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走到了他面前
郁雲初從未覺得時間如此難熬。
往常休假,他都會去打一場高爾夫,回來洗個澡,在影音室看部老電影,或者點上熏香放點音樂看會兒書,一整天就過去了。
而此時,無論是看書、聽音樂抑或是看電影,他都覺得不自在,心神不定。就好像知道這家裡有另外一個人,呼吸著相同的空氣,就忍不住想去窺探:她在做什麼?
事實上,商眠什麼也沒做,她正在沙發上認真地神遊。
他出去倒開水、煮咖啡以及餵魚,商眠自始至終都安靜地坐在那裡,僅有在他給魚餵食的時候問了一句:「你剛剛不是餵過了嗎?」
他恨不得連人帶魚食一起隱形,想了好幾個諸如他的魚品種特殊等理由,正想矇混過去,商眠又低頭自顧自地發獃,她只是隨口一問,並非真的關心。
雨已經停了,郁雲初索性換了一身運動服,驅車出來。
在他的黑色SUV駛出車庫后,商眠的白色小POLO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她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擅長隱匿,又知道他的開車習慣,跟了一路也沒被發現。
郁雲初先是去了壁球館,他看著瘦,卻不羸弱,衣衫下包裹的修長身軀有著優美的線條。他獨自在壁球館打了一個鐘頭的球,其間僅稍作小憩,喝了幾口水。
壁球館是透明的單間,有女孩偷偷地對著他拍照,郁雲初看了一眼,眉頭微皺。過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走過去,和女孩說了什麼,女孩沮喪地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崇拜的目光卻仍舊追隨著他。
無論走到哪裡,他都是焦點。
商眠戴著鴨舌帽,藏匿在人群里,他並未發覺。
從壁球館出來后,郁雲初又去吃飯,他似乎鍾愛的都是口味清淡的百年老店,無一不裝潢精緻、乾淨衛生,他似乎也習慣了一個人吃飯,在三五成群的大廳里並不顯得突兀,反倒自在得很。
吃完飯後,他驅車在博陵繞了一圈,商眠跟在他後面兜兜轉轉,覺得自己頗有變態跟蹤狂的潛質。
雨已經停了,路面仍舊潮濕泥濘,行人並不多。
郁雲初驅車經過人民西路,才發現這邊修地鐵,三車道只剩下一車道。他的車速並不快,但不知為何心情卻有些焦躁,他磨磨蹭蹭地跟在一輛騎在路中央的自行車後面。
騎車的人是個五六十歲的小老頭兒,車騎得搖搖晃晃,時不時左顧右盼,郁雲初跟了他幾十米,也沒見他往路邊的自行車道上靠,終於忍不住鳴笛,那老頭兒卻充耳不聞,車速愈發緩慢,蝸牛與之賽跑都能贏上一大截。
眼見自行車與自己的距離縮短在一米左右,就在郁雲初準備鳴第二次笛的時候,破自行車上的人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郁雲初心裡「咯噔」一下,下一秒,老頭兒連人帶車以一個誇張的姿勢摔倒在他的車前。
這是遇上碰瓷的了。
商眠原本是沒想露面的。
碰瓷的事情,在博陵並不少見,「警訊之聲」也不止一次教人防碰瓷、防敲詐、防勒索。
郁雲初肯定沒有好好看電視。
作為一株高貴冷艷的水仙花,郁雲初顯然不接地氣,不知碰瓷為何物,面對倒地不起呻吟不止卻毫髮無損的老頭兒十分驚奇,自己的車無論與老人還是與自行車都毫無接觸,他怎麼就摔倒了?
