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丞相府後院對面的聽風樓上,祁丹朱憑欄而坐,單手托腮,漂亮的桃花眸遠遠地注視著樓下相府後門口的位置。
君行之依舊是一身布衣,雖然破舊但是整潔乾淨,他的褲腳和袖口都挽了起來,正站在那裡,從貨車上往下搬東西。
木箱又沉又大,旁邊的護衛都拿得萬分吃力,他卻毫不費力地把木箱抱了起來。
祁丹朱手裡拿著一顆鮮紅的櫻桃,漫不經心地放進嘴裡,輕咬一口,紅色的汁液沾到了她的唇上。
祁明長坐在她身側,跟她一起盯著樓下看,忍不住嗤了一聲:「阿姊,我還是想不通魏沁雪究竟喜歡他什麼?」
祁丹朱看著君行之露出的手臂,眼睛輕輕眯了眯,舌尖舔了一下唇瓣上的櫻桃汁。
酸甜的汁液漫過舌尖,嬌美的唇變得更加潤紅。
書生大多瘦弱纖細,但君行之的手臂結實有力,線條流暢漂亮,搬東西的時候下盤極穩,比周圍的護衛都要充滿力量,他往那裡一站,就活脫脫是一位丰神俊逸的少年郎。
祁明長盯著君行之看了一會兒,將手裡的摺扇收起來,輕敲掌心,一臉若有所思地沉吟道:「莫非……魏沁雪好日子過慣了,不想乘軟轎,只想坐驢車?」
祁丹朱的視線追隨著君行之晃動,直到他轉身進了丞相府,才收回視線問:「什麼驢車?」
祁明長侃侃而談道:「君行之這個窮書生,生活極其拮据,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連匹馬都買不起,聽說他是牽著一匹毛驢進京的,阿姊,你見過毛驢嗎?」
祁丹朱搖了搖頭,她出入皇宮所乘皆是軟轎,偶爾乘次馬車,馬車內也是軟榻熏香,由進貢的高馬所拉。
「我也沒見過。」祁明長嘖了一聲,吃著糕點道:「聽說毛驢比馬矮小一些,多為灰褐色,頭大耳長,比馬便宜很多,農家常用來拉磨。」
祁丹朱點點頭,在腦海里描繪著毛驢的模樣,倒是有些好奇。
祁明長繼續道:「君行之身無長物,那毛驢已經是他最值錢的東西了。」
祁丹朱斜睨他一眼,黛眉輕挑,「你倒是把他的情況都打聽得清清楚楚。」
「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祁明長頗為得意,喜滋滋一笑,「更何況,我就算不去打聽,也有很多人等不及地把他的情況告訴我。」
這倒是真的,祁丹朱是錦帝最寵愛的公主,祁明長就是錦帝最寵愛的皇子,放眼整個京城,想要巴結討好他們的人數不勝數,他們只要一個眼神,就會有無數人將他們想要的東西雙手放到他們眼前,更何況只是幾條關於君行之的消息。
這對祁明長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只要一句話,就有無數人搶破腦袋把君行之的事說給他聽。
祁丹朱笑了一下,耐著性子問:「你還打聽到什麼?」
祁明長用摺扇敲了一下掌心,道:「君行之不但是個窮書生,還是個不知變通的窮書生,他作為丞相的門客,丞相本不會虧待他,有俸祿可拿,也不必如此寒酸,可他偏偏是個死腦筋,什麼也不要,只要有瓦遮頭,能安心讀書即可,還時不時的在相府里幫忙做些重活累活,以償住宿費。」
「喏……」祁明長用摺扇往樓下一指,「他現在就是自己跑來幫忙的。」
祁丹朱垂眸,順勢看過去。
君行之搬完一個木箱,從相府後門走了出來,他臉上不見疲色,依舊乾淨爽朗。
現在正值晌午,其他搬東西的護衛早已滿頭大汗,可是他依舊乾乾淨淨,彷彿炎熱天氣中的一抹清涼。
一名妙齡少女跟在他身後,提著裙擺匆匆跑了出來,少女面容清麗,身著素色蘭花裙,頭戴鏤金髮釵,左右各一個丫鬟,看起來優雅別緻,正是相府千金魏沁雪。
魏沁雪眉眼間不見了往日的清高和孤冷,跟在君行之身側急得團團轉,看樣子是想要阻止君行之繼續搬東西,可是君行之充耳不聞,去馬車前又抬起一個麻袋。
祁丹朱趴在漆紅長欄上,看得津津有味,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魏沁雪對一個人如此積極主動。
魏沁雪是魏相唯一的女兒,性子寡淡孤傲,自視甚高,平日最看不上祁丹朱這個『狐媚子』生的妖孽,盛京里人人都捧著祁丹朱,只有她明目張胆地表現出對祁丹朱的不屑一顧。
祁丹朱若是這盛京里盛放的嬌艷牡丹,魏沁雪就是幽室的清雅白蘭。
祁丹朱愛美華服、金玉鈿、珍饈膳,魏沁雪則喜歡讀詩書、作美畫、秀琴棋。
兩人沒有一點相似,就是這盛京里與眾不同的兩道明艷風景,一艷一雅,相對而立。
她們每次遇到都相看兩厭,互相鄙視,迎面走過的時候,永遠目不斜視。
魏沁雪嫌祁丹朱太過張揚,行事沒有規矩,祁丹朱嫌魏沁雪凡事太有規矩,過於死板苛刻,她們二人最好的關係就是沒有關係。
