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鳥追逐月桂林:其三
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恩佐的眼裡是含著淚的。他沒有因為被逼到絕路不知如何是好而焦急絕望,一切都因為此刻身體的變化。是的他在長毛,準確來說是鳥的羽毛。在吞掉那隻燕子之後,恩佐對於第一時間觸碰到的鳥毛髮動了能力,皮膚開始有東西鑽出開,皮膚開始又癢又痛,類似羽化中的蟲。
「嘶……嘶……」
油亮發黑甚至反射著藍寶石光澤的羽毛一層層鋪滿身體,無法再保持石頭質地,認真感受這份鑽痛竟然如此清晰。恩佐痛到咬緊了嘴唇,手握著殘破的箭桿眼神都已經開始混亂。
正朝自己伸出手臂的男人就要抵達眼前,只要那隻手抓上自己的腳踝,就不會再有機會逃脫。再次變為石頭嗎?無非就是坐以待斃。
飛奔的拳頭像是奪命的鐮刀,即便羽毛還沒有成型,恩佐也不想放棄。這是他在發覺自身能力之後第一次嘗試變成生物,雖然痛苦至極。
飛過來了,拳頭像是慢鏡頭一樣。恩佐的大腦痛到放空,在無法思考自己如何躲避這朝自己腰部飛來的「抓鉤」時,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到底這樣能夠成功嗎?說起來自己現在是活的生物的身體,是不是代表著只要撞到哪裡流血了自己也會死去……
咻——
對死亡的恐懼讓恩佐緊緊閉上了雙眼,從塔頂彈射出去一般的半人半鳥身體像黑色的榴彈,就朝著那條小河飛去。在此之前恩佐記得這事一個世襲的法國貴族的莊園,能在大到對望不到圍牆的院子里有河流淌過,不斷朝下飛擲的恩佐竟開始羨慕起了這家的主人。
如果能活下來,就一定認真賺錢,除了海釣,自己也想要一棟大房子。恩佐在心裡默默盤算。
眼看著恩佐已經要掉進河裡,伸出的右手已來不及回收,布加拉提無奈之下只好將左手也拉開來,彈射一般飛出去的手臂在急速追擊中這才算繞上了敵人的腰。
「唔……!」
空中的美夢做不到兩秒就被人打斷,眼看小河就在眼前,恩佐以為自己馬上就能觸碰到,卻沒想到身體猛地向後頓了一下,隨後毫無意外,他整個人落在了距離河邊還有十米左右的地方。
好可惡、好可惡,好可惡!
恩佐在內心不斷咒罵,身體上的疼痛也讓人忍受不了。石頭硌得恩佐感覺肋骨已經斷裂,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線如此該死。如果不是這些人像聞到肉腥的狗一樣窮追猛打,自己也不會如此辛苦。所以身體哪裡都好痛,這就是有血有肉的感受嗎……恩佐在思慮著自己幾乎很難感受到的痛覺有一天如此強烈,當初像木頭人一樣麻痹的自己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聽母親說,自己打從生下來就幾乎不會因為痛覺哭泣,只有餓了孤獨了害怕了才會哭泣不止。因為沒什麼痛覺所以受了傷也不覺得什麼,大概也是因為這一點,母親給予單親家庭長大的恩佐更多倍的呵護跟愛,事無巨細的生活讓人喘不過氣,即便□□沒有感受到一丁點不適,精神早早崩潰的恩佐可以說就是因為這份致死量的「愛」,讓他脾氣變得非常壞。
在學校時,有人會因為他不覺得痛而故意傷害他,這讓他很不適應。同樣的也是因為無法理解劇烈的痛,導致他在與學生打架時下手沒有輕重,常給人打倒在地甚至發生流血事件。
母親總是哭著問他為什麼不能學著去理解別人,不會總是有人願意給他毫無保留的愛。年少的恩佐完全聽不懂這些話,哭泣的母親不願與他交流,那象徵著「母親不再愛我」的信號最終讓他選擇逃離母親與原本的環境,加入黑幫做個流氓。
