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火種

「啟稟王爺王妃，關中捷報，常琳軍和巡防營合力擊破墨北歡引來的三萬突厥騎兵，並成功營救出忠順老王爺，西京安定。」捷報送到析木崖的時候，實際上關中那邊的大戰已經打完了，常衡也已經率部入城。所以送來這個消息除了報捷，更多的還是詢問接下來整個關中該如何處置。

「於家父子在關中經營數十年，關中各地，多是他們的門生故吏，所以當務之急是立即進行大換血，將原本的軍政將領官員全部換掉。」墨南宸對這些事不擅長，所以一切的主動權都在楚夢溪手上，微微一沉吟之後，她轉而快速提筆寫了封信讓快馬急速送回京城。

「夢溪，我手頭上的這十幾萬大軍已經整頓完畢，但是短時間內無法再送回關中，軍務調整也是迫在眉睫，是否先回京城？和皇兄商議一下？」墨南宸看著楚夢溪試探著道：「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可以回去了。」

「不用了，數日之內，必有消息傳來。」楚夢溪搖了搖頭，看著墨南宸想了想之後道：「西北邊軍的各級將領既然已經被撤換，那就讓楊權率部進入并州，騰出邢台軍進駐關中，和常琳軍一起，暫時負責關中的防務，剩餘兵馬讓李明昊帶回泗水關待命，隨時準備支援燕北方向。」

「你對軍務也很熟悉啊？」墨南宸有些咋舌，如此安排基本上說出了他的心事，而且將邢台軍抽調至關中，也足以震懾住所有人，還能讓楊權在并州起到策應燕北戰事的作用。

「不是熟悉，而是我想過這件事。」楚夢溪微微一笑，臉色雖然慘白，顯示著這段時間她耗盡了心力，但是此刻卻帶著一絲自信的笑容徐徐道：「軍務處置又不是上戰場打仗，沒什麼難的，不過是左右勾連，讓北方戰線連成一體而已。」

「辛苦了。」墨南宸走了上來，想說點什麼，但是隨即有些訕訕笑道：「我想說，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這兩個月，你一直都在外邊東奔西走，身體熬不住的。」

「王兄你總算是學會關心人了，我還以為你覺得楚姐姐的身體是鐵打的呢。」墨南宸的話顯得很尋常，而且說出來也是結結巴巴的，沒什麼新意，但卻讓楚夢溪心頭莫名的一暖，兩世為人的她看開了很多事，也唯有這種看似樸實，但是是在關心自己的言語，能讓她聽到心裡。所以此刻的她情不自禁的展演一笑，那一瞬間的姿容，恍若春花綻放，艷美無限，直接讓墨南宸張大了嘴巴，神色獃滯，以至於連外面墨南湘走進來都沒有發現。

「楚姐姐你瘦了這麼多啊？」墨南湘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裡，進來之後也沒理會墨南宸那獃頭鵝一般的神色，上前拉住楚夢溪露出了一絲心疼的神情，隨即緊緊地將對方抱在了懷裡。

「瘦了嗎？」楚夢溪拍了拍對方的小腦袋，轉而笑道：「你這次不也是大展神威嗎？我聽說太后將你們墨家祖傳的寶劍都給了你，讓你上戰場殺敵了，怎麼樣？戰場狼煙，是不是很好玩？」

這突如其來的輕鬆語氣，讓墨南湘兄妹兩人都驚呆了，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楚夢溪的臉上能有這種表情了，所以這一刻，墨南湘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楚夢溪的臉之後，才苦笑道：「楚姐姐，你這是——」

「快結束了。」雖然這種語氣只持續了一瞬間，隨後再度恢復平靜，但是墨南湘卻從中聽到了一絲額外的玄機，轉而朝著對方深吸一口氣之後徐徐道：「姐姐你是說墨北歡被抓到了嗎？」

「快了，穩定了關中，墨北歡就蹦躂不了幾天。」楚夢溪沒有去管墨北歡，事實上常衡送來的戰報中也沒提這一點，但是關中只要穩定，墨北歡也就沒有了立足之地，留給他的時間也就不多了。更何況，楚夢溪也從來沒有將抓捕墨北歡的事放在常衡他們身上。

「你來是有事吧？」墨南湘神色一呆，還沒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麼，楚夢溪倒是恢復了以往的那種平靜，轉而看著對方道：「朝廷有什麼決定？」

「皇兄讓張建幀帶隊，抽調一百二十名官員前往西京，準備撤換關中各州郡的官員。」說到正事，墨南湘迅速放棄了追問墨北歡蹤跡的想法，從身後巧兒那裡取出一份詔書遞給楚夢溪之後轉而道：「皇兄讓楚姐姐去西京城，親自協調，儘快穩住關中。」