現在魏沁雪卻一改往常的淡然,她正站在君行之面前,張開雙臂試圖攔住君行之的去路,素來寡淡的面容上滿是急色,火辣辣的陽光曬在她嬌嫩的臉上,她的臉頰已經紅了一片,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曬的。
祁丹朱嘖嘖稱奇,都快感動了。
她還從未見過魏沁雪這般模樣,魏沁雪素來高傲得像只白天鵝,跟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沒想到也有不顧顏面的一天。
君行之面色冷淡,對魏沁雪視若無睹,沒有理會她的阻攔,自顧自搬起沉重的麻袋,抬步往相府後門走。
魏沁雪不敢朝他發火,只能一邊攔他,一邊訓斥旁邊的奴才,奴才們驚慌失措,紛紛上前去搶君行之手裡的麻袋,場面一時慌亂無比。
君行之面色冰冷,不知說了一句什麼,魏沁雪羞惱地抓著衣擺,面色窘迫的漲紅,周圍的奴才們紛紛停了動作,面色都有些尷尬。
祁丹朱難得看到魏沁雪如此狼狽,趴在漆紅的欄杆上,忍不住清悅地笑了一聲。
君行之驀然抬起凌厲的眸子,目光銳利地看向聽風樓的閣樓。
晌午的陽光透過薄雲,斑斑駁駁地傾灑在聽風樓的紅磚碧瓦上,遠遠看去流光溢彩。
他輕眯了下眼睛,才看清樓上之人。
祁丹朱靠在漆紅的欄杆上,身披紅色緋霞蟬紗,肌若凝脂,氣若幽蘭,一雙桃花眸明亮如星,看著他的方向笑得花枝亂顫。
她的唇彎成姣好的弧度,笑容燦若朝霞,嫣紅的嘴唇比她手上拿著的櫻桃還要水潤,泛著紅艷艷的光。
惹眼極了。
烈日炎炎,暑氣蟬鳴,短短的一條過道,仿若隔開了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君行之一身布衣,站在樓下頂著烈日搬麻袋,祁丹朱錦衣華服,坐在樓上吃冰鎮櫻桃。
毫不相干的兩個人,視線就這樣毫無徵兆地撞到了一起。
祁丹朱唇畔噙著笑意,見君行之看過來也有恃無恐。
她不但沒有為自己偷看的行為感到尷尬,反而笑得愈發明艷,清透的眸子透過長睫含笑落在君行之的身上,眉眼彎彎,笑靨如花,襯得身後雕樑畫棟的閣樓都失了顏色。
君行之垂眸,一言不發地將麻袋搬進了相府。
魏沁雪沒有注意到他們短暫的對視,更沒有發現對面姐弟的存在,她見君行之不顧自己阻止,依舊搬著麻袋,惱怒地跺了跺腳,焦急地跟了進去,依舊不放棄地阻攔勸說著。
祁明長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悵然長嘆一聲,「魏沁雪著實沒有眼光,小爺足足在這裡坐了兩刻鐘,她一眼都沒有看過來,眼睛只知道圍著那個君行之轉。」
祁丹朱將櫻桃放進嘴裡,慢條斯理的嚼了嚼。
她看著魏沁雪氣呼呼的背影,忍不住心道,窮書生是一個不解風情的小古板。
魏沁雪是魏丞相的嫡女,君行之只要對她稍假辭色,做了魏丞相的乘龍快婿,日後還不平步青雲,權勢地位唾手可得?
這可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好事,可他卻不屑一顧。
「阿姊,你真的要把他搶過來?」祁明長問。
他覺得只要他阿姊願意,君行之就是她的囊中之物,畢竟沒有哪個男子能不為美色所迷,特別是他阿姊這樣傾國傾城的美人,反正閑來無事,玩玩也沒有什麼不可。
祁丹朱回神,挑眉道:「你還想不想娶魏沁雪?」
「當然想。」祁明長看了一眼丞相府的後門,道:「阿姊,你得幫我。」
祁丹朱未置可否地笑了下,吃著冰鎮的紅櫻桃降溫,她看著外面濃烈的太陽都覺得熱辣,也不知道君行之是怎麼扛下來的。
祁明長平日里最是不學無術,想了想,似乎覺得此事有趣,忍不住躍躍欲試起來。
他道:「阿姊,你把他搶過來,讓魏沁雪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然後你就一腳踹了他,他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你,你值得這盛京城裡最好的男兒。」
他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一臉正經道:「還是算了,我就是這盛京城最好的男兒,你還是找盛京第二好的男兒吧。」
祁丹朱忍不住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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