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多了種死人味
秦新鵬也覺得尷尬,長這麼大哪裡遇到過這種事,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好默不作聲地看著劉曉輝。
十秒鐘,一分鐘,兩分鐘……
倆人就這麼僵持了四五分鐘,一個愣愣地站著,另一個蹲在地上雙臂抱著頭。
看到劉曉輝腳底的一汪水,秦新鵬還是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沒衣服換了嗎?」
劉曉輝依舊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了懷裡。
只是喉嚨里發出聲音:「有……有,在車上。」
站起來,倆人一前一後來到車上,都紅著臉低著頭,誰也不說話。
「哥……能背過身,幫……幫我看著人?」
聲音如同蚊子叫。
「當然可以……」
其實秦新鵬始終都沒有往車裡看一眼,雖然內心有這種強烈的衝動。
又是至少七八分鐘,他聽到「啪嗒」一聲,車門開了,隨即是劉曉輝如同蚊子叫一般的聲音。
「哥,好了!」
秦新鵬這才慢慢回過頭,看到了臉紅到耳根的劉曉輝。
「你怎麼到這來啦?」
為不讓尷尬蔓延,秦新鵬趕緊主動開了話題。
「我……我還是覺得姐姐出事不是意外。」
「嗯——你說過,但這和你來這村子有啥關係?」
「當然有了——喪禮后我在收拾姐姐房間里的遺物時,看到台曆上寫了這村的名字,看看當時的日期,就是姐姐出事前一天。」
「還有這事?」
這話讓秦新鵬的大腦「嗡」的一下,一種很震驚很奇特的感覺冒了出來。
「對啦,哥,我還奇怪呢,你咋在這裡?」
劉曉輝的臉上紅霞一驚消退了大半。
「我是為父母的事來的,也是一言難盡!」
「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點——咋樣,查到啥線索了?」
這一刻秦新鵬根本沒有心思解釋,他滿腦子都是問號。
劉娜也準備來這村查案子?甚至他都覺得自己和劉娜當晚被車撞時,就是在趕往這村子的路上。
極大的可能是,劉娜當時查的就是這村子二十年前的案子。
簡直是細思極恐!
「你姐姐除了這地址還留下別的啥線索?」
「沒啦!」
「那你膽子也夠大的,出門時沒和家裡說吧?」
「沒——」劉曉輝抬起頭瞄了一眼秦新鵬,莞爾一笑,這一刻已經變被動為主動,「哥,你剛才承認是我姐夫,那……那我以後就喊你姐夫吧!」
「隨你吧!」
鎖好車,倆人一前一後返回到剛才超市附近。
這家超市差不多是村子的「商業中心」,曬太陽,侃大山的老年人不少,他們三五一堆,隨意地坐在路邊聊著。
剛開始他期望值很大,尋思著就算不能完全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應該問出些很有價值的蛛絲馬跡。
誰知半個小時候后,失望的感覺在秦新鵬的大腦里蔓延開,他分出了整整兩盒煙,一把棒棒糖也只剩了兩根,卻沒打問出一點有價值的信息。
老頭老太太們原本還很熱情,但一聽他提到二十一年前的詭異事,頓時全都變了臉色,煙照拿,糖也收,就是啥都不說。
眼看到了中午,秦新鵬心裡著急啊!
忽然想到啞婆婆,琢磨著能不能在他身上打問到啥線索呢?
很想嘗一嘗啞婆婆親手包的餛飩,他相信啞婆婆包的餛飩一定有種特殊的味道,很好吃,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咽的下去,哪怕是一口呢!
路上他把自己醒來后吃不下飯的事告訴了劉曉輝,一是想順便解釋一下那天為啥沒吃人家特意買的精緻餛飩,二是知道劉曉輝也是學法醫的,或許能說出了子丑寅卯。
「不會是厭食症吧?」
劉曉輝想都沒想,便回道。
厭食症也算是種比較合理的解釋,秦新鵬決定回去后一定找醫生看看。
董集鄉本就是比較貧窮、人口稀少的鄉鎮,在鎮上找個買了二十年餛飩的啞巴老太太應該不難。
藍色的卡宴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球,停下車問了好幾次,才終於在個千餘米長的商業街的街頭看到了彎著腰,正在現場包餛飩的啞婆婆。
倆人到了啞婆婆的餛飩前,啞婆婆抬頭也認出了秦新鵬,張開嘴「咿咿呀呀」地比劃著笑了笑。
這一笑,秦新鵬有意識地盯著她的嘴裡看,果然吶!啞婆婆只有一半舌頭,而且明顯看得出,他的舌頭是齊刷刷斷的,作為一名法醫,他當然看得出造成這種段痕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被自己猛地用力咬斷的。
二是被人用利器割斷的。
秦新鵬顯然更傾向於第二種。
之前劉增富發現啞婆婆沒有舌頭時,曾懷疑過這事和胡村長有關,不過胡村長臨死前,否認了。
如今已經死無對證,但是直覺告訴秦新朋,胡村長當時並沒有說謊。
其實平心一想,這事就能想明白。
一個決定全都招供的人,還有必要在這事上說謊?
不是他,還能是誰?
還有個更讓他疑惑的問題——為啥要剪掉啞婆婆的舌頭,而不直接殺了她?
