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神龍摩雲本是虛

第四十九章 神龍摩雲本是虛

邱祖殿中燈光昏暗,角落裡藏了一個人,大家竟然都沒有發覺。wwW.此時聽到有人開口,一起定睛望去,原來那人蜷縮在暗影里,一邊說話,一邊伸個懶腰,緩緩站起身來。只見此人四十多歲年紀,五短身材,膚色黧黑,方面寬額,穿一領破舊的道袍,綴滿了補丁,尤其渾身上下都是泥土灰塵,乍一看好象乞丐一般。

凌沖幾乎就要把這人認作是周顛了,但身形打扮雖然近似,周顛是一張娃娃臉,總是堆滿了天真的笑容,好象泥人大阿福,這個人卻倒吊眉毛,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更加兩眼惺忪,好象剛剛睡醒。

陪伴他們進來的道士呵斥道:「你這廝,怎敢妄說邱祖師的是非?!」對鐵冠道人解釋說:「是半年前來個掛單的道人,因能誦經讀典,住持留他在此間暫住的。」

鐵冠道人看這邋裡邋遢道人的形貌,腦中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驚問道:「你莫非是武當山邋遢道人么?」凌沖更是大吃一驚。邋遢道人張三峰,本是他授業恩師冷謙的師父,按輩分排,是自己的師祖,雖說曾在武當山中出沒,可是最近二十年來已經銷聲匿跡,不現江湖了。難道今天自己竟然有幸遇見了師祖么?

那邋遢道人微微一笑——因為眉毛倒掛,他笑起來也象在哭——說道:「我不是邋遢張,我喚作邋遢邱哩。邱長春是我叔祖,張三峰是我師父。」

鐵冠道人急忙稽首:「原來是武當山五龍觀邱道長,失敬失敬。」凌沖也聽冷謙說起過,師祖張三峰還收過幾個弟子,都在武當山上修鍊,其中有一位住五龍觀,名叫邱元靖。當下急忙上前跪倒:「弟子拜見師叔。」

邱元靖走上兩步,伸手一抓凌沖的肩膀,凌沖自然而然產生出一股反擊的內力。邱元靖笑道:「原來是冷師兄的弟子,你做甚麼和鐵冠老道他們混在一處?」凌沖一愣,邱元靖解釋說:「你師父雖則姓冷,心是熱的,然他並無名利之念。鐵冠老道紅塵中人,與他處得久了,恐塵俗間愈陷愈深,有悖我內家真意哩。」

郝宋臣怒道:「兀那道人,你怎敢講說我恩師壞話!」鐵冠道人一甩袖子,「敕」了一聲,然後對邱元靖行禮道:「劣徒無禮,邱師父休怪。」

邱元靖扶起凌沖,對鐵冠道人說道:「邱長春只求門人眾多,道統廣傳,他怎管你誰坐龍廷,誰當皇帝?你說他衛護漢統,可不笑話么?」鐵冠道人答道:「此亦一顆憐念蒼生之心也。若我道得以大行,人心都能得悟,豈非功德么?怎好編排邱祖師的不是?」

邱元靖「嘿嘿」地笑:「你說忠君,便休說傳道,說傳道,也休說忠君。世事本難兩全,邱長春有一得,必有一失,道雖一也,其象是二。況道統廣傳,道德便要淪喪。你便說邱長春是忠於漢人,然則尹志平、李志常、張志敬、宋德方等輩哩?他們都受元朝的冊封,難道邱長春是忠貞,他們都是漢奸不成?」

在全真教的宮觀里,竟然把全真教初期幾代掌教都罵了個遍,鐵冠道人的弟子和陪同進來的一眾道士,聽了這話,面色都極為難看。鐵冠道人倒並不生氣,「哈哈」笑道:「邱師父講得有理,是貧道之誤。便請尋一處清幽的所在,貧道靜聆邱師父的教誨。」

邱元靖擺擺手:「罷了,罷了。我這個全真,不同你那個全真,我這個內家,也不同你那個內家,有甚話好講的?」說著,就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邊,正碰上長春宮的住持進來,望了邱元靖一眼,也不以為意,進門向鐵冠道人一稽首:「師兄康健,不勝之喜。」原來他們兩個是故識。鐵冠道人向宮秉藩等人介紹說,這位老住持姓方,是得道的高人,並且傳說即將受封真人之號。

