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孫
離開門衛,秦新鵬先給付永濤打了個電話。
「濤子,昨天在廢棄樓里被害的到底是啥人啊?」他故意這麼問。
電話對面的付永濤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但秦新鵬還是明白了。
「死者是不是就叫程金金?」直接挑明。
「這個……鵬啊!我昨晚本想給你打電話,可拿起手機,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當時我和老宋趕到廢棄樓現場,我看到穿著紅裙子的死者第一眼,整個人都懵了!」
「是不是和我描述的一模一樣?」
「對!至今我也想不通這一切到底咋回事。」
「哼!還能怎麼回事,遇上詭異事了唄!」
掛掉電話后,瞟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快十一點,秦新鵬著急弄明白父母的事,趕緊到附近的快餐店買了點熟食,又到隔壁超市買了兩瓶紅星二鍋頭。
提著東西直奔後院。
整個派出所算是個大單位,分前後院,前院左側是法證部門,右側是刑警大隊,相距不到二里地,平時兩部門彼此配合,又相對獨立。
後院有兩棟樓,一前一後,而老孫所在的古董倉在最後面,是一棟地下一層,地上三層的舊樓,古董倉位於地下,上面三層有一層是舊檔案室,另外兩層秦新鵬也不知道幹啥用,或許一直閑置著吧!
提著東西來到這棟樓地下一層,秦新鵬首先感覺到的是一股寒意。
這棟樓也忒破舊了,大面積的牆皮脫落,牆角布滿了蜘蛛網和認不清的垃圾,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難聞的霉味,可見平時根本沒人來,也沒人打掃。
之前秦新鵬來的時候,一次是跟著老宋,另一次記得是跟著刑警隊的一個大叔,當時有個伴兒,而且自己也不是主角,所以更多的感覺是好奇。
此刻就不一樣了。
望著黑咕隆咚的樓道,頭上還時不時傳來滴水的聲音,在如此寂靜的空間里,這原本不大的聲音被幾倍放大,秦新鵬的心也隨之一顫一顫的。
「這不是恐怖片最常見的場景嘛?老孫怎麼就在這樣的環境里工作、生活?應該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殘疾和毀了容吧!」
沿著地下一層的樓道往前走,終於看到了那扇掉漆厲害的棕色木門,這裡就是古董倉的辦公室。
敲了敲。
「孫大叔在么?」
秦新鵬敲了敲門,輕輕喊了一聲,然而屋內並沒有絲毫動靜。
他又敲了幾下門,拔高了聲音,喊了兩遍,正當他準備提高嗓門喊第三遍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張猙獰的老臉正對著他,兩個眼睛還不是一個顏色。
卧槽!雖然見過老孫,也自以為做好了老孫開門的準備,但冷不防門突然被打開,他還是被嚇一跳。
「孫……孫大叔!」
秦新鵬只好乾笑一聲,趕緊打招呼。
「是你小子?」
說著瞪著渾濁的眼睛看了秦新鵬一眼。
「孫大叔,我買了點吃的,還有酒。」說著晃了晃左手的紅星二鍋頭,「想陪叔喝點。」
老孫瞟了我身後一樣,然後挪動瘸腿閃開一道縫。
「先進來吧!」
邁步跨進屋內,一股更加刺鼻的氣味傳來,像是魚肉一類的東西壞了。
破沙發,舊茶几,兩個小馬扎,最里側有張小床,衣櫥的門耷拉著,被褥髒得不成樣子。
我把東西放到茶几上,就等他讓我坐了,誰知僵持了一分多鐘,他也沒開口,我只好硬著頭皮自己坐到了其中一個馬紮上。
見老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秦新鵬只好主動開口:「孫大叔,我買了豬頭肉還有豬耳朵……」
沒等他把話說完,老孫冷哼一聲:「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甭廢話!」
「我……」實在尷尬,秦新鵬一咬牙,看著老孫的一張醜臉,「那我就直說了,孫叔,其實我想來打問點事,也問個人。」
老孫瞪著他看了十幾秒鐘,然後坐到了對面破沙發上。
「你小子是在調查老秦的事吧!」
秦新鵬知道老秦是父親在世時,年齡差不多以及比他小的同事的稱呼,雖然現在的老孫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看上去是個老頭,其實年齡比秦新鵬父親小几歲。
這話讓秦新鵬更覺得尷尬了,咧嘴笑著點了點頭:「既然孫叔猜到了,我也就直奔主題了。」
說著拿出那張舊照片,遞了過去。
老孫先是瞥了一眼秦新鵬,然後伸手接過了照片。
秦新鵬從遞出照片的一剎那,就集中注意力盯著老孫的臉,想著看出點端倪。
老孫只看了一眼,渾身就有就是一抖。
「你……你想知道什麼?」聲音也似乎變了調。
看到對方有反應,秦新鵬心中一喜,知道這次有門來!
