

丞相親衛隊第三小隊隊長夏侯將軍，竟然被這笑聲震破肝膽而死了！

如果這個笑聲象這樣越來越響的繼續下去，那麼下一個被震死的會是誰？

騷動一起就不是短時間能阻止的了。何況被震死的人就在自己身前，這會是張飛的神勇之一嗎？如果真的可以在這麼遠的地方以聲取命，那雲長口中所說的萬軍之中取上將性命如探囊取物就不是誇大了！當務之急，只有……

「退！」

曹操下達了命令，率先在親衛的護衛下回馬而走。完全沒注意到小龍的變化。那之前被急紅的臉已變得剎白，身體又在馬上搖搖欲墜。此時大軍都慌忙後退，顧著自己的生命下忽略了這個神龍。眼看小龍就要跌下馬去，被無數的馬蹄蹫踏而死，一匹馬來到了小龍馬前，一隻溫和堅實的大手扶住了他。

小龍努力睜開如千斤重的眼皮，看清來人，在輕聲說了一聲「對不起」后，就昏倒在了來人懷裡。

能讓小龍說對不起的，在曹營之中，當然就只有許褚了。

看著空蕩蕩的長坂橋，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橋西，張大嘴巴的張飛不是在笑，而是在發愣！半響才回過神來。

操！

張飛低啐了一聲。只有他明白，發出震天之吼的不是他。一向心高氣傲的他對這個幫了大忙的人不但懷有應該的感激之情，還略帶了一點欽佩。在又說了一聲「怪物」后，便招回那打幌子的二十餘騎，下達了拆斷橋樑的命令。

真想知道你是誰！

張飛留戀地看了一下長坂橋，不用說，那聲吼糊裡糊塗地記在了自己的帳上，自己糊裡糊塗在這裡成就了威名。不知何年何月，自己能再回這糊裡糊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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