住持又名方丈、律師,主持設壇傳戒,是宮觀中群道的領袖,但實際事務,向來都由監院負責——這種設置,釋道兩教都是相同的。因此住持往往居住在宮觀的後院,因為那裡幽靜,便於清修,他沒事也不必要跑到前面來。當下,方住持帶鐵冠道人一行來到後院,請入精舍,道童奉上茶來。

方住持、鐵冠道人和宮秉藩在裡間相對吃茶寒暄,眾弟子和凌沖都坐在外間。郝宋臣氣哼哼地對凌沖道:「你那個師叔好生無理。我師父神仙一般的人物,道法高妙,他怎說是紅塵中人?」

凌沖還沒回答,孫朝宗笑道:「他們自打機鋒,師父尚且不怪,師弟你曉得甚麼。」他和李仲勛從十幾年前就相助香軍起事,原本最是熱血,近來年歲漸老,又先後喪偶,出家修道,性子變得平和多了。

說話間,一個道童從裡間走出來,向眾人一稽首:「住持教傳話道:『咱們幾個契闊重逢,有許多話要說,眾弟子若嫌氣悶,可在院中隨意走動,看看風景。』」孫朝宗等人都微微一笑,點頭答禮,王宗岳卻放下茶碗,對凌沖說:「退思,不如咱們兩個出門去走走,多日不見,不知你功夫可有精進了?」

凌沖微笑點頭,於是二人並肩走到院中。這個後院並不算大,但種植了許多奇花異卉,時已春末,群芳鬥豔,煞是好看。王宗岳笑道:「想不到院子這般小,咱們若比較起來呵,傷了此間花草,倒非為客之道了。」

凌沖笑道:「王師兄的本領,小弟素來是佩服的,還比甚麼?連家師也說,將來繼承鐵冠真人衣缽的,非王師兄莫屬。」王宗岳吐吐舌頭,輕聲說道:「此話休教師兄們聽得,恐要嫉恨我哩。」他說要上茅廁,讓凌沖在院子里等他一會兒。

王宗岳才走,一個道人低頭掃地,一步步掃到凌沖身邊。凌沖看時,不是別人,正是師叔邱元靖。他急忙行禮,邱元靖抬起頭來,問道:「適才忘記問你名字了哩。你喚作甚麼?」

凌沖報上姓名,邱元靖笑道:「名沖,字退思,嗯,的是好名字。」凌沖道:「是家師為我取的。」邱元靖道:「他自己也未能沖而不盈,退而思過,倒為徒弟起得好名字。」

凌沖一直覺得這位師叔好生眼熟,想了一會,突然問道:「師叔幾時離開武當,到大都來的?」邱元靖道:「也有半年多了。」原來凌沖猛然想起來,去年在伽璘真豪傑大會上,有一個矮個子露了一招,救了個不自量力要取「大元巴圖魯」稱號的漢子,當時雖然隔得遠,看不清楚,但身形相貌,正好象是邱元靖。

於是向邱元靖問起,邱元靖笑著擺手:「不是我,不是我。」凌沖沉吟道:「那卻是旁的甚麼人?」邱元靖仍然擺手:「也不是旁的人。」凌沖不知道他打的甚麼啞謎,獃獃地望著他。

邱元靖「嘿嘿」笑道:「本與你無乾的情事,你管他是誰哩。便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世事紛繁,你都要分個明白么?有無之間,本是一體。」凌衝突然想起史計都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來,於是複述說:「休執著於有,也休執著於無哩。」

「此語大誤,」邱元靖道,「有便是無,無便是有,無無何來的有,無有何來的無?執著有便是執著無,執著無便是執著有。豈有人單執著無而洒脫有,執著有而洒脫無者?」一番話象連珠箭一樣,聽得凌沖滿腦袋都是漿糊。

凌沖乾脆轉變話題,問道:「請教師叔。師叔適才對鐵冠真人云:我這個內家,不同你那個內家。卻不知內家有多少支派?」「你師父未曾講與你聽么?」邱元靖笑笑,「此等事,不知也好,知道也罷……」

他放下掃帚,扳起了手指:「內家四門,一始自梁時韓拱月,一始自唐時許宣平,一始自唐李道子,一始自唐胡境子……」凌沖問:「鐵冠真人是哪一派?」邱元靖答道:「他自稱是許宣平傳朱紫劍,再三十二傳到的他哩。」凌沖又問:「然則師祖三峰真人傳下的,是哪一派?」

