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歸去
晉江暖璃
秦清楓被封為了大燕的國師,開始一步步的接入正軌。
燕折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辦了一場盛大的宮宴,向眾人展示大燕的雄厚國力,無可匹敵。
燕折與鍾千彤同坐在最高的位置,只是,下首,還有幾名妃子,輪流著笑著給燕折斟酒,看樣子,甚是親密,燕折也毫不顧忌,大笑著。
秦清楓眉頭微挑,鍾千彤似乎見怪不怪了,充滿笑意,隔空向秦清楓舉起了酒杯。
釋然,回以杯酒喝盡,以燕折的做派,想必,那幾位妃子,大抵是知道燕折的真實身份的。
拓拔玉箋坐在秦清楓對面,雖然視線始終不相對,可是餘光,卻是格外的在意。
姜妍坐在秦清楓身邊,又怎麼能感覺不到秦清楓心中的混亂,也只是默默的給秦清楓布菜,斟酒,徐徐說些話語:「清婉,若是在意,也可留下她在身邊。」
秦清楓微征,神色淡漠,看向姜妍:「我與她,終究是孽緣罷了,她重任在身,我亦如此,道不同,糾纏作甚,不如各自歸去。」
姜妍停了玉著,平靜的出聲:「清婉不悔?」
聞言,秦清楓伸出手,覆在那雪白的皓腕上,神情認真,半晌才出聲:「自然,只要妍兒應我,那日之事不再復,便可。」
輕飄飄的話語,卻驚起了一陣喧囂,姜妍美眸陡然一轉,睫毛輕顫……
清婉…知道了?
………
夜宴要持續一整個夜晚,還未結束,秦清楓便疲累了,獨自一人走了出來,在花園裡隨便尋了塊石板坐下,靠在樹旁,閉上眼睛,打算吹些冷風,清醒一下。
妍兒對玉箋出手了,只是,自己撞破罷了。這些,本不該發生。
這一歇,竟然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清楓聽到耳邊總有些嘈雜的聲音,皺起了眉。悠悠轉醒,不悅的睜開眼,
只是,卻無意窺見了花叢之後,那彼此纏綿的身影,像藤蔓般纏繞,讓人臉紅心跳………
大燕國的皇,正環抱著一位妃嬪……
秦清楓心中異樣,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面色微紅,站起身,匆匆離去,打算回宴席,卻在小路上碰到了緩緩而來的鐘千彤,身後還有一群婢女。
鍾千彤調笑:「你那夫人,等不到你,心中著急,我已經遣人送她回去了,你呀,還好沒人怪罪你提前離席,快快回去吧。」
秦清楓心中瞭然,妍兒回去了,放心了不少,對待鍾千彤,秦清楓倒是有幾分親近之意的,行了一禮后,便開口問了心中的疑惑:
「謝過阿姊,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開國燕皇創下江山,至今六百餘年,每一朝,後宮中人,有的只有數十妃嬪,有的卻有成千上萬,子嗣更是多得數不勝數,為何——」
鍾千彤自然不避諱什麼,反正這裡的人,都是自己的,對著秦清楓一笑:「皇儲多,可王位只有一把,骨肉相殘,爭得頭破血流,卻最終,還沒摸到龍椅,便在一次次的背叛和爭鬥中消失了,所以——」
秦清楓點頭,燕折定然是蟄伏隱忍多年,隱藏自己的女子身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寶座………
至於其他,秦清楓心中有了答案,為皇,肩上的責任,更重。
………
宮宴過後,不過幾日,拓拔玉箋,也即將回歸南越,鍾千彤特地在宮門口為拓拔玉箋餞行。
鍾千彤看著眼前的拓拔玉箋,笑得十分親切:「清婉當真是無情,竟然放任這麼個美人不管不顧,都不來送送。」
鍾千彤又怎麼不知,兩人之間恩怨糾纏。
拓拔玉箋垂眸:「我與她,有緣無分,她也想斬斷這份羈絆罷了。」
