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遇

月華淡淡，星空無限。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正站在大門旁邊拉客的酒店小夥子看到這位面貌清俊儒雅青年，當下他迎上前去，笑臉迎合說道：

「客官，旅途勞累，本店有熱茶美酒，不如到裡面休息……」

徐霖只是微笑道：「多謝店家款待」，便走進店去，店小二過來，把馬忙著把馬遷到馬廄去，徐霖自己走到店中，殷勤的店夥計領著徐霖往二樓上走。

相比許都城中的其他酒店，這家酒店的規模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徐霖從小住在隆中，很少出入酒家，對於奢華之地少有考究，就算是自己的府邸也是盡量追求儉樸，平生從未到過望月樓這等奢華之地，剛才從房間出來經過一樓時看見大廳里富麗堂皇，但走二樓卻見刻龍畫鳳，紅木橫樑，美奐美崙，與一樓完全兩樣。他自然知道世人眾生虛榮心理，若是到了富貴階級，便反倒追求起修養品位來了，縱然有些人喜歡光彩奢華，但不少富人為了讓人誇上一句自己有些修養，附庸風雅也是在所多有。望月樓便是沖著富人好這一口的心裡，進行設計裝修的。

寬敞的二樓大廳里只擺了不到十張桌子，現在大概有六七桌有著客人正在吃飯。小二過來忙著推銷本店好酒好菜，可是徐霖顯然不是來這裡吃飯的，只是要了點茶水。生意沒做成，店小二一臉無奈，悻悻而去。

徐霖坐在靠窗的一張小桌上等待著小二上茶，閑暇之餘不由向廳堂里的客人看了一眼，南來北去的商旅天南地北的閑聊不時傳來。

只見旁邊桌子的一個胖子客人對著另一個瘦子道：「李兄，不知你聽說了沒有，我前些日子去了趟江東，江東傳聞孫策的妹妹孫尚香這些年常出門在外，為他大哥四處打探各路諸侯的消息，我還聽說她現在可能就在我們兗州！」

被尊為李兄的那個瘦子微微一笑，道：「嗨！你還不知道，孫策的妹妹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若天仙，如果能娶到這樣的女子，少活十年我也願意。」

胖子接過話茬道：「嗨！你就別美了，我還聽說她為人冰冷孤傲，凶著呢，小心命都沒了……」

附近的桌子又有人口中滔滔不絕地向他的好友介紹著襄陽城：「方圓百里之內，許都城是最大最繁華的所在了。住在這城裡的百姓，少說也有個二、三十萬人，而且地理位置又好，往來商旅極多，更是熱鬧……」，徐霖顯然對他們的雜七雜八的話題不甚關心，倒是對將要出現的寫信人多了幾分不安。

這時，門外響起店小二甜蜜的招呼聲：「小姐，裡面請，本店有好酒好菜，小姐儘管近來嘗嘗，呃……」，店小二像是被什麼愕住了，沒有往下招呼。

帳台後面正在全神貫注算賬的老闆一怔，回頭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人，只見白衣勝雪，相貌絕美，卻是冷若冰霜，在她身後，是本店幾個夥計，臉上具是愕然，卻是被白衣女子美貌迷住。

老闆心中一驚，登時起了幾分敬畏之心，仔細看了看這女子，只見她白衫飄飄，氣質高雅，，想來必是是出身名門之家。

老闆連忙迎了上去，臉上的神色恭敬之極，生怕出了什麼差錯。只見他迎上笑道：「小姐裡面請，小姐裡面請！」

一面說著，老闆對著幾個發獃的夥計白了一眼，幾個夥計心下一驚，一溜煙跑到後面端茶倒水去了，老闆又對白衣女子恭聲道：「這位客官……裡面請。」

夜色漸深，風過房檐。酒店的燈火搖擺不定。

徐霖在二樓桌子旁坐著，目光炯炯，怔怔地望著那窗外的夜市。

他緩緩的，他伸出手去，倒過一杯茶，輕輕舉起玉杯，慢慢押了一口，淡淡幽香，襟人心脾。

燈影慢慢吞食了眼前的桌椅，如同被黑夜腐蝕一般。徐霖忽有所感，向旁邊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絕美熟悉的容顏，默默地望著他。