郁雲初剛下了車走近,一雙污穢枯槁的手就伸過來抓住他的手,郁雲初不喜與人觸碰,老人的手剛觸碰到他的皮膚,他眉頭一皺,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拂開了他。
老頭兒原本是坐在地上,被他這麼一拂,誇張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呻吟聲更大了:「撞人啦,還打人啦……」
下了雨的地面,老頭兒在地上這麼一打滾,更是髒兮兮的,泥水濺在了郁雲初褲腿上。
他後退了一步,老頭兒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衣擺,面目猙獰:「怎麼,撞到人還想走?」
因為修地鐵,路面便顯得擁擠,這麼一停下,後面便有車在鳴笛。
老頭兒瘦小嶙峋,呻吟聽起來頗為痛苦,力氣卻大,緊緊揪著他的衣袖不放:「你撞到我了……」
郁雲初被他抓著,十分不悅:「我車沒碰到你,況且你看起來好得很,沒受傷。」
老頭兒齜牙咧嘴,唾沫幾乎要噴到他身上:「內傷,能看得出嗎?」
「那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老頭兒當然不滿意:「你肯定和醫生有勾結,我不相信你。撞了人不負責任啊,哎呀,我的胸口好疼……」
車子越來越多,圍觀的人也不少,都是一些老頭兒老太,嚷嚷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像話。
「那你想怎樣?」
「怎樣?賠錢!」
老頭兒話音剛落,圍觀人群像是給他聲援一般,有規律地起鬨:「對,賠錢,賠錢!」
「多少錢?」
「怎麼也要個千八百。」
「可是我沒現金!」
老頭兒變戲法一樣從懷裡掏出個牌,上面印了個二維碼:「微信支付、支付寶支付……」
郁雲初正準備去車裡拿手機,一隻手從背後按住了他:「千八百會不會少了點?現在物價這麼高,隨便個檢查也不止這個數。」
老頭兒一喜,抬頭看來人,不住附和:「對對,怎麼也不止。」
那是個高挑的女孩,笑眯眯地朝他伸出了兩個手指,揚了揚。老頭兒原本打算見好就收,這會兒見有人壯膽,興奮地嚷嚷開來了:「兩千?對,最少兩千。你把我撞成這樣,怎樣也要兩千,沒兩千別想走人!」
「好嘞,我聽見了。」那女孩忽然按了一下手機,對郁雲初一笑,「報警吧,數額兩千已構成勒索,惡意碰瓷,加上敲詐勒索,有音頻為證……」
「你……」
商眠笑眯眯地蹲在老頭兒身邊:「大爺,您還不起來嗎?還是想警察叔叔扶你起來……」
原先還在地上掙扎著不走的老人,這會兒迅速地爬起,罵罵咧咧地推著車走了,圍觀的幾個人也一鬨而散。
郁雲初看著從天而降的商眠,她的手還按在他的肩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了過來。
「你……」
「你什麼你?你不知道這是碰瓷嗎?那幾個人也都是托。還想給錢?我的大少爺呀,你怎麼這麼天真。」商眠無可奈何地搖頭。
郁雲初不是不知道這是碰瓷,可以報警解決,只是報了警,等警察趕來還要時間,交通擁堵,與其等待,還不如給點小錢私了。
他雖沒說話,但商眠一看他表情已經知道他在想什麼了:「這些人專挑你們這種年輕有為的人來碰瓷,因為知道你們怕麻煩,往往都會幾百塊錢解決掉。你們這樣是助長犯罪之風,下次記得報警……」
商眠仍舊穿著原先那套衣服,發梢有些濕,鼻翼也濺上了幾滴水珠,連帶眼眸都是濕漉漉的。
郁雲初內心一動,他看著她,耳畔都是車水馬龍的嘈雜,可她的聲音直直地撞入他的耳里。
「你為什麼……」
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哦,我出來買東西,碰巧看見你被老潑皮糾纏,日行一善,拔刀相助,別太感動……」
商眠朝他擺擺手,往停在路邊的小POLO那裡走,車上有不少髒兮兮的污跡,宛如它的主人一般隨性。
世界這麼大,他每天要遇見無數的人,可為什麼總會遇見她。
她的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麻煩,但偏偏是她,穿過千萬張面孔,走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