「對了，王兄，大軍重新安排部署的事，皇兄讓你自己處置，不用上報。」墨南湘轉而朝著墨南宸道：「一切的宗旨只有一條，穩住關中，儘快恢復一切。」

「一百二十人？」楚夢溪看了一眼墨南宸，隨即自顧自道：「那就是有些縣衙也要重新換主人了？皇帝的決心倒是挺大，人在哪？」

「在外面！」墨南湘朝著巧兒使了個眼色，後者飛速出門，隨後就帶著張建幀等一眾文臣快速走了進來。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寒門官員，很多根本就是楚家一案之後殘留下來的人，只不過此前被貶黜到了外地，如今都被調回來了。

「見過王爺，見過大姑娘！」張建幀神色激動，差點直接大禮參見，身後的這一百二十人更是瞬間全都跪了下來。如今的天下，不論是不是楚家當年的人手，只要是寒門中人，對於楚夢溪那都是欽佩異常。畢竟在這個時代，也只有這個楚家孤女，在豪門雲集，世家佔據了整個朝堂的時候，為寒門發聲，而且為他們爭取到了一線機會。而後，靠著一己之力，撥開了京城的雲霧，將局勢一步一步推動，直到如今，橫掃了所有的世家大族，讓他們這些被壓制被打壓的寒門子弟，走上了前台。

「大家都起來吧，不用拜我！」看著眼前一片跪拜的官員，有幾個甚至於直接對她行的是家禮，楚夢溪微微一嘆之後，朝著所有人道：「這是大勢所趨，我只做了我自己該做的事，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如何把握機會，讓百信信服，讓朝廷認可，那是靠你們的本事，我幫不上忙。」

「姑娘一片苦心，我等明白！」張建幀滿臉激動，朝著楚夢溪連連道：「楚家兩代人，前赴後繼，為我等寒門，耗盡一切，我等感激在心。如今無以為報，請姑娘守我等一禮，也請姑娘放心，寒門士子一定不負期望，上報國家，下惠黎民，將楚相遺志繼承下去，讓時間所有人都知道，楚家為國為民，天地可鑒！」

張建幀是楚家一系的人手，在楚家覆滅的危急時刻，還能夠暗中調查真相，這一年多來，他是親眼看著眼前這個女孩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硬生生的翻轉了京城大局，顛覆了世家為了對付楚家勾連起來的羅網，一己之力，撐起了楚雲飛死後，寒門岌岌可危的局勢。

所以他此時是真心對楚夢溪滿懷感激和佩服，根本不顧這種場合，長鞠一躬之後再度開口道：「關中之地，陛下交給微臣帶著在場所有人一起管理，微臣一定不會讓姑娘丟臉。」

「叔父心意，我知道！」看著張建幀，楚夢溪微微點頭，曾幾何時，整個朝堂之上，面對楚家一案，沒有人能夠相信，也沒有人能夠支持她的時候，張建幀出現了，這個昔日連她都不知曉的楚家一系人手，堅定地站在了自己一邊。如今一切都快結束了，他帶著寒門子弟即將走入關中，接手於瑾留下的那數十州之地，也代表著楚夢溪一直所追求的時代，在這一刻悄然開啟。

「大家謹記，寒門之路要靠你們自己，世家已經淡出了朝堂州郡，但不代表他們就已經覆滅，大家當牢記初心，如此，家父遺願才能實現，你們也才有勝利的機會。」楚夢溪的話很尋常，也沒有其他的送別叮囑之意，但是這些人在張建幀的帶領之下，從踏入關中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這場角逐，從楚雲飛開始算起，歷經楚家兩代人，付出了無數慘烈代價的寒門崛起之路，至此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寒門走到了前台，走到了所有人跟前，也必將接受所有人的檢驗。

一百二十人對於整個關中而言，或許人數有點少，但是卻是一顆顆火種，從張建幀親自帶隊，到楚夢溪的叮囑，以後的路怎麼走，在於他們自己，但是這一行實在是代價太大了。

但是楚家，用自身覆滅的代價，為他們爭取來的路，卻讓所有走進關中的寒門子弟感受到了，他們專門前來朝楚夢溪行禮拜見，不是為了得到什麼錦囊妙計，而是為了感謝楚家，感謝楚夢溪。

「楚姐姐，這些都結束了，是不是該回京城了？皇兄在等著你回去呢。」送走這些人，墨南宸看著沉默不語的楚夢溪，悄然道：「楚相和夢河他們在天有靈，也都在等著你回去呢。」

「我知道，我做完了我該做的事了。」楚夢溪仰頭望天喃喃自語，這句話一出口，她的身體似乎一瞬間出現了一絲奇異的變化，一縷無形的嘆息悄然升起，在空中盤旋之後，伴隨著這句話消散於天地間。

這一刻的她渾身散發著一股輕鬆的氣息，壓在她肩頭的重任，前世的夙願，這一刻，等到了她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