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荒誕又可悲的笑話
姬玄離喉頭微哽，加快了步子大步走到鳳纖語面前。
來的路上，他攢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問清楚。
可真見到了鳳纖語，看著她那恬靜含笑的臉，他到了嘴邊兒的那些疑惑和質問又都通通咽了回去，只啞聲道：「母妃，您不要難過。」
「父皇他今天……他一定也是迫不得已的。」
「您別太傷心，千萬要小心身子。」
「從小你就懂事聽話，最是知道體貼人。」
鳳纖語笑著牽住姬玄離的手，揮手將殿內的人都遣退下去。
「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想單獨和太子說幾句話。」
屋裡的侍女們應聲退了下去。
大門被關上，屋內只剩下了鳳纖語和姬玄離兩個人。
鳳纖語緊緊拉住姬玄離的手，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掃過，像是要將他的模樣刻進心裡似地，看地格外仔細。
「離兒你是真的長大了啊。」
鳳纖語輕聲道：「已經長成玉樹臨風的少年郎了。」
「你剛出生的時候，才這麼大點兒。」
她抬手比了個約莫有手臂那麼長的尺寸，「小小的，軟軟的，我抱著你的時候都生怕會傷著你。」
「你出生便被封為太子，身負著萬千寵愛長大，你小的時候，我就常常想著，要多優秀的女子才能有資格做你的妃子。」
「一晃眼，你也到了該成婚生子的年紀了，可惜，母妃怕是看不到你納妃的那天了。」
姬玄離臉上的血色驟然褪盡，他失控地收緊了手死死攥著鳳纖語的手腕，將她的手腕都掐出了一圈紅痕，「母妃，你在胡說什麼！」
「你會一直好好的！你不止要看著我納妃，你還要看著我的孩子誕生，等著那孩子開口喚你皇祖母……」
「傻孩子。」
鳳纖語抬手輕撫了撫姬玄離的臉頰，眼眶微紅。
她沒有去反駁姬玄離的話，也沒有同他多解釋什麼，只緩緩站起了身來道：「娘許久沒有親自給你梳過發了，來，你坐下，娘今天親自給你束髮，看看我這手藝生疏了沒有。」
「你小的時候特別愛黏我，總說自己宮裡的侍女笨手笨腳的給你梳頭都會扯疼你的頭髮，非纏著讓我親自給你梳。」
「現在你長大了，越來越忙，到我宮裡來的時候反倒是變少了。」
「母妃，你……」
鳳纖語這樣的態度和舉動讓姬玄離不安到了極點。
他急著想要同她說些什麼，還沒來得及說下去，就已經被鳳纖語壓住肩膀按在了妝凳上。
束髮的玉冠被取下。
鳳纖語手持著玳瑁梳，一點點小心地給他梳理著頭髮。
「娘知道，你心裡現在一定有很多的疑問。」
鳳纖語透過鏡子看向他道：「娘給你講個故事吧。」
「說起來也算是挺長的一個故事。」
「等這故事講完，應該也正好能幫你重新束好發冠。」
姬玄離的瞳孔驀然縮緊，背脊都綳直了，眼角的餘光下意識地朝著大殿門口瞄過去，掩在袖中的手已緊握成拳。
這棲鳳宮雖說是他母妃的寢宮，可整個皇宮到處都是他父皇的耳目。
這會兒屋裡的人是被遣出去了，可他父皇一定還安排了人在暗處盯著。
一會兒他母妃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他張口想要阻止她，卻感覺頭頂微微一沉。
他透過鏡子看過去，就見鳳纖語的手撫著他的發頂，低聲道：「離兒，不用怕。」
「今夜這宮裡很快會死很多人，但你會活著。」
「我的離兒，會一直好好地活下去，平安長壽，喜樂無憂。」
「母妃，你其實什麼都知道，是嗎？」
姬玄離臉色慘白，啞聲問著，「你知道自己就是雲嵐國的公主，也知道父皇他……」
他將雲嵐國皇室的人通通屠盡了。
這話已經到了嘴邊，他卻始終沒辦法說出口。
「不，被你父皇帶進宮裡的時候，我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鳳纖語邊給他梳著發邊低聲說著，「我不記得自己的名姓，更不記得自己的過往。」
「你父皇告訴我說，我是海外邊陲小國落難的公主，在逃亡的途中遇到了意外被他所救，他對我一見傾心，便將我帶回了宮裡來，要娶我為妃。」
「他那麼說，我便信了。」
鳳纖語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說辭，當時我也是真的想要就這樣在宮裡和他廝守一生。」
「直到玄雪快兩歲時，我生辰那天，長公主進宮來為我慶生。」
「她送了我一隻鷯哥。」
鳳纖語低斂了眸子，唇角緩緩揚起一抹笑意，「那鷯哥養的特別好，一身羽毛烏黑油亮，只要有人去逗它，它就會對人說吉祥話。」
「翻來覆去也就那三個詞，長命百歲，如意吉祥，一世無憂」。
「收到那鷯哥的時候，我只以那就是長公主怕我在宮中煩悶，送給我逗趣的一個寵物。」
「可聽著它把那幾個詞翻來覆去的念叨了好幾天，我卻越來越頭疼。」
「後來我染了風寒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後，就想起了我的過往。」
「我記起我叫鳳纖語，是雲嵐國的大公主。年少貪玩和好友一起偷偷溜出宮去『闖蕩江湖』，卻遇到了天瓊國的三皇子姬銘禮，不僅對他一見傾心，還私定終身，珠胎暗結。」
「當時雲嵐和天瓊是死敵，我卻對我父皇母后以死相逼，尋死覓活鬧著非姬銘禮不嫁。最後引狼入室，非但導致雲嵐國滅國，還害得自己的親人因我慘死。」
鳳纖語說到這兒的時候，忍不住自嘲地輕笑了一聲，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顫抖地厲害，「我的父皇和母后不堪受辱，最後雙雙自刎在我面前。」
「我什麼都沒能為他們做……還因為受刺激過重，當場昏倒，以致完全忘卻了前事。」
「再醒來之時，我已經被姬銘禮帶入了宮中，他說他愛我，要娶我為妃。」
「我就這麼嫁給了滅我家國屠我親族的仇人，日日與他同床共枕，為他生兒育女，成了他的寵妃。」
她抬眸朝鏡子里看了一眼，看姬玄離像是被嚇住了一樣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裡。
她低笑道：「很荒謬是不是？可這就是事實。」
「我這一輩子，從頭到尾，活地就像是一場荒誕又可悲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