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拉磨的驢
商眠走出分局的時候,後面跟了兩隻小尾巴。
何小空八卦之心濃烈,商眠是知道的,但沒想到陳肅也這麼好事,被她一拉扯,像木頭樁子一樣就跟來了。
商眠趕不動,最後冷了臉濫用職權:「再跟著,明天一人給我交一份報告上來!」
「眠哥,你這是以權謀私。」
商眠點點頭,像趕蒼蠅:「你說得沒錯,那走不走?」
好不容易趕走了兩隻跟屁蟲,上了郁雲初的車,商眠還是想不通,他怎麼會來接自己下班,但看著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就怕自己問多一句,會被踢下車,索性老老實實地坐著,裝作不存在。
郁雲初原本還在開車,見副駕駛的人安靜地坐著,忍不住趁著等紅燈的空隙,瞄了一眼,發現她正在發獃,她的睫毛又密又長,垂下來,蓋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平時活潑又聒噪的人,安靜下來像是變了一個人,好像整個世界都與她無關。
郁雲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
他下午有門診,離下班還有一小時,已經開始坐立不安,最後提前離開了醫院,他還記得他驅車離開停車場時,保安臉上的震驚。
直到將車開到南廈分局,看到商眠一步三回頭地走來,他的心神不寧才得到緩解。
他看著她笑著和人說話,看著她刻意板著臉,心中的不安又變成了不忿:她從來不會這樣對她笑,她從來不會這樣對他說話。
他並非敏感的人,可他就是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差距。
她對著江遠的時候,她對著方可人的時候,她對著她的同事的時候,和對著他的時候從來不一樣。
他想讓她只看他,只對著他笑。
郁雲初被自己這莫名的想法驚到了,它不止一次在他腦海中迴響,但他卻不能說出口。
他只要一說出口,副駕駛的人一定又會掛上那登徒子一樣的笑,明明知道她是虛偽地調侃的,可他還是會忍不住沉淪著迷。
在商眠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之前,郁雲初迅速地扭開臉,鎮定而認真地踩下了油門。
所以,商眠看見的只有他心無旁騖的側臉。
第二日,商眠忘記設置鬧鐘,醒來時已經晚了,匆匆洗漱便要出門,結果一推開房門,便見郁雲初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她打了個招呼,正要出門,他也迅速地起身跟在了她身後。
到了停車場,商眠忍不住幸災樂禍,這人雷打不動的作息也終於紊亂了:「你也遲到了?」
「等你,你車不是壞了嗎?」
他的聲音剛落,商眠硬生生地剎住了往自己車方向走的腳步,她隨口撒的謊,自己轉眼就忘,他倒記得清楚。
最後,商眠還是坐上了郁雲初的車。
接下來的幾日,商眠機智地發現,郁雲初改變了上下班的時間,配合她的出行,早晨將她送到單位,她下了班,他又準時出現。
有兩次她要加班,叫他先回去,結果她忙完一下樓,便聽何小空尖叫:「眠哥,你那『二十四孝』的滴滴司機還在等。」
商眠掐了她一把,和他們揮揮手告別,才走了幾步,便被叫住:「師姐。」
陳肅常年面癱,平時除了嚴肅和羞澀也沒有別的表情,這會兒卻有些為難,商眠站著等了許久,才聽見他訥訥地問:「你的車是不是壞得很嚴重,如果……我畢業后攢了點錢,你先拿去用。」
商眠看著他良久,忍不住失笑,她看起來到底是有多貧窮潦倒,全世界都擔心她連修車的錢也沒有。
江遠出門時間和她不同,但也發現了她搭乘郁雲初的車,商眠亦用車壞了搪塞過去。
結果當天晚上,商眠便收到提示江遠朝她卡上轉了兩千元。
「稿費,你先拿著用,我再想辦法。」江遠抿著唇,他不喜歡商眠坐郁雲初的車,可他知道,這話不能說。
商眠卻沒當回事,將錢轉了回去:「你小孩子家家,有什麼錢,自己留著。」
「我不是小孩子。」江遠不開心地反駁。
「知道了,大孩子。」商眠順勢要去揉他的頭,像從前那樣,卻被江遠躲開。
商眠看著自己落空的手,看著江遠臉上的惱怒,才發現,他似乎又長高了,她踮起腳尖,或許都摸不到他的頭。
商眠並不喜歡麻煩別人,但她仍舊每日坐郁雲初的車,在他開口讓她滾之前,她決心堅定地裝傻,做一個厚臉皮的蹭車黨。
只是,郁醫生的車也不好坐,每天上車前,商眠都要做好長的心理建設,才能讓自己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而不將他踢下車。
他車開得又穩又慢,遇到流氓加塞都是脾氣好地相讓,商眠開20分鐘的路程,換到郁醫生這裡變成了半小時,好幾次都險些讓她遲到。
商眠婉轉提出可以提速的建議,被郁雲初用眼神默默譴責后老實了。
她坐郁雲初的車坐了兩周,耐性都給磨得好了不少,也沒發現有形跡可疑的人,那天出現在觀瀾半島的男人,也沒有再次出現。
雖然如此,但商眠並未放鬆警惕,她清楚地記得何小空發給自己的名單的每一個字,每一個上了巴洛黑名單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她不擔心自己,但對於幫助警方破案的線人,她不能掉以輕心。
她寧願做無用功,也不願出現一點意外。
說來也神奇,郁雲初這樣一個自戀到極致、連與凡人呼吸同一片空氣都嫌棄的寶藏級王子病,紆尊降貴做起司機也是得心應手,毫無違和感。
以至於商眠都能在下車時隨口朝他吩咐:「晚上就不用接我下班了,我要加班。」
「等你。」
「那可能要等到明天了,我也不能保證何時下班。」她說完,連再見都沒說,匆匆就進了分局大門。
這幾日,商眠再次陷入了水深火熱中,在刑警隊工作,就像油鍋里的餅,好不容易熬過了一番煎炸,剛晾乾了滾燙的熱油,又再次被掀翻進去,如此循環。
博陵近兩個月,出現了好幾個失蹤人口報案,基本都是外來人口,在理髮店、在工廠工作的小姑娘,離鄉背井到博陵工作,也沒什麼朋友,失蹤了好幾日才被發現。
這事不小,整個博陵系統內部都炸了,一方面要防止恐慌,一方面也要提醒市民注意安全。上頭下了死命令,要博陵市局一周內破案,還要最大限度地保證失蹤人口的安全,南廈分局作為協作單位,這幾日整個刑警隊都像陀螺一樣團團轉。
作為刑警隊的主力軍,商眠當然不可例外。
她感覺自己一踏進分局大門,便成了一頭拉磨的驢,只能不停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