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看護

第69章 看護

「可是我想吃中餐。」

「去中餐館。」

「算了吧,慕尼黑的中餐館你又不是沒吃過,讓人流淚。」

說到這兒,電話兩頭的人都沉默了,都回憶起了從前在公寓聚餐的時光。

方早想念趙蒼蒼,而趙蒼蒼卻想起了周聲。

那一起笑著喝酒、心無旁騖的時光,永遠不可能重來。

四月份的時候,方早再次去醫院實習,這一次去的是隸屬薩克森州的德累斯頓最東部的城市格爾利茨。

醫院位於格爾利茨的一個小鎮,不同於先前在聞名遐邇的夏里特醫院,格爾利茨的醫院並不大,她被分配到了心外科。因為醫護人員有限,她又是個年輕的女孩,常常被當成了護士。方早並不在乎,因為基本的護理也學過,人手不足的時候,打針換藥不在話下。

實習的工作對她來講並不難,但每天踏進醫院,換好衣服,她都要深呼吸好幾次,告訴自己這裡是心外科,不能隨意刺激病人,才能心平氣和地推開更衣室的門。

這一切都歸根於十六床的病人——七十六歲的德國老人Elias。

方早實習的第二天,Elias剛做完心臟搭橋手術,她隨同主治醫生Leon查房的時候,發現剛醒來的老人正在吸煙,要知道他做的是全麻,身體還未從麻醉中恢復,手指剛能動,水都沒喝一口,卻已經開始吸煙。

方早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一頭斑白長發,留了兩撇卷翹八字鬍的老人,他手指顫顫巍巍地夾著煙,全然沒有發現有人走近。

Leon大動肝火,Elias卻不為所動,施施然地吞雲吐霧,直到Leon伸手掐滅他的煙。病房是禁煙的,也不知道Elias哪裡來的煙,又藏在了哪裡,竟躲過了每日看護的搜查。

術后第二天,Elias老人的看護氣哼哼地辭職不幹了。

這已經是他的第三個看護了。

Elias是在院子里暈倒被鄰居送到醫院的,自入院后一直無人探視,將他送到醫院的鄰居也說他向來性格古怪,不與人來往,說自己並不清楚他的狀況。醫院幫他請了看護,一個被罵走,一個因為不接受他的各種不合理的要求被趕走,第三個因為收走了他的煙,被他各種髒話罵了個遍,拒絕再做他的護工。

方早從未見過這樣的病人,剛做完手術,卻是中氣十足,每日在病房的唯一事情就是罵人,罵走了護工又罵走了幫他換藥的護士,對醫院的伙食也萬分挑剔,葯也被丟進了花瓶里。不僅如此,他還不講衛生,住了半個月院也不願洗頭和剃鬍子,只要提起這事,他就開始大呼小叫砸東西。

護士小姐們一走到他病房前就哭喪著臉,方早看不下去,只好親自上陣。

格爾利茨不比柏林和慕尼黑,亞洲面孔十分少見,Elias說的德語夾雜著濃濃的口音,最初方早搜羅走他藏在枕頭裡的煙和柜子里不知放了多久的白腸時,他激動得大呼小叫,但她聽不懂,只是迷茫地看著他。Elias以為方早聽不懂德語,他卻不會說英語,只能一邊吹鬍子瞪眼一邊手舞足蹈地比畫。

方早看也不看他,直接將他的煙都衝進了下水道,Elias終於忍不住,砸了花瓶。半個小時后,方早從隔壁借了兩個男護工,按住了Elias,在他的呼救中,將他一頭亂糟糟的長發剪掉了。

自此之後,只要方早出現,他便不敢再鬧騰,只是哼哼唧唧地小聲罵著她。她假裝聽不懂德語,老頭罵久了也覺得無趣,氣喘吁吁,任由她折騰自己。

罵人毫無反應,煙沒法抽了,扔掉的葯又會再次出現在面前,至於砸東西,他再也不敢,因為方早威脅他,若是敢砸,她便剃掉他的鬍子。

那鬍子也不知道留了多久,濃密卷翹,像是黏上去似的,Elias珍惜得很,從不讓人碰,每日清晨還要用髮蠟揉搓造型。

她說的是英語,老頭聽不懂,拉了小護士來翻譯,他聽完后話也不敢說,捂住了嘴巴。見方早回頭還要說話,他迅速地連同鬍子都捂住了,遮住了半張臉。

方早看著老頭兒,不知怎麼察覺出一絲可憐來。

起初方早只是見不慣Elias欺負看護和護士,後來與他多接觸,才發現他的一切暴戾行為不過是嘩眾取寵,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方早想起在國內,老人住院都有一家子看望陪護,而Elias大多時間就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看護和護士都被他嚇跑,他每日無事可做,只是望著窗外的天空發獃。

偶爾有空的時候,方早也會去病房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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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周復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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