「孫叔,我爸的事你知道的信息,應該早就彙報過——他是什麼人?」秦新鵬彎腰用手指了指坐在「C」位的老頭。
「他?」老孫的視線再次從秦新鵬的臉上轉移到照片上,「你問他幹啥?」
「是這樣的……」秦新鵬簡單把自己的詭異經歷講了一遍,一邊講述,他一邊把袋子里的熟食擺到了桌子上,又擰開一瓶酒,一次性筷子和紙杯他也提前準備了。
接過一次性筷子,老孫也不客氣,夾起一塊豬頭肉便塞到了嘴裡,吧唧吧唧大嚼起來。讓秦新鵬沒想到的是,自己講完后,老孫竟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詫異。
「你是叫新鵬吧?」老孫猛地喝了一口酒,抬起頭。
秦新鵬點了點頭:「對!孫叔還知道我名字?」
「知道,當然知道,你滿月那天我還抱過你,這一晃眼已經二十幾年了——老秦和嫂子也離開十二三年了吧?」
「再有一個半月,就滿十三年了。」秦新鵬覺得有些心酸。
「已經離開這麼久了!」老孫雙眼裡也閃過一絲的傷感,但隨即又恢復了原本的冰冷。
「是啊!沒想到都過去十幾年了,這案子依然沒破!」秦新鵬也喝了一大口酒。
「孩子,聽叔一句勸!這事到此為止,你不要查啦。」老孫忽然換了一種語氣,頓時像個慈祥的長輩。
這話激得秦新鵬差點蹦起來:「啥!孫叔,你……你讓我不查?作為兒子,我怎麼可能不管呢!我想如果我不管,他們在酒泉下也不會瞑目的!」
沒想到老孫一拍桌子:「胡說八道!至少你不還活著,而且還是健全地活著,你看看我的手?」
說著慢慢地伸出了左手。
其實之前我就覺得很奇怪,現在不算冷,老孫左手咋戴著手套呢!前兩次見他時,也都戴著手套。
這一下算是明白了。
只見老孫慢慢摘下左手的手套,露出了只有三根手指的畸形的手,食指和無名指都少了三分之一,而且斷口凹凸不平。
「孫叔,你……你這手是咋回事?」
老孫苦笑一聲:「這事我原本不想再對第二個人說,就算我說了,別人也未必相信!」
秦新鵬點點頭,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這是我自己咬掉的——但實際上並不是我自己……你明白嗎?」
「啥叫是我自己,但實際又不是我自己?」秦新鵬微微搖了搖頭。
「就是說,當時我根本控制不住啊,眼睜睜看著自己把手指頭一根根塞進嘴裡,然後……那種『嘎嘣』的聲音,以及那種足以讓人崩潰的疼痛,現在都縈繞在我腦海,無數個夜晚,我都是被那種聲音或疼痛的感覺驚醒的!」
「啊!」秦新鵬一驚之下,碰翻了紙杯,半杯酒全都灑到了桌面上。
此刻,老孫雙目變得空洞,似乎什麼也沒看,又好像在死死盯著我頭頂上方。
「可是……可是孫叔,怎麼會這樣呢?」
老孫這才把視線移到秦新鵬的臉上,苦笑一聲,然後猛地喝光了紙杯里的酒:「因為當年和我你一樣,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的真相,結果……結果……那場大火其實也是我親手點燃的,但同樣也身不由己……志敏才五歲,等到大火撲滅時,他們娘倆已經無法再分開。」
我更是驚得說不出話,張了幾次嘴,才開了口:「孫叔,你身體是被那場火燒的?」
老孫重重地點了點頭:「我也恨吶!我為什麼沒有被燒死!」
老孫變得激動起來,我趕緊給他倒滿酒。
「知道是什麼人乾的?」其實自己也知道這是句廢話,但這一刻秦新鵬也不知道該說點啥。
「人?你以為人能有這種力量?」
「啊!不是人——難道……」
老孫又是一聲苦笑:「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姑且稱之為『它』吧!」
「它?」
秦新鵬想到自己的詭異經歷,好像也不是人力所及的,難道也是這個「它」所為?
「所以啊!你現在還能健全地活著,這比什麼都強啊!老秦肯定也不希望你繼續查下去。你懂嘛?」
說完老孫死死地盯著我。
秦新鵬點點頭:「孫叔,你的意思我明白,也是為我好,但也請你理解我。十一歲我就失去了父母,這些年也不容易——因為父母事,爺爺中了風,已經在老人院生活了十幾年,生不如死啊!難道我好意思這麼健全地活著?好意思袖手旁觀?」
這一番話是他有感而發,也是仗著酒勁兒。
老孫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他再次喝了一口酒:「就為找到真相?」
「對!給他們一個公道,這也是我無論如何要學法醫學的原因。」
老孫底下了頭,沉默了幾秒鐘后,再抬頭時,眼神已經變了,變得柔和了許多。
「那好!你究竟想知道什麼?」
一看有門,秦新鵬高興地又重新給自己倒上酒,喝了一小口,才再次指著照片上坐在C位的老頭:「孫叔,他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