想要明白痛的感受,也不願與任何人產生接觸。因為緊張而長期保持精神集中狀態就感受不到,替身能力更是一觸即發,只有入睡之後才能回歸到他本來的身體。可誰又是自己身邊的朋友呢?恩佐很想要跟朋友一起去海釣,他無數次想,卻苦於沒有懂得海釣的朋友,倒不如說他就沒有什麼朋友。
嘴角在流血,恩佐艱難地用手擦了擦,那雙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身體動都很困難。一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強行拉扯自己的男人,咬著牙氣個不行,恩佐好想用手邊的石頭砸對方。可他並沒有那個力氣,在這之前需要先制止疼痛。羽毛落在身體周圍黑乎乎的一片,那羽毛掉得稀疏的身體索性直接幻化回岩石人。
「不要再逃了,你已經沒路可走了!」
緊縛著恩佐身體的布加拉提大聲呼喊,然而對方卻完全不理會。在變成鳥之後無法起飛的人毫不猶豫轉換成石頭之後,布加拉提感受到胳膊被死命撕扯的痛苦。
布加拉提來不及做出反應身體便被敵人狂拽了一下胳膊,雖然不至扯裂,他整個人也被拽飛了起來,與剛才的恩佐如出一轍。
「才不管!反正我會完成任務,在此之前你也來體驗一把摔下來的感覺吧!」
報復性的撕扯讓恩佐陷入興奮,他像小孩子一樣對摔下來的男人翻眼皮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之後,不太好控制的身體就如土俑一般艱難在地面移動。本以為痛苦會在身體化為石頭后馬上消失,誰知侵蝕神經的麻痹感跟強烈反應還是一陣陣戳刺著腦袋。
恩佐轉身朝著小河的另一邊奔跑,在濃密的月桂樹林蔭下,是大面積的白色木屋,那邊正是他的目標方向。如果沒記錯的話,跨過這個莊園,離斗獸場會很近。只要逃離到指定的地點上交了箭,恩佐便算是完成了此次任務。
跨越小河的時候,沉穩的質地讓他可以完全不在水中晃動。水深足有膝蓋那麼高,但幸好河並不多寬,拖著沉重身體的恩佐爬上陸地又是忍著痛朝前奔跑。
「你快停下來!不然我要不客氣了!」
是那個一頭金髮追逐過自己的,恩佐搖了搖頭,甚至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像鋼鐵一樣僵硬的關節原本不適合奔跑,此刻卻已經沒辦法再去找其他質地的物品。
眼看著布加拉提的身體被拽飛的喬魯諾,趕忙低頭摸了一把樓頂的邊緣,大塊的白色磚頭開始變成綠色的藤蔓,多股藤蔓擰到了一起如盤曲的虯龍開始逐漸變黃變硬,朝著莊園的牆壁延伸。喬魯諾就順著植物行走,跨了幾步后終於來到布加拉提的身邊。
「剛才他是不是皺眉了?雖然看著石頭人一樣的臉皺眉的表情感覺很奇怪,不過這還不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喬魯諾不慌不忙地扶起布加拉提,此刻納蘭迦的「航空史密斯」也已經趕到,米斯達跟著納蘭迦一起翻過了牆壁。
「唔喂——怎麼樣啦?剛才那個鴕鳥跑遠了嗎?」
一臉得意的納蘭迦掩藏不住他正在發笑的神情,畢竟在他眼裡,那個被自己罵鴕鳥的傢伙真的開始變鳥,遠遠望去只有腿上沒有生長出黑色的羽毛,這讓擁有著一雙潔白長腿的恩佐更加像一個鳥人,如果不是米斯達強行捂住納蘭迦的眼睛,他指不定會笑得肚子發痛也說不定。況且化身為鳥人之後的他,也開始有了呼吸,二氧化碳監測終於能夠定位到他了。
莊園中此刻只有納蘭迦在大聲嚷嚷,跑到與他們拉開距離的恩佐憤恨得只覺得臉上燒得厲害。他討厭這個稱呼,鴕鳥又丑又嚇人,想要口頭回擊,想想還是忍住了。為此恩佐只覺得石頭一樣的眼睛也跟著好痛,大概是有眼淚但流不出來。