邱元靖「哈哈」大笑,吊眉亂顫:「師父若聽得你喚他真人呵,定要開革你出門牆哩。咱們在四派之外,無源無承。」凌沖不解地望著他。邱元靖道:「千年以前,誰曉得他們練的甚麼功夫?韓拱月只會煉丹,懂甚麼喚作『行氣』?鍊氣始於唐朝,然誰能斷定,許宣平、李道子他們便會打拳?」

凌沖問道:「師叔是說,那都是後人附會的么?」邱元靖道:「少林那些和尚,都說本領始自達摩老祖,然按籍查典,少林僧人會武,可信的始於隋末,曇宗等十三僧相助李世民,以敗王世充。便那時,亦不見『少林派』三字,亂世里強人多隱托寺院宮觀,誰曉得他們甚麼門派?我也曾潛入少林寺藏經樓,讀那《易筋經》,文辭鄙俗,直是宋以後語……」

凌衝突然想起來,問:「傳說靖康之難時,《易筋經》散落民間,為宋大將牛皋所得,可是真的么?」邱元靖笑道:「你信他便有,不信時便是虛妄。便如內家,無外丹之煉,便無內丹之煉,無內丹之煉,便無內氣之行,無內氣之行,哪裡來的內家拳?所謂內家,以氣御力,以靜制動,這般道理,你想得到,遮莫我想不到么?怎說你的是內家,我的不是內家?怎說你的可上溯到梁時、唐時?我的便是野狐禪?」

聽了這番話,凌沖大為折服,歡喜讚歎。邱元靖指指他的額頭,嘆口氣,道:「你這孩子倒也聰敏,聽了便懂,異日成就不可限量。只可惜印堂灰暗,恐怕壽命不永。可惜,可惜,可惜,可惜。」他連說了四個「可惜」,撿起掃帚,轉身就走。凌沖叫他,他卻充耳不聞。

這個時候,王宗岳從茅廁里走了出來,過來問凌沖:「你在與何人言語?」凌沖才一轉頭,早不見了邱元靖的蹤影,於是笑笑,隨口答道:「與個道人閑聊罷了。」

兩個人站在院子里,口頭切磋武學知識,聊了一會兒,就看宮秉藩從精舍中走出來,對凌沖招招手。凌沖急忙走過去抱拳行禮。宮秉藩問他:「你於路上說,令尊也要前來大都,不知會在何處落腳?你幾時尋了他來。我與令尊數年未見,也頗想念得緊哩。」

凌沖臉上一紅,並不想告訴宮秉藩,陳杞人此來大都是為自己求親的事情,也不想透露清真居的所在。宮秉藩看他的表情,料有難言之隱,也不追問,只說:「今日晚了,你與我們在長春宮裡安歇。明晨自去尋你義父。」凌沖急忙答應。

※※※

第二天一早,凌沖就離開長春宮,往清真居來。雖然去年他在大都住了不到兩個月,但此時看都中風物,卻油然而生一種久別重逢的親切感。先延著皇城的南牆一直往東,過崇天門,渡通惠河,就來到了鳳池坊。

這一帶他極為熟悉,從這裡往北去便是樞密院,往東去是澄清坊,左李花園和福來金店就在澄清坊中。他故意走遠一點,來到福來金店的門口。只見這裡已經改了買賣,掛著招牌,上寫「馮家紙馬」四字,竟然改成了冥器鋪子。

凌沖搖頭嘆息,繼續向東走去,準備從前面往北拐,一路北上清真居。可是才出街口,忽然吆喝聲傳來,行人紛紛走避,十來個警巡簇擁著一匹高頭大馬走了過來。

凌沖避在路邊,看那騎在馬上的人,只見他不到三十歲年紀,黑面方頤,穿圓領錦袍,戴描金瓦愣帽,蹬著鹿皮靴,原來正是總領大都九城十二門警巡事務的蒙古王子巴兒思。凌沖和巴兒思曾在福來金殿密室中照過面,當下急忙把頭一偏,想要拐回小巷中去。

