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戰亂
趙蒼蒼終於停下往下壓行李箱的動作,認真地思考:「可能是他太帥了,我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可周聲長得也那麼好看,你還不是喜歡得要命!」
方早說完就知道慘了,因為趙蒼蒼沖向了廚房,打開冰箱,把原本要留給她當零食的排骨拿出來,坐在餐桌前哼哧哼哧地啃著。
方早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下次,再也不說實話了。
方早原本以為自己要吃夠整整一個月的方便食品,但並沒有,她僅吃了三天。
在趙蒼蒼回國后的第四天,那是二○○八年的三月,方早隨同醫學院教授前往巴基斯坦,成為一名無國界志願者。
巴基斯坦自武裝衝突爆發后,醫療服務一直得不到保障,每年都有大量的無國界醫生和志願者湧向巴基斯坦。
方早的老師Jonas是無國界醫生的成員,得知巴基斯坦西北部醫療緊缺,又一次準備前往巴基斯坦,得到了無數學生的響應。但無國界志願者並不是簡單的志願者,招募也是有條件的:除去要有醫學常識,懂得救援,更要有良好的體格,而且必須簽署志願者書。報名的人不少,被Jonas嚇退了一小半,又因體格不過關刷掉了一小半,最終留下的學生只有十餘個,方早便是其中一個。
在前往機場的大巴上,在各色的面孔中,方早看見了周聲。
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
周聲看見她的時候,並不驚訝,好像知道她會出現一般。
方早對他擠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她從來都不比他差勁。
她不會輸給周聲。
那是方早第一次前往戰亂地區,從下飛機的那一刻,她便被震懾到了,如果非要用詞語來形容,那大概叫作滿目瘡痍。
在前往巴基斯坦西北邊境馬拉根德的路上,方早撩開了車的窗帘,在廣袤荒蕪的原野上,觸目可及都是搖搖欲墜的臨時搭建的帳篷。在飛揚的塵土中,有不少小孩光著腳丫正在奔跑玩耍,與之童真的笑容相對的,是大人臉上的愁苦,他們倚靠在自己的臨時居所旁,望著過往的車輛,眼中有著麻木的悲傷。
此次救援項目的營地設立在達格,比他們一路所經之地更加貧瘠,不久之前,剛經歷過武裝衝突的洗禮,一路上都是殘垣斷壁,營地由各種各樣的帳篷搭建而成。他們抵達的時候,救護車剛從外面回來,帶來了飛揚的塵埃以及兩個躺在擔架上的男孩,其中一個還在痛苦地扭動著身軀。
饒是做了許多的準備功課,看了無數的圖片和視頻,真正踏上這片戰亂的土地時,方早和同學們仍舊難以平復內心的激動。此次同行只有三個女生,其中有一個白人女孩,雖極力抑制情緒,仍舊是紅了眼眶。方早站在她身邊,聽她在低聲地與同伴說些什麼。方早轉頭看她,聽她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原先的話語。
這次方早聽清楚了,她說的是:「Iwanttogohome。」
方早咬了咬唇,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她抬頭,只見周聲正望著自己。
他的臉上一如既往沒有什麼表情,方早卻不知怎麼看出了一絲凝重來。
「你還好嗎?」他的嘴唇動了動,說的是母語。
方早看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安頓好之後已經天黑,救援中心為他們安排了當地的食物哈利姆和土豆餅,哈利姆看起來與印度咖喱很像,顏色卻不同。許是剛落地還未適應,許是心情還未平復,更或許只是飲食習慣不同,同學們吃得都不多,味同嚼蠟地填飽了肚子,便各自回帳篷收拾東西。
方早沒有回帳篷,而是往醫院的方向走。她原本是想給阿崇和父母打電話,但手機沒有信號,借到了公用電話,卻怎麼也撥不出去。
夜幕降臨,醫院已經亮起了燈,比起白天,更顯得凄清,時不時有病房傳來痛苦的呻吟,簡陋的手術室還亮著紅燈,是醫生們正在搶救傍晚送來的槍傷病人,情況很是危急。
不少病人的家屬席地而坐,正狼吞虎咽地吃著東西。
方早看了一會兒,正準備離開,卻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朝自己走來——或許她沒有四十多歲,但面上深深的法令紋令她顯得老氣。方早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往她手中塞了一張硬邦邦、乾巴巴的餅。
方早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她快速地說著烏爾都語。方早聽不懂,用英語問回去,對方也只是一臉茫然地搖頭。最後,她用手做了個吃的姿勢,方早恍然大悟,原來她以為自己盯著他們看是肚子餓了,省下了口糧給自己吃。
方早吃了晚餐,想把餅遞迴去,但女人執著地一遍又一遍地比畫著吃的動作,方早只好咬了一口。
說實話,味道並不好,比他們的晚餐更難吃,稱得上是她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她卻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女人看著她吃了東西,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又退回了窗邊的位置,重新在地上坐了下來。
方早內心的不安,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