鍾千彤笑意不絕:「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對她的情,顯而易見,可是清婉對你,也是隱藏的偏愛。你們兩人既然都有情,為何不越過那一步。」
鍾千彤這個人,不僅能一眼看透你的所思所想,還總有種讓人放鬆的感覺,產生莫名其妙的信任,拓拔玉箋也不隱藏自己的情緒,有些傷感,抬手接住屋檐流下的雨水:
「她對我,始終不肯承認那份真心,我又如何能強迫於她。現在她與我,即將天各一方,或許死生都不復相見了,今生,怕是無緣分了。
皇後娘娘手眼通天,自然聽說過我狠厲跋扈的名聲,這般違背綱常,女子相戀之禁忌,皇后怎麼還會如此淡然,甚至是支持呢?」
鍾千彤走到拓拔玉箋身邊,緩緩道:「天道倫常,我已經看淡了,什麼孰是孰非,有什麼意義,隨心罷了。而且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又怎麼看不出來,你表面的那層偽裝,
我想,一朝公主,在動蕩不安的時局中,定然是很艱難的,所以,而那份堅強下面,你的內心,定然十分柔軟,何況,你愛上了清婉,為她做了多少犧牲,所以,你絕對不會害了她。
反觀姜妍,莫不說她是秦家仇敵之女,就是她那份沉重的心思,在黑暗深淵之地中長出來的嬌嫩花朵,潔白無瑕,可總會帶些淤泥,在清婉身邊,我不大放心。」
拓拔玉箋眸華微閃,秦清楓成了國師,姜妍的存在,勢必會影響秦清楓的決策,鍾千彤既然是秦清楓的阿姊,自然,是關心秦清楓的。
拓拔玉箋側過身,行了一個禮,聲音真誠:「姜妍對她的情意極深,這倒不必擔心。」
這份真心,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
鍾千彤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玉箋公主,憑藉這一點,我會幫你的。」
拓拔玉箋緘默不語,不甚在意,心中有些惆悵,此去南越,自己與她,便再無糾葛,怕是,再也見不到了,心中酸澀難當,一轉身,便上了馬車……
鍾千彤看著徐徐而去的車隊,不由得輕嘆:「緣來緣去,逃不過一個情,何必兩相折磨?總歸,是過不去一個坎罷了………」
………
車隊一路出了皇城,行到了郊外小路上,已經沒了行人,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
春雨連綿不絕,落在人心中,驚起了多少酸痛……
拓拔玉箋心裡微涼,終是忍不住,叫停了馬車,直接跳下車,一雙精緻的鞋靴,踩在了泥濘不堪的小路,打落隨侍遞過來的傘,向前走了幾步,仰頭看著黑壓壓的天空,任憑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拓拔玉箋緩緩閉上眼睛………
細雨下個不停,雨絲逐漸變大,不知多久,那固執的人,便被雨水浸透全身,帶走了溫度,逐漸冰冷,凍得唇微微發青……
若問心痛到窒息是什麼,便是如此,外界一切,與己無關………
什麼苦痛,幾年的糾纏,時時縈繞心中的執念,最終,還是成空么……
如此空蕩蕩的小路,雨水模糊了視線,拓拔玉箋突然冷笑,極為的癲狂:「秦清楓,就此一別,我們便不會再見,你當真不來見我么………
絕望的深淵之中,卻總是抱著一絲希望的,拓拔玉箋聽到有腳步聲從自己身後緩緩傳來,卻並未睜開眼……
不敢輕信,恐夢一場……
直到那人繞到了身前,聲音極為溫柔:「玉箋。」
聲音彷彿天籟,彷彿光明,撕破了深淵的黑暗,重新獲得一絲希翼……
拓拔玉箋緩緩睜開眼,模糊了眼,卻看到了那個魂牽夢繞的人,聲音發乾酸澀:「我以為,你不來送我。」
秦清楓的眸底,不同以往的冷漠,而是溫柔極致,帶著波光倒影,緩緩笑著:「你站在雨中,不就是為了引我現身?」
秦清楓執著桐木傘,撐在拓拔玉箋上方,遮住了那傾斜而下的大雨,一如在南越風吹雨打的街頭小巷。