「你發啥愣啊!姐夫,她就是啞婆婆吧!」劉曉輝用極低的,只有秦新鵬能聽到的聲音問。
秦新鵬這才回過神,笑著和啞婆婆打招呼。
啞婆婆的餛飩灘不大,就擺了兩張簡易的塑料桌,幾箇舊的不能再舊的小馬扎,但圍著桌子卻擠滿了人,有幾個沒有座位的,還是直接蹲著吃。
攤子一側站著三五個人,此刻正怒視著秦新鵬和劉曉輝。
秦新鵬這才明白,同時也很驚訝,這幾個竟然是在排隊吃餛飩。
餛飩?
確定這是用麵皮和肉餡包的餛飩?
包餛飩算是頂簡單的廚藝,總不至於整個鎮上只有啞婆婆會吧?
刨除這種有點無厘頭的可能外,那就只有另一種可能:啞婆婆包的餛飩不是一般的好吃。
看著圍在小桌前狼吞虎咽的七八個客人,有二十幾歲的妙齡美女,也有戴著眼鏡,穿著西裝的中年大叔,哪裡還有半點矜持和風度。
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等再次回過神,秦新鵬看到劉曉輝竟笑嘻嘻地幫著啞婆婆擀餛飩皮。
有人幫忙,啞婆婆包餛飩的速度也就快了很多,再看一側排隊吃餛飩的幾個人,臉上的烏雲已被吹走。
幫忙幹活!這還真是個拉近關係的好辦法,於是秦新鵬挽起袖子,在一側的盆子里洗了把手,也加入進去。
很快排隊的人也都吃了餛飩,這些人付錢后打著飽嗝,一臉滿足地離開了。
閑下來,啞婆婆似乎特別高興,拉著秦新鵬和劉曉輝坐到馬紮上,咿呀比劃了幾下后,又把包好的幾十個餛飩放到了鍋里。
這是想給他倆下餛飩吃啊!秦新鵬恍然大悟。
看來啞婆婆的精神問題不大呀,而且人是發自心底里好!
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很快擺到了倆人面前。
「好香啊!」劉曉輝想都沒想,抓起勺子便舀了個放到鼻孔邊聞了聞,然後一口咬掉半個。
秦新鵬有點猶豫。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萬一又和之前幾次一樣,吃一口后,立刻吐出來,那就有些侮辱人了。
可又一想,不吃似乎也是對啞婆婆的侮辱。
怎麼辦呢?
看著啞婆婆笑眯眯的樣子,眼神里還帶著期待,好像很像讓他嘗嘗自己的手藝。
「媽的!如果覺得噁心,大不了我使勁憋回去!」
心一橫,牙一咬,便舀起個餛飩也放到鼻子下聞了聞。
一股從來沒有聞到的香味從鼻孔吸進,然後傳遞到了五臟六腑以及渾身的每個毛孔,他忍不住也一口咬掉半個,頓時這種香味伴隨著很舒服的感覺更強烈了。
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餛飩,甚至從沒吃過這麼可口的食物。
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剛才那些客人為啥狼吞虎咽,為啥不顧形象,為啥排隊在等一碗看似普通的餛飩。
原來餛飩還可以這麼好吃。
自己不是得了厭食症?吃著啞婆婆的餛飩,厭食症神奇般地好了?
倆人三下五除二,連最後一口湯都喝光了。
然後又吃了第二碗和第三碗。
啞婆婆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吃完,秦新鵬想趁機向啞婆婆打問一下當年的案子,一番努力后,卻發現啞婆婆的智力水平好像和小孩的差不多。
根本沒法正常交流。
下午三點多,啞婆婆比劃了一陣,然後開始收拾東西,劉曉輝猜她是想去買肉和菜,製作接下來繼續包餛飩的餡子,於是幫著她收拾好后,倆人開車又回了村裡。
「姐夫,啞婆婆包的餛飩咋這麼好吃?」路上劉曉輝一本正經地問。
這「姐夫」的稱呼實在讓秦新鵬覺得彆扭,不過之前同意劉曉輝這麼喊,這時候又不好意思反悔。
「我咋知道啊!可能有獨門配方吧!」
這就好比某些小吃,例如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差不多的麵皮以及差不多的餡做出來的包子,它就成了全國著名的包子。
秘訣應該就在啞婆婆調的餛飩餡里。
不過秦新鵬懶得琢磨這事,愛啥啥吧!他對做飯興趣不大。
這次把車停到了距離啞婆婆家不到二百米的空地上,下車后就看到老濟和譚瘋子坐在啞婆婆家對面的草堆下,倆人在說著啥,看倆人臉上的表情還都挺嚴肅。
這又讓秦新鵬有些疑惑。
莫非倆人這次進山後並不順利,或者沒有達到進山的目的?
四人見面后,倆老頭上下打量了劉曉輝好幾遍,劉娜的葬禮是老濟主持的,所以他和劉曉輝認識,朝她點了點頭后才嘴一咧,才扭頭朝著秦新鵬吼道:「不是讓你在村裡溜達溜達嘛!咋出村了?」
秦新鵬趕緊陪著笑先介紹了劉曉輝,就說是自己已故女朋友的親妹妹,倆人朝著劉曉輝揮了揮手,就算是打了招呼。
「你身上怎麼又多了種死人味啊?」老濟使勁嗅了嗅,看著秦新鵬的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