他不躲還則罷了,這一躲卻引起了巴兒思的注意,眉頭一皺,招呼部下:「拿來審問!」幾名警巡各執兵刃,或者搖著鐵鏈子,就直向凌沖撲到。

凌沖一矮身,躲過幾條鐵鏈,隨即一個掃堂腿,三名警巡「阿也」一聲,倒在地上。他逼退敵人,轉身要跑,突然感覺背後勁風響起,一掌打到。

凌沖知道是巴兒思親自出了手,急忙轉身合掌相迎。只聽「呯」的一聲,自己一動不動,巴兒思倒「噔噔噔」連退了七八步,才拿樁站穩。他看清楚對面站的是凌沖,心中不由驚疑,自己本能和這小子打個平手,怎麼幾個月不見,他的功力精進如斯?

凌沖一掌逼退巴兒思,掉頭就往小巷中拐進去。巴兒思領著眾警巡於後追趕。這條道路很長,但岔路並不算多,右邊高高的圍牆,裡面就是左李花園。凌沖知道左李花園裡建築繁多,道路曲折,如果躲將進去,一定可以甩脫敵人的追蹤。但左李也是反元志士,自己怎麼好平白的讓他惹上不必要的嫌疑?

但論起大都城內的道路,那些警巡可要比凌沖熟悉多了。跑不多遠,突然斜刺里一戶人家打開門來,跳出兩個警巡,手持木棒,對凌沖當頭打下。凌沖一招「天高聽卑」,躲過來招,把那兩名警巡打了個跟斗。才舒一口氣,身後巴兒思又已追到。

凌沖再一掌震退巴兒思,心道:「城內道路狹窄,不得脫身,何如逃到城外去,於寬闊處,我豈畏懼這干鳥人?」他此次進城的時候,看得很清楚,自從擴廓帖木兒揮師南下,中州軍都被調走,防護大都城門的,都是一些弔兒郎當、錦衣華服的羸兵,想要逃出城門,倒並不困難。

想著,一個拐彎,發足往麗正門方向跑去。麗正門內是著名的菜市和窮漢市,這時候才是巳時,街上擠滿了前來買菜和僱工的人。凌沖在人群里東插西繞,警巡們大聲呵斥驅趕著在後追緝,相互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果然,城門邊的守軍都縮在門洞里打盹兒,凌沖加快速度,猛然推倒幾個行人,沖將出去,他們都來不及端起武器來阻止。又向南跑了一里多地,凌沖猛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擺一個架式,心道:「來罷,我豈懼汝?」

但定睛細看,他卻嚇了一跳。只見那些警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簇擁著卻不止一匹高頭大馬。除了巴兒思外,他身邊還有一騎,馬上人青衫白面,卻原來是「羅睺星」龔羅睺。凌沖暗地苦笑:「那牟玄聖竟說我有天星罩命,指的便是這種天星么?這半年來我才是迭遇高手,屢屢挫敗哩!」

龔羅睺的武功雖然不及牟玄聖多矣,但比自己還是要強上一大截。看他在丹楓九霞閣中的話語表現,分明已經死心塌地投靠了韃子朝廷,只為了拆散香軍,報日帝折辱之仇。他若是動起手來,自己萬無生理。

掉頭還想逃跑,已經來不及了。龔羅睺如大鳥般撲下馬匹,攔住了凌沖的去路,冷笑道:「原來是你這小子,今日須無人可來救你!」掌隨聲到,直向凌沖面門印來。

凌沖使開內家拳法,節架相還。這數月來,他受彭素王等高手指點,又練了沛若神功,武藝大有長進,已非昔日可比,但仍然不是龔羅睺的對手,才十餘合就落在了下風。又打了七八個回合,凌沖不禁心中暗道:「這廝不使出腐心蝕骨掌,我還有一分生理。彭素王說用峻極指破了他腐心蝕骨掌,卻不知是一時破了哩,還是永久破了哩?」

可惜當初沒有問清楚彭素王,這時候再後悔也已經晚了。不過就算龔羅睺已經不能使用腐心蝕骨掌了,自己仍然不是他的對手,拖得時間越長,對自己越是不利。凌沖暗中一咬牙關:「走也是死,留也是死。若走時,或是蒼天庇佑,還有一線生機,若再與他糾纏下去呵,不但萬無幸理,還要遭他折辱!」想到這裡,把全身功力都凝聚在雙掌上,一招「龍蛇分明」,打向龔羅睺的胸口。