卻又不同,眼前的秦清楓不復冷漠,很溫柔呢。
拓拔玉箋心似乎,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不由自主的雙手攬住秦清楓的腰,感受到那真實溫熱,聲音微僵:「你明知道,我不想走。」
這是自己想得到的人,一直都是。
原以為,秦清楓會像從前一般推開自己,可是沒有。
拓拔玉箋還是將價值連城的紅益果悄悄的送到了秦豐武面前,不索取任何回報,甚至,要偷偷走掉。
想留給秦清楓,一個念想罷了……
秦清楓終究是緩緩嘆息,扣住拓拔玉箋的肩頭,聲音平淡:「回了南越之後,收斂些性子,不管你是覓得良人歸去,還是收百八十個侍君,都隨你,只是,願你事事順遂。」
拓拔玉箋是南越公主,肩上挑著責任。秦清楓亦然,不可能拋棄一切。
註定的兩人,天各一方罷了……
拓拔玉箋把頭深深的埋在秦清楓懷中,在其看不見的地方,淚水流個不停,面上卻不顯,有些笑意的聲音:「不管你是秦清楓還是宛清,都要記住我。」
四周很靜,又很吵,耳邊雨打在葉片的聲音不停,一點一點的淋濕了那人肩頭的衣衫,拓拔玉箋心中失落………
良久,才聽到幾乎聽不到聲音的細若蚊蠅的一聲
「嗯。」
雨唰唰唰的,一直落下,這是這個月的第一場雨,馬車逐漸離遠去,桐木傘滾落在泥濘之中,濺起的淤泥,些許飛落在了衣角,秦清楓站在雨中,任由著衣衫濕透,模糊的視線,久久收不回
…………
天涯流落思無窮。
既相逢。
卻匆匆。
摧手佳人,和淚折殘紅。
為問東風余幾許,春縱在,與誰同。
……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大燕舉國出兵,南越助力,征討東清。
不知何故,西境守城大開,放任大燕軍隊魚貫而入,途徑東清境界,紀律嚴明,直逼東清皇都。
戰火再次持續了幾個月,東清勢弱,幾場戰爭下,虧損嚴重,再無付偶抵抗之力。
大軍兵圍皇都,大燕國師獻計,挖了暗道,魔影殿眾人入了皇城,與大軍裡應外合,不過一瞬間,皇都便失守,戰火紛飛,內外屍橫遍野………
皇都的天地,上下染紅成一片,日暮漸落,兵戎之聲漸弱,秦清楓一身金色甲胄,負手而立,站在皇宮城牆上遠眺,傍晚的紅霞,紅得透亮……
鷹長塵匆匆向秦清楓跑來,跪在地上說道:「主子,東時端自知皇位不保,在破城之時,合宮上下,皆被命令服了鳩毒……東時端也自刎了……」
秦清楓身子晃了晃,扶住了一旁的石柱,眸色有些哀傷,閉上了眼睛,聲音接近呢喃:「東時端,他該死……」
當年老皇帝,並不是秦豐武所殺,而是東時端,命令早已反叛了的曹公公暗自殺害的。
若不是當初看走了眼,又如何落得這樣的下場,秦家付之一炬,
秦清楓苦笑……
這場長達幾十年東時家與秦家的恩怨,就此了結吧……
………
東時皇族隕落,從此再無東清,天下三分大國,南越,北撅,大燕。
大燕為首,燕折為帝,燕穆為太子,國號萬宗,受萬朝敬仰。
國師宛清立了頭功,冊封異姓王,封號清王。封地為西境,連接南越與大燕之地,永守太平。
而此時的清王,卻一身樸素衣裝,緩緩來到一座簡陋樸素的茅屋前,屋檐下站著一人,一襲淺藍色輕紗,明媚精緻的臉龐,那麼的淡然。
東時靈憶早就被秦清楓安排救了出來,此事,鍾千彤知曉,也未阻止。
秦清楓站立院中,心中有些別樣的情緒,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緩緩道:「靈憶,同我回西境吧,忘記這一切,好好生活下去。」
東清皇族上下,已經死絕了,靈憶,再也沒有依靠………
東時靈憶輕笑,笑得有些凄涼,抬手拂過秦清楓的指尖:「哪能說忘便忘。」
指尖上的淺淺觸碰,讓秦清楓心沉了沉,未收回手,依舊放在東時靈憶身前道:「若是忘卻前塵,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願……」
