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夢中人(5)
上大學時她還和譚葉舟開過玩笑:「我爸爸不讓我學醫,你爸爸因為你不學醫差點把你逐出家門,我們能換換該多好呀。」當時譚葉舟的回答她現在還記得清楚,他說星島,你要理解你爸爸,他也過得辛苦。
她明白父親的用心良苦,卻也有自己的堅持。
原本她以為父親的心結會隨著時間慢慢解開,此時她才知道:時間會治癒傷痛,但前提是這傷口裡沒有沙石。
五月的博陵已經開始熱了。
事務所組織去爬山,公司里幾個年輕的女孩都不怎麼樂意,她們更傾向於去海邊。也是,去海邊穿美美的比基尼哪兒不比爬山爬得滿身臭汗好,可她們沒有決定權呀。
原本幾個女孩已經說好不去了,聽說老闆和新來的譚律師都會參加,於是登山包運動水壺各種花哨的裝備都用上了,不像爬山,更像攀岩。
童禹喬很早就出門了,人民路卻因車禍塞車,好不容易趕到聚集地,大巴已經快開了。她鑽進車裡的時候,明顯感到車廂里女孩子躁動的情緒,看到她,失望之聲四起。
很快,她便知道女同胞們在失望什麼了,年輕多金的老闆陸何和青年才俊譚葉舟律師在車開的前一秒姍姍來遲,可惜的是,老闆帶了夫人,她聽到玻璃心碎了一地的聲音。車廂里空位並不少,而當譚葉舟在她身邊坐下時,她聽到了另一半心碎的聲音,伴隨著磨牙霍霍。
譚葉舟最近在幫博陵市某大型食品企業打盜版官司,事情有點棘手,聽說好幾天都在辦公室加班。童禹喬看他下眼瞼的青色,不知怎麼就想起那天在他辦公室撂下的狠話以及他那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譚葉舟卻似忘記了,坐到她身邊的空位,像往常一樣打招呼,聲音依舊喑啞:「童禹喬,麻煩到了蓮花山叫醒我。」
他的臉色實在不好看,童禹喬才拉好窗帘,他那邊已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也不知多久沒睡好了。
其實在認識方星島之前,童禹喬便知道譚葉舟。
那時她們都還在上高中,譚葉舟比她們高一屆,長得又高又帥,成績還好,且會踢足球,這讓他在一群荷爾蒙分泌過盛滿臉青春痘的男生中特別出眾。童禹喬記得班裡有個同學的哥哥和他是同班同學,借過他用過的課本,誰能想到一個年級前三的優等生課本里沒有筆記,滿滿的都是塗鴉。
再後來,高二文理分班,她和方星島成了同桌。
童禹喬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駐紮邊疆,有時候一年都見不到一次,跟著母親生活她學會了要強和獨立,最看不得那些嬌滴滴又鬧騰的小女生,在班裡也沒什麼朋友,偏生新同桌方星島就是這樣的女孩。
那時的方星島瘦瘦小小,像棵豆芽菜,成績也不好,上課還老走神,每天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我七哥」,她第一次聽她提起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有七個哥哥,後來聽多了,也就習慣了。
那時方星島有個特彆強大的功能,就是即使沒人搭腔也能自己說半個小時,從來都是她自顧自地說,她忙活自己的事。也不知怎麼,她們就變成別人眼中的好朋友,其實童禹喬心裡挺煩那個聒噪的丫頭。
後來有次上體育課打棒球,她是投手,也不知怎麼回事,球就飛到了方星島臉上,砸中她的鼻樑,一下子血流如注。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看到她塞著紙巾腫得看不出原樣的鼻子時眼淚不知怎麼就下來了,倒是方星島大大咧咧,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還安慰她說不疼,完全不疼。
那時她就決定不再嫌棄她了,要和她做朋友,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見方星島的「七哥」。
原來他就是她的七哥。
天氣很熱,他趕到醫院的時候衣服都濕透了,看到方星島劈頭蓋臉就罵:「上個體育課都能受傷,蠢成這樣別上學了,丟人現眼。」
然後她便哭了,像個孩子一樣委屈地扁著嘴,嚎啕大哭。
這些年,她只見過她那樣哭過兩次。
第二次是很多年後的雨夜,她渾身濕透站在寢室門口,委屈地向她控訴:「喬喬,七哥不要我了。」
再後來,她只見過她沉默地流淚,咬著唇,悲傷而倔強。
那天童禹喬因為譚葉舟被刷了極高的仇恨值。
先是譚律師放棄各大單身美女身邊座位坐到了童禹喬邊上,接著兩人下車上山,在半山腰的時候,譚葉舟突然臉色發白,童禹喬扶著他下山,回到大巴里。
所有人都以為他休息不夠身體不舒服抑或是中暑了,只有童禹喬知道,他不是。
下山的時候,她聽見他自嘲地笑:「我以為自己不怕了,高原都去過了,山有什麼好怕的。可是,我還真怕,站在半山腰往下望,就像有隻手用力地將我往下扯。」還是童禹喬瞧出他的不對勁,及時伸手扶住了他。
那件事已經過去許多年,但他們誰都沒有放下,無論是譚葉舟,還是方星島。
送譚葉舟下山後,童禹喬也沒有上山的打算,和譚葉舟一起打車回了市區。他的車停在公司樓下,無論怎樣都要送她一程。
她還記得很多年以前陪方星島跨越半個城市去找他,將方星島送到后她便要走,他卻固執地一定要將她送回學校。
「大白天的,路又不遠,我自己可以。」「你陪星島去看電影,不是說好的嗎?」「我真的沒關係,我已經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
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搖頭:「你是女孩子。」
從小父親不在身邊,母親又忙於工作,雖出生在優渥的家庭,但很小便被迫獨立,所以她經常對方星島無法理解:為什麼明明很簡單的事還總做不好,也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麼還那麼膽小。