「孫小香！」就在這一刻，他痴痴的怔住了，孫尚香嘴角動了動，像是要應聲，但終究沒有回話，半響徐霖低聲道：「你……是你！」

徐霖收回目光，重新看著面前的茶几，過了一會才淡淡道：「你，是你給我寫的信？」

孫尚香默默走到對面，坐下，帶著幾分冰冷道：「是！」

徐霖默默無語，半晌之後，忽然道：「這兩年來，你還好么？。」

孫尚香微微一怔，隨即道：「好……」，聲音有些發澀。

孫尚香眼中倒映著身前燃燒的火焰，一閃一閃，冷冷道：「聽說你已經是曹操麾下的大紅人。」

徐霖愕然，上一次在援營外，這女子的反應，可以猜測這個女子似乎和曹操有點仇恨。

夜幕漆黑，黑暗中的天邊彷彿在遠方的寂靜里，無聲地沉默。

徐霖默默地望著孫尚香，在酒店微弱燭光下的那個白衣女子，此刻身影看去彷彿有些孤單，卻又那麼桀驁。

半晌，徐霖收回了眼光，望著在自己手上的鵝毛羽扇，輕輕的用手撫摸，他似乎要避開這個話題一般，忽然道：「你還記得以前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也是在一家酒店裡么」

孫尚香沒有回答，但目光冰冷，向徐霖望來。

徐霖眼中有著淡淡懷念，但聲音還是比較平和，緩緩地道：「兩年了！」

孫尚香依舊沒有說話。

半晌，徐霖忽然低聲道：「還記得那個山谷嗎？」

孫尚香沉默片刻，眼中轉過複雜神色，但終是冷冷一聲，打破道：「夠了！」

夜幕更深，街巷裡冷冷夜風，突然間似乎也大了起來，聲聲凄厲，屋檐下酒樓的旗幟喧嘩作響，黑暗如不可逾越的高牆，擋在了這個白衣女子和這個儒雅飄逸的男子之間。

似千山，似萬水，如牛郎織女，隔著遙遠的天河。

他們二人對望著，窗外，夜風吹過，將他的衣服吹的獵獵作響，英俊的臉龐之上，和絕美的朱顏間，毫無表情，但一雙眼睛，不停地凝望著對方，怔怔出神！

夜色之下。

望月樓後院里寂靜一片，彷彿連黑暗深處的蟲鳴聲音，也突然消失不見。

就連吹拂在院子牆角里的風聲，也越發的凄厲幽怨，彷彿在述說著曾經的哀怨。

是誰，在黑暗中相互凝望？又是是誰，在夜色中關緊了心扉？

天上的黑雲從四面八方湧來又退卻，遮住新月，又一抹而去，風聲撲面然後迅速消失。那曾經熟悉的臉龐在回蕩在誰的眼中？

他們的衣服，在風裡輕輕飄舞。

徐霖緩緩的、緩緩的回過神來，面對了那一張冰冷秀麗的臉龐。

她是這世間，這般清麗而不可方物的女子，那美麗竟不曾讓歲月有一絲的刻畫，彷彿讓人如痴，又似要讓人如醉。

徐霖淡淡的柔聲道：「你和曹操有仇么？你到底是什麼人？」

不料白衣女子依舊冰冷無比的道：「這個，你不用管，我只要你離開他」，她頓了頓聲音瑟瑟放低聲音道：「可以么！」

風，吹動了旗幟，他們的目光里，火燭輕盈調動。

沒有人說話，只是靜靜的凝望著。

徐霖半響才一位探長道：「我回不了頭了，如果我和你勢不兩立里，那……你就殺了我吧！」

「豁」的一聲，一把寒氣逼人的冰劍呼嘯而出，如同千年雪山下不世出的冰龍。

孫尚香手上那一柄即使是在這燭光之中也燦爛耀眼無比的紫藍佩劍，握在白皙的手中，冷冷的，指著他。徐霖依舊淡然自若，彷彿死在這女子的手裡，有一種回歸故里的溫馨。

夜色深沉。風聲凄切。

她寒著臉，握著劍，指著他！蒼穹無垠，斗轉星移，時間也這般耐人尋味。

如霜般冰冷的劍鋒，就離徐霖咫尺之遙，連衣領下的肌膚，也彷彿感覺得到那絲冰涼。

莫名的，在白衣女子心底深處，那淡淡的月華又慢慢彌散。兩年前年的光陰哈，一點一絲的慢慢翻騰起來，涌在心頭。

她的手，握著劍，白皙如兩年前一般模樣，曾幾何時，卻是決絕的指著他？

她帶著淡淡的苦澀，輕輕道：「你回頭好么？」

徐霖沒有回答，一個字也沒有說，孫尚香的嘴唇因為用力咬著而顯得蒼白，在燭光與淡淡月華簇擁下的她的身影，凄清而幽美。

曾經的那個山崖下的白衣女子，在這個沒有山谷，沒有青竹，沒有深潭的夜晚，在這個男子面前，她突然像是回到了兩年前，身子也彷彿有不為人知的輕輕顫抖。

「你為何不殺我？」那清俊的男子，靜靜的說著，如白雲一般的羽扇，依舊在他手間，只不過不在輕搖。

他望著她的眼睛，那裡是如此明亮，彷彿無聲的火焰。

他微微低下了頭，許久之後，他看著自己的身影，看著在影子前輕輕擺動的她，淡淡道：「兩年之前，景陽林上，你又為何不顧一切的救我？」

孫尚香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微微抿動，握著劍的手，那麼的緊，但是又有點輕微抖動。