「他逃不了了,納蘭迦,你不用著急。」
喬魯諾只是解釋了一句,隨後他的身上有金色的光閃動,那雙澄澈的眸子緊盯著不遠處跑上木屋台階的人影。
「唔咕……嘔嗚——!!!」
如果剛才那摔到地上的痛還能通過肌膚固化成石頭后稍微忍耐,此刻的痛楚便足以讓恩佐痛到失去意識。這是自身體內部產生的劇痛,彷彿食道與腸一同被穿刺割破,巨大的釘子從上至下一次貫穿!漏了,大概,不管是胃還是腸,甚至它穿透了一側的肺葉,恩佐頓時雙眼翻白。
「……因為害怕這根關鍵的東西丟失,我原本是不想讓它沾上你的胃液的,但是沒辦法你跑的太快,又露出了破綻,真是很可惜。」
就好像完全不知道恩佐在經歷著怎樣的痛苦,喬魯諾靠過來,蹲在了癱在台階上眼皮翻白的男人的身邊,緊跟身後的三人也都站在了身邊像是路過的好奇群眾。
「所以可以把它還給我了嗎?」
喬魯諾指了指恩佐手中的箭,耐心等待著已經說不出話的敵人回答。
口中只剩下嘔血的「咕嘔咕嘔」聲,巨大的痛楚使得他意識開始逐漸消失。混亂中他還能恍惚看見那個金髮的男人指著自己手中的東西,恩佐來不及哭泣,死命將手撫上了支撐台階板材的鋼製管材。
「真是學不乖,明明都這麼難過了,抵抗最後也只會敗下陣來,又何必……」
「唔……不……」
身體不論如何不聽使喚,恩佐都沒有放棄掙扎。他的手指觸碰到管子后,手臂開始緩緩收縮,由腳下開始蔓延的鐵化攀爬著,血流不止滿口通紅的嘴唇還再蠕動,發著細微的摻雜著血沫的聲音。
「這是……工、工作,任……任務,我不可以,完、不成……」
氣管跟肺葉漏掉了,恩佐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體與木質台階以及支撐的鋼架融為一體……
他的話沒人回答,只是布加拉提在沉默了一下之後手上顯現出藍色的幻影,隨後「StickyFingers」緩緩將昏迷過去的一灘鐵像打開,在鮮血之中,是那跟被掰斷的箭桿,布加拉提將其取出又再次拉合。第二次打開,箭則被成功取出。
「好了,接下來該你的了,喬魯諾。」
站起身的布加拉提將箭桿扔在一旁,短短的半截箭「哐啷」一聲跌落進了盒子中,不過他不知道自己岸邊露伴嚇了一跳。
心領神會的喬魯諾替換布加拉提蹲到鐵人的面前。看著像鐵像一般毫無生機的人,喬魯諾只是嘗試著,用他的替身能力修復。很慶幸他可以成功修復,沒一會恩佐的臉跟身體便恢復了普通人的膚色,他的替身能力也暫時沒有啟動。只是恩佐在睜開眼之後,那群原本追逐自己的男人已經帶著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稱莊園主的男人詢問著他是否還好,為何什麼也沒有穿還趴在他家房屋的台階上。
恩佐沒有回答,看著一旁血跡斑斑的箭桿沉默了一陣便嗚咽著埋頭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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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羅馬斗獸場這麼遙遠……寫得累死了要。
大戰之前還有一個敵人,還有一個敵人會出現,因為我想到了「忒修斯之船」,所以這個敵人是誰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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