「我不願。」東時靈憶轉身,表情認真:「過去的一切,不管是快樂的,或是痛苦的,諸多坎坷,我都不願意忘記,這是我的一生。若忘卻了,豈不是白走世上一遭了。」
秦清楓沉默了一會,終究是緩緩收回了手:「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東時靈憶向前走了幾步,側過身,眸子微閃,看向秦清楓:「困在這皇都多年,如今沒了牽挂,我倒想四處遊歷,或者做些胭脂,這幾年,我可不是虛度光陰的。」
秦清楓壓下心頭的酸澀,微微垂眸:「好,如今太平,免不了些宵小,帶上鷹長塵吧,也可以護著你。」
東時靈憶也沒推辭,點點頭,看著秦清楓,笑得明媚:「你如今為清王,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回了西境家鄉,切不可再憂愁了,多笑笑,你這冷冰冰的性子,讓人退避三舍,該改一改了,還是你以前的性子最好。」
秦清楓微征,看著眼前依舊如故的人,緩緩露出淺笑,應聲:「好。」
………
秦清楓一身錦緞紫金貴氣王服,金冠耀人,平添幾分莊重,立在殿中。
沈夢瑤緩緩走了進來,行了禮說道:「清王,燕王賜了賞賜,全都清點完畢,悉數分發下去了。」
秦清楓轉身,執起手中的曉月劍,輕輕的說道:「華庭那裡,如何?」
「一切安好,老太公已經接到了西境,身體大好,再修養些時日,定當一如當年般康健。」
「嗯,今日送行晚宴,明日清晨便出發回西境,你記得再去準備一下。」
「是。只是,自東清大燕戰始,戰事吃緊,您便總是徹夜部署,忙得腳不沾地,近一年多了,您和妍主子,聚少離多,甚至都說不上三句話,便匆匆離去……
可如今,戰事已了,回歸寧靜,屬下知道您最近事務繁忙,可終歸……」
秦清楓頓了一下,抬手將曉月劍放回了劍鞘中,眸華微閃:「下去。」
沈夢瑤無奈,只好行了禮,正打算退了出去,就聽到聲音
「以後,叫清王妃,莫要叫錯了。」
沈夢瑤愣住,抬頭看了看眼前削瘦的身影,連忙點頭:「是。」
………
腳步聲在空曠的屋中響起,有些突兀。
屋中有一人,倚靠在窗邊,看著遠處的敗了的花,有些孤寂和落寞,聽到聲音,茫然的回頭,不由得怔愣,試探出聲:「清…清婉?」
秦清楓緩緩而來,掀開了珠簾,聲音平靜:「我來了。」
好一陣錯愕,姜妍才確認眼前的人,快速的別過頭,聲音微啞:「許多的時日了,我還以為清婉忘了妍兒這人。」
秦清楓緘默不語,面色淡如水,在案桌前緩緩落座,指尖輕捻案桌上的茶杯
自從妍兒在大燕,對拓拔玉箋幾次出手,每每被自己發現並暗中制止后,與她,便多了些屏障。
南越發生的事情,瞞不住妍兒手底下的探子,自己不想妍兒因為自己,而隨意的去傷害她
妍兒心細如塵,玲瓏剔透,自然察覺到,那些情愫
鳶柔如此,靈憶如此,不能讓玉箋,也陷入痛苦的深淵。
妍兒的心,從未安定過,或許,是自己給的不夠。
妍兒犯下的錯,自己只想陪著她一起贖罪,贖她的罪,也贖自己的罪,縱使終其一生,又何妨?
秦清楓抿了一口茶,沉默半晌,緩緩站了起來,走向姜妍,聲音流水般溫柔:「我心似月,於你,從未變過。」
久違的話語,姜妍的美眸微閃,身子微微向前傾斜,聲音微微顫抖:「我又何曾不是,清婉,之前種種,皆是因妍兒嫉恨,犯下的錯,今後,必然不會再傷了你我之間的情分,好不好?」
秦清楓上前,攬住了姜妍的肩頭,將其擁入懷中,熟悉久違的觸感,沒來由的安心,緩緩閉眼:「妍兒,無論何時何地,信我便好,與你永不背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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