那般明亮的眼眸里，閃爍的是誰的身影？

她怔怔望著，咬住了唇，讓自己依然冰冷，盡量讓目光千萬不能模糊。

可是，是誰的心這般跳動，在久已冰涼的心間激烈跳動，那沉默許久，在無數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溫柔，此刻卻突然如火焰一般的熾熱，在胸膛上燃燒！

嘴邊，忽然有一絲微微的苦澀，是淡淡的濕潤。

她握劍的手，緩緩的垂下了。

她抬頭望月。

風，吹動她柔而美的秀髮，拂過她白皙的臉頰。

原來，天空里，又開始曬下月華。

徐霖緩緩轉頭，向旁邊看去，孫尚香正站在離他兩丈開外的地方，一身白衣如雪，默默凝視著蒼穹下的新月。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整整一個時辰，在初見面那一刻的詫異與方才激烈的內心爭鬥過後，他們二人之間，便是長久的沉默。

兩人之間不過三尺的距離，卻彷彿是比當年「慢長的一墜」還要巨大的鴻溝，深深的刻在他們中間，更刻在他們的心裡。在這個燈火闌珊的地方，悄悄望去，也多了幾分冰涼的感覺。

前塵往事，難以割捨……

孫尚香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迎著徐霖的眼光，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她望著面前那個男子，他就站在自己的身旁。此刻這般細細的看去，終於不再說話！

曾經如此熟悉的面容上，多了的是陌生和無奈，少了的是天真與笑容。

疾風如刀一般吹在面上，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冰涼，轉身向樓下走去。

她怎麼了？走了，那是怎樣的一種傷，那段難忘歲月，卻彷彿只有他才深深懂得那個女子吧！他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就這般痴痴然。

她沮喪而去，決絕而無奈，沒有絲毫的回頭。內心漆黑的夜空里，那黑暗是否正要籠罩著她，那可怖的冰冷是否侵蝕著她？

她走了，去她的該去的地方。

酒樓里，還留有一個影子，呆立著，凄然，而又孤獨。

白色孤影慢慢來到酒店門口，停下，然後慢慢抬頭，天際的月光無聲地灑下，照在她的身上。

她閉著眼睛，慢慢的，慢慢的長出了一口氣，

淡淡的，帶著幾分辛酸，卻又有幾分無奈……

新月高懸，夜冷星稀。

夜風從遠方帶著一絲寒意吹來，各家門前火紅燈籠在月光下搖擺不定，像海水波濤一般涌動著。空曠的深夜裡寂寥無聲，只有從四周不知名的地方，石縫深處，不時傳來低低的蟲鳴聲。

酒樓上，徐霖依舊保持著原來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靠著窗菲默默的凝望著她，夜風吹過，他似乎感覺到有些寒意，在這清冷的夜色里，顯得分外凄清。

清風散去，露出的是孫尚香凄美的臉龐，周圍依然川流不息的人流，匆匆而過的馬車，和以前沒有什麼改變，除了月光照耀下的一條街道，大多數地方都被黑暗籠罩著。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慢慢邁步向前走去，走進了那片不知隱藏了多少往事的黑暗。

思緒，每一往事的背後，記憶深處，也許都有歡聲笑語，哀愁悲傷，被湮沒在現實的泥石之下，而如今，冷月清風之下，回味，卻是只剩下了凄然。

佩劍在孫尚香手間，輕輕閃爍著淡淡的光芒，明暗閃動，彷彿知道她主人複雜的心懷。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行著。

孫尚香慢慢的走著，此刻的她，精神已然痛苦到了極點，平日里根本不會在意的東西，此刻也能令她心頭髮顫。

孫尚香走了一段巷道，雖然並沒有多長時間，但在她心中，卻感覺漫長的像是過了千年，到處都是一片空空如也的世界，自己深心中滿是無奈，獨自一人，一個人的世界，到底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她的臉色瞬間又蒼白了幾分，腳下步伐不由自主向黑暗深處走著。

而徐霖！一顆心頓時劇烈跳動起來，幾乎是有無盡的思索，慢慢便掠了過去，遠處逐漸變淡的身影在月光下劃過一道淡淡的殘影，猶如消失在春天裡最後的一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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