這一招來得迅疾,掌未及身,勁風已到。龔羅睺吃了一驚,橫掌來擋。他與凌沖對戰,一般情況下都只使出八分內力,所謂「力不可盡,堅必難久」,已經足夠將對方擊敗了,但此刻單掌來攔,竟然接他不下,「噔噔」連退了兩步,心中不由萬分疑惑。

凌沖也沒料到自己這一掌有如斯威力,果然一人拚命,百夫莫當。他早想好了逃跑的計劃:如果步行逃走,龔羅睺的輕功和內力遠勝於己,不出五里,一定會被他追上的;那麼只有騎馬逃走了,敵方有兩匹馬,一匹還被巴兒思騎在身下,另一匹卻是龔羅睺騎來的,此時鞍轡俱全,卻空在一邊。凌沖才逼退龔羅睺,立刻一個箭步躥了過去,右手早拔出腰裡這口鋼刀來,將兩名攔路的警巡砍翻在地。

他躥到馬前,卻不上馬,只是用手一扯韁繩,發足便奔。原來那馬站在原地不動,如果他猛然跳上馬背,既怕馬驚,反而不肯奔跑,又怕即便那馬不驚,背上馱了一個人,起步速度定有阻滯。因此他先將馬帶得跑動起來,然後才一個縱躍,跳上馬背。

腦後風聲響起,凌沖把刀向後一撩,「喀」的一聲,虎口發麻,但已將一支飛來的長矛格落塵埃。手上的感覺非常清楚,知道一定是巴爾思脫手擲出的。他將身一伏,催動**馬,急急向西方跑去,心裡才叫「僥倖」,突然那馬長嘶一聲,側過頭來,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凌沖在空中一個跟斗,輕巧巧翻身落地,眼角一瞟,早看到馬臀上印著一個鮮紅的掌印。他腳剛沾地,立刻毫不停留地一擰腰,提氣繼續向前狂奔。才奔出三步,背後一股大力傳來,「嘭」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后心。

龔羅睺剛才用八分內力,幾乎接不下凌沖的招式,心中憤怒,因此這一掌用上了十分內力。凌沖雖然正當發足狂奔,用前進之勢消除了敵掌一半的力氣,仍然禁受不起,「阿也」一聲,眼前發黑,胸中氣血翻湧。

百忙之中,他再一提氣,借著龔羅睺的掌勢,向前一躍,跑得更快。雖然他知道,自己已經受了內傷,這時候必須立刻坐下來搬運周天,否則只怕經脈受損,會傷得更為嚴重。但這種生死關頭,逃跑是第一急務,只要不死就好,誰還怕傷勢更重?

龔羅睺冷哼一聲:「我看你待逃往哪裡去!」提氣便追,巴兒思也催馬趕上。凌沖奮力狂奔,跑出兩箭多地,只覺得眼前越是朦朧,胸中憋悶,難受之極,而身後龔羅睺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他暗自長嘆:「罷了,罷了,今日死在此處!」才待放緩腳步,回身應敵,突然腳下一空,跌到了一個坑中。

※※※

作者按:關於邱元靖

關於張三丰的傳說很多,其弟子傳承,也莫衷一是。其中,許多書上都提到過的三豐弟子,就是邱元靖(或寫作邱玄清)。

《微異錄》中說:張三丰於「洪武初,入武當,登天柱蜂,遍歷名勝,使弟子邱元靖住五龍,盧秋雲住南岩,劉古泉、楊善登住紫霄,乃自結草廬於展旗峰北,曰遇真宮,築草庵於土城,曰會仙館,令弟子周真得守之。」汪錫齡《三豐先生本傳》也說:「元紀忽終,明運又啟,先生(張三丰)乃結庵於太和,故為瘋漢,人曰為邋遢道人。道士邱元靖,安靜可喜,秘收為徒。」但這個邱元靖的事迹,湮沒不傳,因此,在下就順手牽來,寫到小說中去了。

此外,據說張三丰還有後代(道教很多支派,並不嚴禁婚娶)。明朝中葉開創「內丹東派」的著名道士陸西星(有人考證,《封神演義》其實就是這個陸西星所作的)曾著文《淮海雜記》,提到:張三丰「子道意,孫鳴鸞、鳴鶴。鸞入明初遷淮揚,六世孫花穀道人與余為方外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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