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深邃

「你在哪裡？」

「我就在附近的咖啡店。」

阿崇那邊似乎信號不好，聲音斷斷續續，很快就斷了線。方早買了單往外走，朝阿崇所說的暉宏大廈走去，進了大廈，她看見碩大的「暉宏地產」四個大字，才想起這是阿崇父親的企業。

她正一頭霧水，不遠處的電梯「叮咚」一聲開了門。

方早的第六感向來準確，果然，她回望過去便看到了阿崇。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袖子高高挽起，紐扣並沒有規矩扣好，不羈地解開了兩顆，他正低頭看著手機。與他同行的，還有幾個年輕的男人，正與他說些什麼。阿崇聽了，抬起頭，笑著附和。

阿崇還是原來的阿崇，方早卻覺得陌生，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模樣——自信張揚卻不咄咄逼人，眼底沒有一絲陰鷙。

她沒有朝阿崇走過去，只是站在那兒，直到阿崇再次撥通她的電話，手機鈴聲暴露了她的位置。

她還未接聽，阿崇已經掛斷，揮手同一行人告別，大步朝她走來。

她終於明白哪裡不對勁了。

他不是阿崇，他是周崇，暉宏地產周震霆之子，真真正正的出身豪門的天之驕子。

直到他將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仍舊覺得陌生。

方早比約定時間早來了三個多小時。

原本是阿崇說忙完後去找方早，她閑來無事，便主動請纓來等他，這一等，便等到天都黑了。

阿崇帶她去吃飯。

「你有什麼想吃的？」

方早原本想說牛肉麵，雖然中午已經吃過一次，但不知為什麼還是想與之分享。只是看著阿崇白凈的襯衫，她總覺得他與那個蒼蠅小館格格不入，其實就算他滿身的污穢與泥土，她也無法想象他與自己擠在髒兮兮的小攤前吃飯的模樣。

雖然他曾帶她深夜飆車，雖然他帶她翻越圍牆，雖然他在跳蚤市場與猶太人殺價，雖然他坐在電腦前吃著廉價外賣和速食麵，但他換了一身衣裳，再次站到她面前，她才願意承認，眼前的人才是周崇。

無論他以多少種形象在她面前出現過，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才是真真正正的他。

那三個字最後被方早咀嚼成碎片，咽進肚子里：「你決定吧。」

最後，阿崇帶著方早去了南澤有名的旋轉餐廳——旋宮。

認識這麼些年，他們其實很少到這麼正式的餐廳吃飯。方早還穿著運動套裝，包也是被塗畫得亂七八糟的帆布袋，她也沒想到阿崇說「隨便吃點」，會將自己帶到這裡來，一時間很是驚訝。但她並不是那種介意別人目光的人，驚訝過後，很快在服務生詫異的眼神中落座。

「你經常到這裡來？」

「來過一次，晚點，對面會放煙花，我們坐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阿崇指了指落地窗外的南澤大橋，「你還記得嗎？我曾說過帶你去看煙花。」

「可是啊，你失約了！你總是一次次失約，而我下一次還是會被騙。」

他們說起了從前，其實已經過去很長時間，卻像是昨天的事情。既然聊到了從前，又不免聊到現狀，方早才知道，阿崇進入了暉宏地產。

他是周震霆的兒子，進暉宏地產是遲早的事情，可方早仍舊覺得有些意外。

「那烏托邦呢？」烏托邦是阿崇遊戲工作室的名字，「你不是還在開發新遊戲嗎？」

阿崇說：「還在做，陳墨在負責。但從最開始，我就只是做著玩，並沒有打算做出多大成就。」陳墨是他的好朋友，她聽過幾次這個名字。

遊戲工作室和房地產企業的差距一聽便知，任誰都會做出阿崇的選擇，可聽到他這麼雲淡風輕地說起時，方早仍覺得意外，畢竟多少個日夜，他都埋首在電腦前，一遍遍地測試，眼中泛著光，他對遊戲有著不同常人的熱忱和靈敏度。

方早還想追問，阿崇卻忽然不說話，直直地看向她的身後，他嘴角仍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但認真一看，卻帶著一絲寒意。

這樣的表情，方早在阿崇臉上只見過兩次。

一次是在希爾施巴赫山谷，他第一眼看到周聲。還有一次，便是現在。

方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張桌子旁明明有好幾個人坐著，但方早的目光直接落在坐在角落的那一個——那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連衣裙，並非場上最美的一個，卻讓人忍不住將目光投落到她身上。

方早在看她，她也朝他們望來，很快，臉上泛起了笑意。

「阿崇。」方早看見她站了起來，朝他們走來。

阿崇卻一動不動地坐著。

只是幾秒，方早便知道這人是誰——周聲的母親，阿崇的繼母。因為方早聽到她的同伴叫她周夫人。

她和周聲有著一模一樣的眼睛，像黑夜一般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