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私心
那個下午,方早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狼狽。
起先,他們只是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到後面,兩人都滾到了地毯上,書本和資料都散落一地,凌亂不堪,可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
方早覺得自己的身體滾燙又陌生,連帶周聲也是陌生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入眼的是周聲的長睫毛,輕輕地掃過她的眼瞼。
若不是周聲那個一個多月沒有回寢室的室友突然回來,或許會發生些什麼也不一定。
門口傳來響動的時候兩人都嚇了一跳,周聲眼中還帶著一絲動情的迷茫,但很快,他便從地上爬起來,並迅速地扶起方早,將被他們撞歪的桌子擺正。
所以,當室友進門時,看到的是兩人好好學習的樣子。
他「哇哦」了一聲,同兩人打招呼,但方早沒有理會他,周聲倒是回應了,但感覺也是冷冰冰的。室友摸了摸鼻子,感覺自己似乎有些不受歡迎,待到他從房間里再出來的時候,方早已經走了。
周聲陰鷙地瞪著他,手上有個明顯的掐痕。
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打斷了別人的好事,猥瑣地朝周聲擠眉弄眼:「你下次再帶她回來的時候,我保證不出現。」
回應他的,是一本厚厚的字典。
方早在第二天當即表示,再也不去周聲那兒。當初是他以美食引誘,現在怎麼看他怎麼像一頭大尾巴狼。
對此,周聲覺得自己無辜得很。
他最開始領著方早回去並非懷了什麼不軌之心,不過是因為他會做飯,而方早又喜歡吃中餐,他便帶她回去吃飯。而他住在學生公寓,房租雖不高,地方卻很大,她剛好可以在那裡學習。
周聲承認,自己是帶了私心,想要和她多一點時間相處,絕對沒有太多齷齪的想法。
可惜,方早不信。
但方早信與不信,這個問題短時間都難以驗證,因為周聲去實習了,這是他最後一個單位的實習,為期四個月,地點是他上一次實習過的海德堡大學附屬醫院。
海德堡與慕尼黑相距三百四十三公里,車程約三個半小時。
實習無論是對周聲還是方早來說都不陌生,但周聲第一次對實習產生抗拒的情緒,也是第一次覺得,四個月實在是太過漫長。
臨行前一天,方早認真地譴責了他厭學的態度:「你已經忘記了你為什麼來德國!我從前把你當作我的對手,現在——」說著,她還刻意拉長聲音停頓。
起先周聲還認真聽,越聽越發覺不對勁,這番話是自己當初在方早期末考試后僅拿了合格的成績后發表的言論,隔了好幾年,她拎出來教育自己。
方早還沒說完,自己先笑場了。
周聲見她笑了,也帶上了一點笑容:「我沒有忘記我為什麼來德國!」
他最初來德國,並非因為熱愛這個國家抑或醫學,而是因為她。
高中的時候,他不知道她的秘密,以為她輕而易舉地超過他夜以繼日的努力,最初他是惱怒的,從不說出口,內心卻在與她暗自較勁:不能輸給她,要比她更好,要走在她的前方,要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後來,知道她的秘密后,他沒有覺得鄙夷,反而覺得她更了不起,能夠十年如一日地堅持,自己更不想輸給她。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叫作喜歡,只以為是自己那可笑的自卑和好勝心。只是越和她相處,他越是忍不住被吸引,她是那麼的美好與善良,沒有一點污漬。
許多個孤獨的夜裡,他總會想起她來,帶著一點憤懣和不甘:為什麼她能夠活得那麼美好,而他眼前始終是黑暗?
可是下一秒,她的光又慢慢地照到他所在的角落。他順著光走,想要努力掙脫黑暗,走到她所在的陽光下。
可是,還沒等他走到,她已經站在了另一個人的身邊,還是他從小到大的夢魘,他法律關係上的哥哥,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他說不清。
每次看見她,他都覺得心臟的位置隱隱作痛,可又像自虐一般,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又在她看過來的那一秒,收回了目光。
她不知,她始終都不知,他來到德國,從未都只是為了她,沒有別的原因。
周聲去了海德堡,方早仍留在慕尼黑。她以為四個月很短暫,一眨眼就結束,沒想到僅是第二天她就覺得煎熬。
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在慕尼黑的馬路上,她這五年多養成的習慣,才多久的時間,就被周聲完全摧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